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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视角篇 疯子(三十五)




        “无锡。”

        我是在机场里寻到了他,看到他头一眼,我就晓得,他没想躲我,我是被雷子耍了一通。

        见到他那会子,我刚从机场里头出来,两个人迎面遇上的,末了他错过了他的航班,回北京的航班,他还要回去的,他没有真要走。

        我算了算时间,就晓得这一回雷子不光耍了我,也算计了他,只要我下来时候耽搁半分钟,我们两个可能就错过去了,我到无锡来寻他,他回北京去找我,所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只要我们两个这回错过,凭雷子的手段,就能让我们一回又一回错过,雷子掌手花家这么多年,这点算计,算不得什么。

        迎面遇上容六那会子,我就全明白了。

        可他算计的再好,也终究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我跟容六到底迎面撞上了,目光撞在一块儿时,他开口率先开口跟我讲了一句话,他说:“还没有结束。”

        还没有结束,所以我们不是陌路人。

        他话音落下的当儿,我笑弯了眉眼,跟他讲:“好久不见,六儿爷。”

        “为什么要走?”这话是后来我们面对面坐下来吃饭时,我问他的。

        “救你。”他是这么答的。

        我听得莫名其妙,直等他完完全全解释了一遍才明白,蛊是引出去了,可那蛊虫在我这破烂身子里头待得太久,雷子说的没错,那蛊虫留在我身体里的东西还没有清干净,不清干净,我到底也没几天活头,他是在给我想法子。

        我问他:“那你想好怎么做了?”

        “嗯。”他放下手里头的餐具,打口袋里头拿出一盒烟来,瞧了一眼又收回去,接着讲:“你脏器的受损程度不同,只要把蛊毒逼到受损最严重的器官上,再摘除进行活体移植就行,手术成功概率约867%,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那——”我接着他的话头问:“如果手术成功,我能活多久?”

        他忽然皱起了眉头,一下子沉默起来,我继续问:“是不是,能活到死?”

        “花梁。”他听了这话,那眉头锁得更紧了,张嘴咬出这两个字来。

        我就讲:“那不做手术,我又能活多久?”

        他仍皱着眉头不答话,我这厢琢磨了一阵儿,往嘴里喂了一口东西,也放下餐具,继续跟他讲:“867%的成功率,也就是说,还有失败的可能,如果手术失败,我就得死在手术台上,六儿爷,这办法可不靠谱,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你想不想听?”

        他那厢锁在一块儿的眉头,终于有了松开的预兆,问我:“什么?”

        我往那窗户外头瞧了一眼,讲:“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为了你来的,你带我出去转转怎么样?”

        他那才要松开的眉头,这一下又拧到一块儿去了,张了张嘴,忽然又用那曾经熟悉温软地调子喊我,“花梁。”

        “六儿爷。”我回敬他,站起来引头抛出两个字来,“走吧。”

        这一回,他终究没有逆我,只是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那条名为南长街的道上时,他仍锲而不舍地妄图说服我,他讲:“你必须做手术,别让我所做的白费。”

        他这话出口时候,我眼神正让一条脖子上挂着“此狗出售”的纸牌子的狗吸引过去,那是条萨摩耶,两三岁的样子,正值好年华,可惜是别人家的狗,再养不家了的。

        我想着,就扭头问他,“换什么?”

        “心脏。”他该是早已准备这两个字等着我,因而想也不想,当即就做出了回答。

        心脏啊,我问他,“心都换了,那我还是我吗?”

        他瞧着我一言不发,一双眉眼满腔愁绪,眉头又牢牢锁到一块儿去了,我又问,“我都不是我了,还会记得你吗?”

        他仍瞧着我一言不发,末了张口喊出两个字来,“花梁。”

        花梁。

        这两个字不晓得什么时候,成了他对我所有问题的一切回答,是也好否也好,从他口中出来的,永远不过是“花梁”两个字,以至我有时常会想,我要不是花梁多好。

        我要不是花梁,必定也能如那张家小狮子一样,在提到他时候,张口大言不惭的讲一句“销门,千机手”;我要不是花梁,定然不会天天时时的把“六儿爷”挂在嘴边,挂在心尖;我要不是花梁,也不会只听他喊我“花梁”两个字,就什么好的赖的,合理不合理的要求都给应下。

        可我就是花梁,所以我满心满脑都是他,所以我情愿去死,也不会舍得不记得他,所以我讲:“我不想换心,换别的,怎么样?”

        我说这话时,别着脑袋去瞧他,余光瞧见脑顶上,满顶灯光璀璨晃眼,晃得我心里忽然跟明镜似的,不晓得什么时候,我们已走到了桥面下,那挂着“出售”牌子的狗还给人牵着走在我们跟前三五米的地方,扭头吐着舌头瞧着我们。

        “不行。”这会子,容六张口答了我话,他讲:“必须换心,你左心房受损严重,心脏造血功……”

        “六儿爷。”瞧着他那双明亮的招子,张嘴打断了他的话,就朝他发起了疯,我说:“咱们做个交易,你跟我亲个嘴,我就听你的,怎么样?”

        不止是那双明亮的招子,这灯底下,照得他浑身都发着光,神似的,高高在上,我发着疯的讲完了话,立马换来了他的冷脸,脸色黑得几乎都要盖住上头密密麻麻排布发散着灯光了。

        “你不干。”我又接着讲:“我也不干。”

        我讲完了话,撇开他跟上前头那只挂着“出售”牌子的萨摩耶,跟上去和牵着它的人讲:“这狗我要了。”

        那人拿她的招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腾出个空手对我张着,讲:“五千。”

        我应了,那人把狗链子递我手里头,拿着“此狗出售”的纸牌子掉头走人时候,狗就坐在我脚边上,动也不动的瞧着,狗到底是狗,不比那人心不古,难以捉摸,我琢磨了一会子,蹲下去捏捏它耳朵,“她不要你了。”然后把链子松了,跟它讲:“你要是舍不得她,就去追她。”

        它瞧也没瞧我一眼,一双招子就直勾勾往远处盯着,自喉里发出两声兽咽,“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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