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下） 皇后的态度

京畿道郊外，长青山庄，外面站了五六十个青壮汉子，清一色的黑色锦衣，手持佩刀，腰悬连弩。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五人一组，队形攻防兼备。

山庄周边也比平时多了许多护卫，本是一处修心养性的山水庄园，顿时多了几分肃穆森严之感。

庄园内，皇后看着面前静心打坐的老者，心中百感交集。曾经叱咤一时的禁军大将军，为了家族的绵延自甘退出朝堂，可现在回想起却替他不值。

白须老者李古川，李氏家族的定海神针，当今皇后的父亲。就在李古川官拜禁军大将军的第五年，突然向当今的皇帝陛下提出辞官，告老还乡，无论怎么劝说都没用。那时他对皇帝陛下说，李家有了皇后，有了京畿道防卫营将军，不能再有禁军大将军了，京畿道的卫戍权不能都由李家掌管。

那时，皇帝陛下问他为什么之前做了五年的禁军大将军都没有这么想，他回答说怕你欺负我女儿！

也是那一年，他昭告天下，封她为皇后。

她还记得当时与他相遇的情景，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是觉得他与众不同，巧的是她总能在大街上遇到他，次次的巧妙偶遇让她更为倾心。然而她却不知道，那些偶遇的背后是多少人的精心布局，只为能见到她，并合适宜的与她说上几句话。

老者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皇后淡然的笑了笑，缓缓起身走至她的身前，微微欠身说道：“参见皇后娘娘。”

这一句简单的话语让她心如刀割，算算已经快一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这不是她想要的。但是老者随即抬头看向面前雍容华贵的皇后笑道：“女儿，祖宗定下的规矩还是应该遵循的，不能让外人说我们李家人不懂礼数！”

皇后看着眼前白须老者的鬓发，为之动容。她缓缓拉起老者的手说道：“父亲，你憔悴了。”

一句简单地你憔悴了，道出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皇后心里很清楚，当年要不是为了她和自己的哥哥，父亲也不会就此隐退。她也是后来才从陛下的口中得知，父亲看出了皇帝陛下要封她为后，只是碍于各大门阀世家以及御史台那帮文人的反对，才左右为难。因此，自己的父亲当年才提出辞官养老的想法。

李古川看着自己的女儿笑道：“为父已不复当年，现在能在这养养花、种种地已是陛下的恩赐了。”

李古川知道，如果不是家族里有什么大事发生的话，自己的女儿绝不会冒然出宫的，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合祖宗礼制的。当然，他也能猜出个大概，这些年除了自己那个越发骄横的儿子李麟湖之外，家族里的其他成员是不敢做出什么逾规的事，至少他在一天，那些人就不敢。

皇后看着老父亲微微一笑，说道：“父亲，带我去看看你种的花吧。”

父女两一前一后走向山庄的花园，“瑾心，万物万事就像这种花养鸟，始终怀有一颗平常心，没有什么事处理不了，所谓结果好坏在乎你以什么样的心境去看待。花草也有灵性，一旦你心有杂念不用心呵护，它们也会给你甩脸色的。”

不等皇后说话，李古川直奔主题：“是不是你大哥惹事了？”

“是的，父亲，我之前已经让衍儿去提醒过他，可他还是一意孤行。我听衍儿说，大哥还和最近发生的一宗命案有关，虽说没有证据，但是这么些年陛下想查的事还没有查不了的。”皇后担忧的说道。

李古川面无表情：“该来的总会来，以前我总觉得让麟湖狠厉一点可以镇得住家族里的那些跳梁小丑，现在想想是我错了，我错在不该选麟湖，他太渴望权力，以至于忘了自己的本分。我也知道陛下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他，完全是看在我和你的面子上，只可惜麟湖他自己看不透啊！”

两人来到花园，皇后看着眼前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景象，心中舒畅了很多。不知为什么，在宫里有比这个大上几十倍的花园，但是她每次看都没有眼前的这片小花园来的舒心。

李古川指着花园中间两颗半人高的绿植微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皇后说道：“这应该就是龙骨花吧？”

老者点点头，自顾地欣赏起这两株龙骨，似乎儿子李麟湖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一样。而一边的皇后娘娘却没有这个闲情逸致，眉宇之间略显焦急。但是她看父亲惬意的神情却又不忍再给他添堵，只能站在一边陪着年迈的父亲继续欣赏这片与世无争的花园。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但这却是皇后娘娘这几年来陪着老爷子时间最长的一次。

