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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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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间小道上行着一名少年。

        他一身青色夹衣,似乎长时间没有见过太阳了,皮肤带着羸弱的苍白。身板也是纤细瘦弱,神情却是淡定从容,  明明一身陋衣,  这村间小道也多不平整,  甚至还有牛屎鸡屎之类的,  却偏偏让他走出一种闲庭信步感。

        正值春耕之时,  这会儿大家都忙着犁地呢,  村里的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偶尔有人家的婆娘在院子里做活计,  远远瞅见路上行着的那人,  都是定睛看了几下,才认出此人是谁。

        “狗子,这是上哪儿去啊?”

        薛庭儴看向那与他说话的妇人,微笑道:“婶儿,  我随便走走。”

        本就是随口一句话,  这妇人也没再与他多说,  扭身进屋拿东西,屋里的婆婆问她:“老三媳妇,  你方才跟谁说话?”

        “薛连兴家二房的狗子。嘿,娘你说也奇了,  方才他打门前过,  我竟是一时没认出他来,  总感觉换了个人似的。”

        她婆婆不以为然:“能变成什么样,又不能换身皮囊,我记得那小子最近不是病了一场。”

        媳妇道:“我瞧着莫不是打算去后山。”余庆村背后有一片山,村里有村民亡故都在那儿埋着,薛家的祖坟也在那里。

        听到这话,她婆婆叹道:“还别提,连兴家老二可惜了,两口子都走了,留个娃儿可怜哟。”

        这不过是婆媳之间的闲话家常,而就在她们说话的同时,薛庭儴已经带着黑子进了后山。

        *

        后山就叫后山,余庆村背后的山。

        此山无名,山势也不高,但却极深。反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村民能从这片深山老林中走个来回,大多都是山外围活动。

        薛家的祖坟就建在离村子不远的一个小山包上,这个薛家可不止薛庭儴一家,而是整个薛姓氏族的祖辈们都在此葬着。

        偌大一个山头,正中的是族长一脉,往外扩散是各家分支,薛老爷子这一脉就在靠西南山脚的一处地方。

        二房两口子因为都是英年早逝,薛青松又死于横祸,所以葬在边缘处。

        薛庭儴到了地方,就开始随手拔着坟头四周的草。

        野草并不多,过年时刚清理过,他将这些草随意收拢放在地上,顺势就在坟前坐了下来。

        一片山土地,两个小坟包,坟包前各自立着一块很小青石碑,其上简陋的写了二房两口子的名讳。

        这碑还是当初招儿自己找人做了立下的。

        时下有三种人死了不能立碑,横死、夭折、无后。薛青松属于横死。

        虽然大家嘴里都不说,但自觉横死之人死后都有怨气,不利于祖坟风水,所以都不给立碑。也是想让他忘了自己是谁,免得不懂事惹是生非。

        但同时还有一种说法,没有立碑死后就是孤魂野鬼,受不了子孙后代的香火。

        当初二房两口子的丧事是薛家人操办的,他们默认按照老习俗来办。那时薛庭儴还小,根本不懂这些,可招儿懂。

        她和薛家人说了要立碑的事,却遭到阻拦,薛家人轮番劝说。后来招儿也不跟人说了,自己拿钱找人做了这两块简陋的碑,立在坟前。

        等薛家人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总不能当着村里人的面把碑给拆了,只能浑就当做没这事,毕竟彼时心里都还带着愧。

        而村里人见了这碑也是诧异,可转念想想薛家老二是怎么死的,都能理解。

        因此薛青山还落了一个美名,宁愿拼着坏了家里风水,也要给兄弟立碑,真是大仁大义,此事暂且不提。

        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薛庭儴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布,慢慢的擦拭着墓碑。

        这上面的字还是他写的,笔触可见稚嫩,到底还是能让人分辨得清上面写了什么。

        ……

        今日是郑老爷子的忌日,郑虎带着两个儿子来坟前祭拜。

        乡下人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准备了些馒头酒肉之类的,父子仨在坟前烧完纸钱,这一场事就算罢。

        郑虎向来和老父感情深,难免心情低落,就让两个儿子先回去,自己则坐在坟前一面抽着旱烟,一面和老爹说着话。

        说了会儿,他站了起来,打算回去。

        地里还有活儿等着干,郑虎不想耽误时间就打算抄近路,走过薛连兴家祖坟附近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人在哭。

        这附近的两个山头上都是坟,一边是薛姓的,一边是郑姓人。这种不年不节的日子,不是像郑虎这种逢了家中长辈忌日,可没人会来这种地方。

        尤其这里可能是葬得死人多,树木也稠密,有时候青天白日也都阴沉沉,这种情形下听见这种诡异的声音,郑虎被吓得寒毛卓竖,腿也有些发软。

        到底也是活了几十年,他凝神静气去听,半晌才听明白是个男娃子说话的声音。

        再去想这里是谁家的坟头,他壮着胆子往近走了些,绕过一颗大树,远远就瞧见一个身穿青色衣裳的少年背对着坐在坟前。

        旁边还有一只甩着尾巴的大黑狗。

        是薛连兴家二房的狗子。

        郑虎这才松了口气,那说话声又细细传入他的耳中:“……爹,你说我该咋办?大伯想送俊才哥去镇上的学馆,我以为我也能去……可大姑前几日来家里,却说让我让让俊才哥,明明之前……”

        少年的声音充满了彷徨和无措,郑虎没想到会这种地方听见薛家的阴私事。他惊诧得手里的旱烟掉了都没自觉,直到他的脚被烟锅砸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匆忙捡起烟锅就走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走后他眼里那个孤苦无依的少年,就停下了自己的哭诉。

        这几日,薛庭儴一直冥思苦想,想找一个恰当的机会,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郑虎这个人。

        郑虎的爹郑老爷子就是在春耕时死的,不是喜丧,而是意外。他是被自家的牛不小心挤到了田埂下摔死的。

        田埂子本就没多高,每年摔下田埂子的村民不计其数,就郑老爷子倒霉的死了。当初这事在村里可是沸沸扬扬传了一阵,所以薛庭儴记得格外清楚。

        既然是当爹的忌日,做儿子的郑虎定然会来上坟,而郑虎惯是喜欢走近路,就一定会经过这一片,所以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最重要的是这余庆村看似不大,实则薛、郑两姓一直互别苗头,郑虎的大伯是里正,他知道了,郑里正也就知道了。

        薛庭儴并没有多留,很快就带着黑子原路回了家。

        院子里依旧一片寂静,他找了个杌子放在门前,静静地坐在那里晒着太阳,心里却想着去了镇上的招儿。

        *

        郑虎一路疾步,连家都没回,就往郑里正家去了。

        郑里正是余庆村的里正,也是郑氏一族的族长。家里的房子自然在余庆村是独一份,若说能与之相比,也就是薛族长家的房子。

        一水的青砖大瓦房,院墙也是用青砖砌的,最显眼的就是正脸那座郑氏的祠堂,不过这祠堂不到特定的时候是不会开的,那两扇黑色的桐木大门常年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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