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听听方老师的建议

邹瞬刚推开寝室门，一眼就看到自己床上躺着个人。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对方长相，身形也不容易辨别，但用膝盖也能猜到那人是谁。

        “又来逃难啦？”他笑着问道。

        不出所料。床上那人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冲他露出了苦笑。果然是方默。

        方默寝室里有个老哥，人高马大，胖且虚，天一热起来满身瀑布汗，分分钟变馊。但偏偏又性格很好，特别厚道，让人没法跟他生气。方默实在忍不了那味道，闻着想吐，白天那老哥在寝室他就往邹瞬这儿躲。

        “我怀疑他已经被腌入味了，刚洗过澡都能闻到，”方默唉声叹气，“真想搬出去住。”

        “再忍一个月就放假啦，”邹瞬安慰他，“下学期不是就要换校区了么，到时候就解脱了。”

        方默叹了口气，刚要再抱怨几句，突然止住了。他眯着眼盯着邹瞬的脸看了一会儿，表情逐渐好奇：“遇上什么好事了，那么高兴？”

        邹瞬忍了半秒，笑了。他低下头，伸手摸了摸鼻子，然后迈着小碎步走到床边，紧挨着方默坐了下来。

        “默默啊，”他脸有点烧，又特别亢奋，屁股坐不牢，原地动来动去，“嘿嘿，那个，嘿嘿嘿嘿……”

        方默警惕地向着另一边移动。

        “你看这个，”邹瞬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扣，“可不可爱？可不可爱！”

        方默一脸狐疑地伸出手，还没碰到钥匙扣，邹瞬忽然把手缩回去了一截。

        “让你看，又没让你碰！”

        方默瞥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凑近了盯着那颗咖啡豆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逐渐茫然：“这什么东西？”

        “我们老板送我的。”邹瞬说。

        “……所以？”方默依旧很茫然。

        “他刚才还特地开车送我回学校。”邹瞬表情扭曲。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方默神色大变：“你不是吧，难道终于彻底走上歧途了吗？”

        “啊？”邹瞬没明白，“什么歧途？”

        “……援助交际。”方默说。

        空气安静了三秒，邹瞬蹭一下蹦了起来：“去你妈的，怎么可能！而且我又不缺钱！”

        就在两周前，他因为来自姥爷姥姥的资助从赤贫阶级一跃成为了一个小开。两位老人听说了宝贝外孙的遭遇心疼坏了，出手极其大方，邹瞬如今富得流油。

        “对哦，那你为什么还在打工？”方默疑惑，“陶冶情操？”

        邹瞬害羞极了：“……因为老板实在太帅了。”

        方默原本正在吃他珍藏的零食，闻言停下了动作。

        “又帅，又有气质，人也好，对我特别特别温柔，说话的声音语气都好迷人，”邹瞬的脸爆红，说个不停，“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完美的男人。”

        方默嘴还张着，皱着眉看他。

        邹瞬陶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你想睡他？”方默谨慎推断。

        邹瞬一愣，慌忙摇头，可张了嘴想解释几句，半天都没憋出话。

        问他想不想睡，答案肯定是想的。但在此之前，没有认真想过。

        大多数时候，他在想起贺丞逸时，脑子里都是一些更为简单的东西。诸如，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一面，有没有机会多跟他说会儿话。或者，不说话也行，邹瞬也想和他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各自做自己的事。

        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已让他极为满足。贺丞逸教他做咖啡，对着他笑，跟他聊天，送他钥匙扣，主动送他回学校。他们待在一起将近六个小时，已经远远超过了过去的总时长。

        邹瞬幸福得冒泡。

        他不是想睡他，他就是想他。想和他在一起，随便做什么都行。

        “默默，”邹瞬脸还是很烧，边说边笑，声音小小的，“我应该是恋爱了吧。”

        方默猛地往后仰了一截身子，发出了微妙的声音：“……嚯？”

        “我喜欢他，”邹瞬竖起两根手指，在空气中胡乱比划，“那种喜欢，认真的那种。”

        方默安静了几秒，也笑了。他飞快地挪了回来：“来来来，有照片吗？我看看？”

        “没有，”邹瞬摇头，“但真的很好看。”

        其实他第一次见到贺丞逸时，只是觉得气质不错看着舒服罢了。可之后每多见一面，被贺丞逸含着笑的视线多注视一秒，他都不可自制地觉得那张面孔愈发顺眼。仿佛同一个镜头被不同等级的滤镜逐渐叠加，如今回想起来，已经每个画面都发着光。