李古川从花园中收回视线，转身看着自己的女儿笑着问道：“瑾心，你知道这龙骨花是哪来的吗？”

皇后娘娘转头笑道：“不会是大哥送来的吧？”

“他哪有那个心思，是我另外一个儿子送的。”老者说这话之时还略显得意。

而这话让皇后越发疑惑，父亲的孩子除了大哥就是她了，并没有其他子嗣。皇后忽然诧异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半张的嘴还是没有说出心里想的那个人，她也不敢奢想。

看着女儿惊讶的表情，老者笑着说道：“你想的没错，就是陛下亲自送来的，他虽是当今陛下，可也是我李古川的姑爷。”

听着父亲的话，皇后一脸不可置信，陛下每日除了休息就是朝政，并无其他。有时候她去看他都只能悄悄的站在一边，生怕惊扰了陛下，就更别提出宫来探望自己的父亲了。

李古川继续道：“陛下有他自己的难处，并不是谁都能胜任这个位子的。去年年底陛下来过一次，当时他就是自己亲自抱着这两株龙骨花来的，还和我一起栽在这花园里，陛下当时说这龙骨花很适合我，还说等龙骨长大了他还会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一起欣赏。”

皇后的眼中泛起了涟漪，他从没有听陛下提起此事，本以为自家老爷子一个人独居于此除了哥哥李麟湖外无人问津，没想到自己的夫君，当今的皇帝陛下竟然能做到如此，即使他们不能像寻常百姓那样生活，此生也值了。

李古川顺手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缓缓地浇在两株龙骨之上，一边浇花一边低头说道：“陛下其实每年都会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待上半天，不过也没带什么侍从，每次都只是禁军大将军夏京刹一人陪同，他不说你不知道也属正常。”将水瓢放进水缸后，老者继续说道：“不只陛下，还有李先来、赖司、夫子他们都会来找我下棋，不过这群臭棋篓子每次都会在我这蹭一顿酒才肯离开。”

听父亲这么说，皇后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很失败，还没有这几个大臣称职，不免对这几位心生感激。

不一会儿，花园外走来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老人，对着皇后俯身一礼道：“李三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赶紧上前扶起眼前的老人，面带微笑说道：“李伯免礼，这几年多亏了您在这庄园里照顾我父亲。”

“娘娘折煞老奴了，这是老奴的本分。”老人赶紧低头说道。

老人起身对着李古川说道：“老爷，该用膳了。”

李古川放下手中修剪花草的家伙事儿，笑道：“瑾心，跟我一起吃点，我这虽说不比你在皇宫里吃的好，但也是陛下御赐的御厨掌勺。”

皇后李瑾心看了看天色，疑惑道：“父亲，你这晚膳用的有点早吧。”

不等李古川回答，一旁的李三说道：“回娘娘的话，老爷这几年胃不是很好，陛下曾经让御医来给老爷瞧过，御医交代老爷每天要少食多餐。”

一件接着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打击着李瑾心，就连父亲病了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整天忙于政务的皇帝陛下发现的。

皇帝朱承远在知晓了这件事后，并没有告诉李瑾心，他怕她知道后担心，因此只是悄悄地派遣御医定期的给李古川检查身体。他知道自己的皇后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如果被皇后知道肯定又是茶不思饭不想的担心。

而此时的李瑾心还是不经意间从照顾父亲的李伯口中得知此事，心中更是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这时，皇后的贴身婢女小凌快步走了进来，屈膝行礼：“见过李大人。”起身后对着皇后小声说道：“娘娘，陆统领说护卫带的不多，一会天黑了怕不安全。”皇后摆摆手示意小凌退下。

李古川看着自己的女儿笑道：“没事，回吧，别让护卫们难做。”

皇后嫣然一笑，说道：“父亲，哥哥那边我会让衍儿继续劝劝他，如果真是那么回事的话，我会让他找陛下说清楚的。”

“陛下那边你不要说情，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做一切的事情都要以陛下和天下百姓为首要，而且你要相信陛下会处理好的。”李古川正色道。

“知道了父亲，不管家族那些人怎么样，我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陛下的身边。”皇后严肃道。

说完就和自己的父亲告别，刚走至庄园门口，就快步走回了老者的身边，拉着父亲的膀子笑着说道：“父亲，女儿陪您喝完粥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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