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爸爸妈妈的眼皮底下

虽然只是以普通同学的身份做客，许熙然心中依旧免不了紧张。

        只要他和方默一直在一起，总有一天会换一种身份出现在方默的父母面前。为了能在那一天到来时更为顺利，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好好表现，争取给两位长辈留下正面印象。

        他为此特地穿上了方默送他的外套，离开宿舍前还认真照过镜子整理了发型，以确保自己的外表干净整洁又顺眼。

        “我帅吗？”他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问方默。

        方默点头：“帅的帅的。”

        他的语气显然不是很有诚意，许熙然觉得自己被敷衍，皱起了眉头。

        方默见状笑出了声，又重新强调了一次：“一看就是个精神小伙，最讨长辈喜欢的那种。”

        许熙然很确信，自己被取笑了。见他苦着脸叹气，方默继续安慰他。

        “真的不用紧张，我爸妈脾气很好的，一点也不难搞，”他说，“倒是你，看到他们的时候别太惊讶。”

        “啊？为什么？”许熙然不解。

        “我妈生我的时候已经有点岁数了，”方默说，“我中学的时候她有一次来学校找我，被我同学说‘哇，方默你的外婆好年轻啊’。”

        他表情语气都故意夸张化，明显是为了逗许熙然笑，好让他放松一些。

        许熙然确实笑了。但他心里想的却是，方默的父母性格好又年长，那方默一定是被宠爱着长大的。有了这样的认知后，身边的恋人看起来似乎变得更甜了一些。

        有一件许熙然自己也觉得很神奇的事情。不久前，他们才刚闹了点小矛盾，相识以来第一次赌了一整晚的气。当这点小波折过去，竟没有对他们之间的感情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反而像是有催化作用似的，让他们产生了奇特的亲近感。两个人肩并肩坐在座位上，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点黏糊起来。

        或许，是因为终于知道了闹起别扭会有多难过，普通的日常相处才被衬得愈发值得珍惜。

        “那你觉得……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会是什么反应？”许熙然问。

        方默表情瞬间有些古怪。很快，他冲着许熙然笑了起来：“应该会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哪会有那么顺利呢。许熙然知道方默肯定又是故意说好听的来哄他。但他打心底里希望这会是真的，于是并不反驳。

        方默的父母确实就如同方默所说的那样，温和友善、热情友好。有了方默事先提醒，许熙然对两位长辈的年龄接受度良好。方默的母亲头发花白，脸上细纹明显，尤其眼角，鱼尾纹拖得又深又长。许熙然对比自己的母亲，看着完全不像是同一辈人。

        但她们只是单纯的外表不像罢了。他觉得方默的母亲依旧是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眼角弯弯的皱纹让她看起来永远在微笑，使人不由得便心生好感。

        方默在父母面前的样子和学校里不太一样。这个平日里对比同龄人还算是沉稳的人一推开家门，无论是声调还是肢体语言都立刻变得欢脱起来。他蹦着冲进门依次给了父母一个拥抱，然后兴高采烈为他们和许熙然做介绍。

        方默的母亲原本正在烧菜，同他俩寒暄了几句便又进了厨房。留下方默的父亲，带着许熙然去客房安置自己的随身物品。

        方默的父亲外表相较之下略显严肃，一本正经的模样，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他认真地给许熙然介绍，这个柜子可以放东西，这边的衣橱可以放衣物，都有独立钥匙能上锁，就是插在锁孔里的那两把，出门可以随意带走，他们没有留备用。

        临时过来做客，老两口竟还想得如此周到，记得要给他留隐私空间，许熙然顿时有些感动。

        不仅如此，客房的床铺一看就是新整理出来的，床单被褥新晒过，凑近了闻着有股阳光香气。为了招待他，方默的父母是特意认真准备过的。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许熙然说，“叔叔你们太客气了，我也没多少东西。还特地给我整理房间，太辛苦……我本来是打算跟方默挤一个房间的，打地铺都成。”

        方老先生闻言，看着许熙然的面孔安静了片刻，接着才冲他笑了笑：“不麻烦，你阿姨喜欢整理。你跟我们也不用计较那么多，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好了。”

        正说着，方才回自己房间放东西的方默蹦了进来。他在客房里转悠了一圈，指着床单说道：“这不是我的嘛！”

        “当然是用你的，”方老先生笑道，“总不能拿我们的。”

        离吃饭还有一点时间，方老先生说是不打扰他整理，先行离开了。

        他一走，许熙然立刻压低了声音跟方默说起悄悄话。

        “你跟你爸妈说我们住一间不就好了吗？”他对方默说，“还让他们特地整理，我多不好意思啊。”

