第十二章 涅槃之鸟，终将归来

距离面试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月了。但是这四个月郑强一直没有闲着。除了毫不担心而且顺利通过的体检外，准备政审的各种材料也让不太擅长去应付各种琐碎小事的郑强着实的头疼了一把。

        偶尔会有以前的同事或者学校的学弟学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他考上的消息，纷纷来跟他打听备考的经验，特别是当他回答一个考了三年一直折戟面试的学弟时，才感觉到应付这些取经的学弟学妹似乎比他当时面试还要困难。

        面试的时候，七位考官可不会像这些学弟学妹一样喋喋不休的问出这么多千奇百怪的问题。总工四道题目，全都明明白白地写于放在郑强所坐的课桌的白纸上，而且都十分的具体。

        1、你在做工作汇报时，小王当面说你工作数据造假。你会怎么办？

        2、ai技术比较盛行，但是它的隐私性和安全性存在一定的问题，对于这个现象你怎么看？

        3、除了快乐、健康等，再说出一个幸福的定义，并阐述你的观点。

        4、有人反映你在笔试时候有作弊行为，你作何解释

        这四道题目可比这些学弟学妹问的“怎么复习备考？”“有哪些窍门和技巧？”“该怎么找渠道跟考官搞好关系？”这些令人啼笑皆非或是宽泛笼统的问题好回答多了。

        而且各种跑人事局、原学校和原工作单位出具各种证明的过程也绝对不是令郑强感到愉快的体验。

        不过这些跟备考是内心茫然不定感觉比起来，却又不值一提了。这种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而将所有的困难分解成一个个具体任务的过程，似乎也给了郑强一个非常奇特的体验。尽管这种体验在郑强十几年的求学生涯中应该就经历过无数次，但是郑强一直以来随波逐流的性格却令他很少去拼命争取什么，自然也无法体会到付出汗水最后获得成功的快乐。不论是考研还是六级，似乎都是对结果并不太重视的无心插柳，跟满怀期待最后如愿以偿的感觉还是大相径庭的。

        “强，恭喜你，最近有时间吗？哪天，一起吃个饭吧，芸儿很想你。”

        “好啊，最近晚上都有时间，随时都可以。”

        “那你选个地方吧，去哪家餐厅？”

        “不……不然，回……回家来吃吧。”

        “这……嗯……好。”

        这天，郑强的老爸难得没有听他的大喇叭手机，而是破天荒的开始做家务。郑强三十多岁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爸亲自洗碗拖地。虽然老爸依然啰啰嗦嗦的抱怨着老妈平时家里的卫生搞得十分差劲，但是老妈根本没工夫搭理他，而是兴致勃勃地跟郑强交代着：“这边是倩儿爱吃的虾，已经都处理好了，等下白灼一下就行，她爱吃嫩的，你别心不在焉的搞老了！还有这边的青菜，已经洗好切好了，你炒的时候注意点，别让倩儿站近了，她最怕溅油了！还有……”

        “行了，你别罗里吧嗦的了，他两都这么大人了，这点事儿还要你操心，赶紧走吧！”

        “我啰嗦，你自己还不是磨磨蹭蹭的，你不就是想看看芸儿吗？想得美，还不赶紧换衣服走人。！”

        郑强无奈地看着拌嘴的爸妈，家里快两年没有这么热闹，爸妈似乎也快两年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吧！回想起这两年里自己的颓废和家里的压抑，郑强不仅感慨良多，原来，这才是家的感觉吗？男人等着自己爱的女人和孩子，父母在为了生活的琐碎而抱怨，柴米油盐的气息，比绘画的色彩更加真实，锅盆碗盏的叮当，也比黑白琴键的交响更加亲切。梦中的完美影子，始终比不过身旁触手可及的身形，暴风骤雨的激情，也拼不过润物无声的爱意。

        生活，到底是什么呢？是明天四点起床的闹钟，还是梦呓里的诗和远方？是轻舞霓裳的曼妙身姿，还是怀抱中微微发福的真实触感？是鲜花和礼物营造的浪漫，还是剩菜残羹带来的饱腹？

        “爸爸！”