        “比我还帅？”方默问。

        “呃……”邹瞬为难了，“客观来说的话……”

        方默十分有诚意地看着他。

        “……我很难客观，”邹瞬说，“大概差不多吧。”

        方默明显是不信的。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邹瞬一圈，又笑了：“来来来，详细说说。”

        两个人凑在一起兴致勃勃说了半天，方默突然表情一变。

        “你等一下，”他抬手做了个暂停动作，“你这些，有在他面前当面说吗？”

        邹瞬点头：“有啊，你不觉得真的很值得吐槽吗？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小的！”

        方默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就不怕人家对你印象不好吗？”

        邹瞬眨了眨眼睛，没吭声。

        “跟暗恋对象聊自己失败的约炮经历，”方默说，“你怎么这么会聊天呢？”

        “……”

        “你想追他吗？”方默问。

        邹瞬迟疑了一会儿，点头。

        “那你得把自己优秀的正面的一部分先展示出来啊，”方默恨铁不成钢，“你说那些做什么！你是希望他像你以前接触的那些人一样，听了以后觉得你很随便然后跃跃欲试，趁机先睡一觉吗？”

        邹瞬立刻摇头：“我没那个意思！”

        “听你刚才说的，他应该是个挺正经的人吧？”方默说，“我劝你最好去探探口风，挽回一下形象。”

        邹瞬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这种时候像个智障似的。”方默无情吐槽，“这点道理都不懂。”

        “你厉害，”邹瞬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恋爱大师，想泡谁都手到擒来。”

        “开玩笑，”方默说，“从来只有别人追我的份。”

        邹瞬的新店长在闲聊时曾提过，说贺丞逸平时极少过来。邹瞬毕竟还要上课，排班并不密集，再见面不知得到猴年马月。

        原本不抱希望，谁知短短两天后，当他再次去到店里，贺丞逸已经在了。

        “怎么来得这么早啊，”他笑着同邹瞬打招呼，“离你上班还有一会儿呢。”

        “我一直都那么早的，”邹瞬连忙自夸起来，“只要是约好的时间我从来不迟到。”

        “那么乖，”贺丞逸看着他，“那得给你发奖金了。”

        邹瞬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傻笑。

        “正好还有时间，”贺丞逸走到吧台后面，对着他招了招手，“来，我看看上次教你的还记得多少。”

        因为紧张过度，邹瞬完成得磕磕绊绊。终于泡完一杯咖啡，汗都快下来了。

        “挺好嘛，”贺丞逸却还是夸他，“你这才是第二次做吧？已经那么熟练了，难得。”

        刚才还毫无自信的邹瞬顿时来劲了：“那有奖励吗？”

        贺丞逸扬了一下眉毛，想了想，笑着冲他点头：“还真有，你跟我来。”

        他说着转身走进了休息室，邹瞬立刻也跟了进去。

        休息室里，店长和另一个服务生正坐在桌边各自捧着一块小蛋糕。

        “也有你的，”贺丞逸伸手指了指，“去挑一块。”

        桌上摆着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摆满了各种花色形状的甜点，看着十分诱人。

        邹瞬挑了一块，坐在一边高高兴兴吃了两口，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吃完帮忙打个分，”贺丞逸说，“我们选几种出来，以后放在店里卖。”

        邹瞬低着头安静地吃，没出声。

        等其余人吃完出去了，贺丞逸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啦，”他问，“不开心？”

        邹瞬立刻摇头：“没有啊！”

        贺丞逸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这不是我的奖励嘛，”邹瞬小声嘟囔，“老板你敷衍我。”

        贺丞逸闻言愣了一下，接着很快笑了起来：“也是。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邹瞬哪答得上来。所谓奖励本来就只是玩笑性质的，没法太当真，也很难把握尺度。他想说，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就是希望你能经常过来露个面。或者，能不能跟我加一下微信什么的。

        可这些，说出来会有点怪异吧。

        他苦思半天没出声，贺丞逸又问道：“你只靠这里这点薪水，平时够用吗？”

        邹瞬慌忙点头：“够的够的！我们学校食堂很便宜，一大碗饭只要两毛钱。”

        “那学费住宿费这些呢？”贺丞逸又问。

        “我借了助学贷款，”邹瞬说，“等毕业了再还。”