        “欸！~”一把举起长高了不少的女儿，郑强竟然也觉得微微有些吃力，但是那股从心底涌现的温暖却令泪水几乎快要冲破闸门漫溢而出。

        “哟，还学会炒菜了哈，在家关了一年多，还算有点长进嘛！”好久没听到的温柔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令郑强几乎恍如隔世。

        “你也知道，老妈原来就不怎么管我，只做饭给你和芸芸吃，这段时间你……这段时间，你和芸芸……不在家，老妈哪有什么精神好好做饭，老爸也没少抱怨。”

        “爸爸……叔叔还是老样子哈”李倩有些尴尬的笑笑。

        “嗯，你知道的，你给他买的那破喇叭手机，吵死人了。”

        “你可真会推责任，这手机当时不是你选的么，说老爸耳朵不好，特地选个声音大的。”

        “反正是你付的钱，吵死我了。”

        “你选的，还说我。”

        “哈哈，老爸长肥了哦！”

        “再肥也肥不过你这小胖猪！”郑强捏了捏女儿胖嘟嘟的脸。

        “我来炒菜吧，你炒的菜，我可不敢吃。”李倩熟练的围上围裙，把郑强推出厨房。

        “你……”

        “老爸，陪我玩，我要骑马！”

        “欸，来了来了……”

        “你工作怎么样了？”郑强一面夹走李倩碗里的几个香菇，一面问道。

        “嗯，因为要照顾芸儿，所以我跟领导谈了，这半年多，我基本都没有加班了，跟你一样，到点下班，其实也挺爽的。”李倩将将几块五花肉加给郑强，郑强咬掉了肥肉，又将瘦肉夹回给李倩。

        “我早说了嘛，下班就闪人，多开心~”

        “切，你当我是你啊，时间节点做不完，压力很大的~”郑强将青菜盘子换到了李倩的面前。

        “那你现在呢，到点下班，做不完怎么办？”

        “做不完就做不完呗，还能怎么办。”

        “那你又说压力大。”郑强拿过了一个杯子，李倩顺手倒了半杯矿泉水。

        “压力再大，也不能不陪芸儿呀。”

        “呵，那今天呢，怎么不用加班了”

        “今天……不是约了你吗……”

        “芸儿，别看电视了，先吃饭！”

        “哼，妈妈说了今天可以看的！”

        “你……老爸的话也不听了哈？”

        “她几时听过你的话了。”

        “你……”

        吃过饭，郑强自然而然的去刷碗，李倩陪着女儿在沙发上看电视。

        “女孩子别老是学猪叫。”李倩轻轻拍了一下正在看小猪佩奇的女儿的小脑袋。

        “妈妈，我也想要个弟弟。跟乔治一样的弟弟。”

        “不可能，别想了。”

        “是因为你跟爸爸分开了么？”

        “叮”的一声脆响从厨房传来，正在洗碗，却心思全放在沙发上的两个女生的郑强连忙喊道：“没事没事，手滑手滑，没摔破，就是磕了一下。”

        “你看看你，毛手毛脚的毛病就是改不掉”李倩赶忙跑到厨房，一把拉起郑强的手，仔细查看。

        “我说了，就是磕了一下，没摔破，怎么会划破手呢？”看着紧张的李倩，郑强心底莫名涌现出一丝感动，温柔地说道。

        “你大大咧咧的，连疼都感觉不到，我不看看，你说不定非要血流到满屋都是才会发现。”仔细握着郑强的手看了半天，确认没事的李倩，这才嗔怪到。

        放下郑强完好无损的手，李倩准备转身，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都没法抽出来。

        一股力量沿着自己的手碾压过来，久违的灼热的感觉在慢慢向着李倩靠近。

        “你……”李倩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放在郑强的胸口，徒劳地想要阻止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的郑强的步步紧逼。

        “别这样，芸儿在外面……”李倩偏过头，躲过了郑强灼热的鼻息。

        郑强却对李倩的轻言细语置若罔闻，依旧带着慢慢变得粗重的喘息如同山峦海浪般倾轧过来。

        久违的爱意让只剩下冰冷一年多的家里迅速的升温着，窗外的火烧云被清风将晚霞吹到了李倩的脸上。

        武汉的疫情并没有完全被消灭，大家出门，依旧带着淡蓝色的口罩。但是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江边互相依偎的情侣，已经一如往昔。