        贺丞逸点了点头，一脸若有所思。

        邹瞬有错觉他下一秒就会开口告诉自己，“不够了就跟我说”。

        那未免太古怪。

        好在这样的场景并未发生。

        贺丞逸安静地看他吃完了那一个小蛋糕，问道：“味道怎么样？”

        “挺、挺好，”邹瞬舔了舔嘴唇，“稍微有点甜，不过配咖啡正好。”

        “还吃得下吗？”贺丞逸问，“再试试别的。”

        一直到正式上班时间，邹瞬还在休息室吃蛋糕。

        “没事啊，”贺丞逸说，“这也是正式工作的一部分嘛。”

        “……但我吃不下了，”邹瞬喝了一大口水，“好腻啊。”

        贺丞逸直笑：“那你休息一会儿。”

        邹瞬往外面看了看：“可是……”

        “又不忙。”贺丞逸说。

        能跟贺丞逸两个人单独待在一块儿邹瞬求之不得，于是不再提出任何异议。

        安静坐了片刻，邹瞬突然想起前些天方默说的话。

        “我有个问题。”他鼓起勇气开口。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随便的人啊？”邹瞬问。

        贺丞逸十分惊讶：“怎么？”

        邹瞬后悔了。方默让他试探一下，他也问的太直接了。面对贺丞逸的时候，他智力总是不在线。

        但说都说了，只能硬着头皮说完。

        “就是……上次我突然和你说那些，”邹瞬扭捏起来，“还……蛮奇怪的吧？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那个……”

        “呃，”贺丞逸想了一会儿，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吧。”

        “但是，其实，就是……我也没有非常的，那个，那个……”邹瞬干巴巴地解释，语无伦次不知所谓，“我……”

        贺丞逸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后悔？”

        “有点，”邹瞬说，“也不止是因为那个神经病。就是回过头想想，觉得那样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嗯，也正常，”贺丞逸说，“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这样，每隔一段时间就觉得过去的自己很愚蠢。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做过很多现在回忆起来就哭笑不得的事情。”

        “……比如？”

        贺丞逸沉默了一会儿，垂下视线笑着摇头：“不行，太傻了，说不出口。”

        他越是这样，邹瞬愈发好奇。

        “我想要这个做奖励，”他甚至举起手来，“我想听。”

        贺丞逸有些为难地看着他，片刻后像是认输般叹了口气：“好吧。你别笑我啊。”

        邹瞬认真点头。

        “我大学的时候在我们学校女生寝室楼下面摆过心形蜡烛。”他说，“因为有安全隐患，被记了一个警告处分。”

        “……”

        “不好笑啊？”

        邹瞬撇过头：“还好吧。”

        不止不好笑，还让人有点嫉妒。早知道不问了。

        “那我再想一个。”贺丞逸说。

        “你也不用那么认真啦！”邹瞬赶紧说道。

        “总之……这都很正常，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多心理负担，”贺丞逸看着他，“你还那么年轻，本来就有很多后悔的余地。后悔不见得是坏事，至少说明你有在变得更成熟，对吧？当然我也不是说你本来做错了，人在不同的心境下本来就会有不同的选择。”

        邹瞬没出声，点了点头。

        “……会觉得我很说教吗？”

        “不会啊，”邹瞬摇头，“我觉得……觉得你是真的很关心我。”

        贺丞逸笑了笑，不置可否。

        “老板你人太好了，”邹瞬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贺丞逸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哪有那么夸张，我什么都没做。”

        “那个，”邹瞬又举起了手，“我能不能换一个奖励啊？”

        这个要求很赖皮，但贺丞逸并未提出任何异议。他对着邹瞬点头：“好啊，你说。”

        “你上次只教了我最简单的，”邹瞬说，“我还想学点进阶的！比如……拉花什么的！”

        贺丞逸想了会儿：“可以是可以……”

        “有但是？”

        “在你上班的时候教，有点影响工作。”贺丞逸说。

        邹瞬顿时僵住。严格来说，他是在带薪学习，确实厚脸皮了。

        “你现在上课忙吗？”贺丞逸突然问道，“快期末了吧？”

        “还行的，”邹瞬说，“这学期的课程比较简单，没什么问题。”

        贺丞逸点头，接着移开视线不再看他，问道：“那……你要来我家吗？”

        “啊？”

        “不方便？”

        “上你家……学？”

        “嗯，”贺丞逸点头，“需要的器材我家都有。你方便吗？”

        邹瞬猛地站了起来：“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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