        江汉路美食街的飘香四溢，服装店顾客盈门，时尚的年轻女孩充满活力，让春心萌动的少年侧目回首。

        长江上的汽笛和武汉关的钟声回荡着，就像伯牙子期的对话，悠长而空灵，四月弥漫的暖意，让沉睡了整个寒冬的春花，也在枝头悄悄开放。

        冬天终究是过去了。

        武汉的常态化防疫依旧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这份刻骨铭心的伤痛，已经深入了每个武汉人的骨髓之中，成为终将无法磨灭的记忆。但是这份记忆中，除了寒冬的凌冽，也掺杂着一丝丝春风的温暖，有穿着防护服护士们忙碌的身影，有社区工作者们维持秩序保障生活，有无私奉献的出租车司机们，有在家里上网课的老师，还有所有经历着生活压力下不断挣扎，却依旧在努力生活的人们的身影。

        不断地去尝试，永远是生命的底色，各种突如其来的磨难，才是真情的试金石。生活顺遂的时候，总有各种旖旎的梦境还有甜腻的诱惑，陷入低谷的日子，才能明白人生的脆弱和撕心裂肺的痛苦。

        但是生活总再继续着，日子不会因为难熬而快进一天，也不会因为美好而暂停一夜。

        四季在如期的变换，岁月在悄然地流逝，总有不期而遇的忙乱，也有如期而至的美好。

        只有经历了分别的思念，才会珍惜相聚的幸福，只有理解了生命的脆弱，才会明白平淡的不易。窗外的风景总是让人觉得唾手可得，可是离开了家，才会发现自己心无系处。

        九头鸟同时是周代楚国先民的图腾崇拜。早期的九头鸟是凤鸟的形象之一，是周代楚国祥瑞的吉兆、美好情感的载体，也作为楚文化的形象代表之一。九为极数，寓意无限，就像武汉市的口号一样，武汉，每天不一样。

        九头鸟，也寓意着强大的生命力和恢复力，想要扼住九头鸟的咽喉，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一条长江，浊浪滚滚，历经了千年，一条汉江，可与淮黄并列，共铸“江淮黄汉”。长江与汉江血浓于水，千年不分，多少涛涛往事和离合悲欢，都被淹没在这浊浪排空之中，最终只剩下一江春水流向天际。不论是春花秋月的烂漫往事，还是金戈铁马的血色人生，终究会沉默于长江每日平静如常的粼粼波光之中。

        新冠疫情，让武汉人了解到，日常的平淡，其实也是艰难时刻，可望而不可求的幸福。享受当下，从来不是不问明天，缺乏未雨绸缪的醉生梦死，而是热爱生活、积极做出改变的昂扬态度。人在屋檐不低头的倔强气质，是诞生于残躯的高傲灵魂，也是觉醒于艰难的奋勇斗志。

        按部就班的生活，其实就是生活的最高意义，不论是接受了幸运的垂青，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之时，还是当命运将你的一切砸的稀碎，只剩下只布片瓦之际，都要从容去面对。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所谓的彼岸，其实就在每个人的心中，沉静地去体验，自然就能到达。世间诸事，反求诸己，才能让自己脱离苦海，不畏浮云遮望眼，只有解开了心头的枷锁，才能避免一叶障目，获得更大的自由和更旷阔的人生。

        生死面前，都是小事。只有摒除了浮躁与虚荣，才能看到一心一境的返璞归真，在自己的故事里去书写更加快乐的人生。

        林清玄说：“在不安的世界里，做一个安静的人，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挂碍，不争不抢，不悲不喜，自在从容地过好每一天。”

        体会过了酸甜苦辣，才知吃咸菜淡中有味，品尝过激情旖旎，才明白执素手梦里无惊。观自在，内观心，才能让我们在这个信息爆炸、充斥着诱惑和撩动心绪的虚妄世界里寻求一份安定。不论是摩梭纸页轻嗅墨香，还是执笔写心丹青弄墨，都是一种修行，人生处处是修行，修行之人，即便不是持咒念经，亦终将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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