        方默眼神游移：“……反正都整理好了嘛。”

        他说完，往许熙然的方向挪了挪，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要是晚上想过来我房间，偷偷来不就好啦。担心被他们看到了会不好意思，我过来也可以啊。”

        许熙然原本不是这个意思，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变了味。

        他不禁感慨起来。这样的父母，怎么能把儿子培养得如此不正经，嘴里一套一套都是令他把持不住的话。

        毕竟是在做客，许熙然肯定比方默矜持，没法放得那么开。他叹了口气还没说话，方默又冲着他笑了起来。

        “我妈说你长得蛮帅的。”他压低了声音对许熙然说。

        许熙然扬了一下眉毛：“什么时候？”

        “刚才呀，我过来之前去问她觉得你怎么样，”方默还挺得意，“她说，‘嗯，看着挺不错，很精神’。”

        许熙然怪不好意思的。害羞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太对劲：“邹瞬来你也这么问吗？”

        “当然不啦！”方默立刻摇头。

        “……那阿姨不会觉得……有点奇怪吗？”许熙然做贼心虚，“一般谁带同学回家还会特地问这个。”

        方默伸手挠了挠下巴：“从现在开始让她知道你对我而言非常特别，也没什么不好吧？”

        听着像歪理，琢磨起来又有几分道理。许熙然迟疑之际，方默又冲着他仰起脸来：“别瞎担心啦，亲一个？”

        许熙然从善如流，刚要亲过去，背后突然传来方默父亲的声音。

        “小许啊，你牙刷毛巾有没有自己准……”

        声音断得极其不自然。

        许熙然大惊失色，情急之下猛地推开了方默，光速转过身去，大声喊道：“有！我有！”

        方默一屁股倒在了床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许熙然又赶紧回头：“没事吧？”

        方默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无辜极了，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等许熙然重新望向门口，方老先生正在对他微笑。

        “有的话，浴室在那边，你可以先放过去。要是有需要，家里也有新的，跟我说或者跟你阿姨说都可以，我们帮你取。”

        许熙然点头如捣蒜：“好的！我知道了！”

        方老先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才走了没几步，又转回身来，说道：“我和你阿姨平时进你的房间肯定会敲门的。”

        “啊？”许熙然呆滞了半秒才开始点头，“哦哦哦，好的好的。叔叔你真的太客气了。”

        方老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走了。

        许熙然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依旧坐在床沿上的方默。

        “吓死我了，”他在胸口轻轻拍了两下，“还好你爸没发现。我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方默红着脸抿着嘴唇看着他，没出声。

        “不行，还是得老实点，”许熙然摇头，“你别总勾引我，知不知道？”

        方默冲他笑了笑，站起身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

        他转身对着许熙然勾手指：“我爸不是说了么，他们进来会敲门的。”

        许熙然再次感慨。那样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把孩子教育得如此不正经。

        晚饭时间，跟着方默一同来到客厅的许熙然被那一桌菜给惊到了。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礼拜，这一顿的丰盛程度已经可以媲美年夜饭。

        方默的父母说，不知道许熙然爱吃什么，所以就多做了点。许熙然简直受宠若惊。一般父母，就算再热情好客，对儿子的同学也很少会重视到这个程度。这让许熙然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女婿上门见家长的错觉。

        方默说，自己的父母脾气好，一点也不难搞。许熙然同他们接触了几个小时，觉得方默完全没把他父母的优点讲明白。

        方默的父亲外表看着严肃，其实是个很风趣随和的人。

        他之前在许熙然面前提到方默母亲时用的代称是“你阿姨”，席间聊久了，不自觉管自己太太叫起了“苏老师”。

        见许熙然好奇，方老先生笑着跟他介绍。他俩以前在同一所学校任职，方默的母亲是学校低年级的美术老师。刚认识的时候互相叫对方“方老师”和“苏老师”，后来谈恋爱了，方默的母亲改口了，方默的父亲却拘谨害羞，竟一直叫到现在。

        “你阿姨年轻的时候啊，用你们现在的话说，是我们学校里的女神。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动了她的芳心。”

        许熙然大放彩虹屁：“叔叔你现在都那么有气质，当年肯定也是学校的男神。你和阿姨一看就登对！”

        他旁边的方默乐颠颠凑热闹：“那是，不然怎么能生出我这么帅的儿子呢。”

        桌上安静了几秒，气氛依旧和乐融融。

        吃完饭后，许熙然斟酌再三，认为自己有必要去洗个碗。

        “家里有洗碗机，”方默笑着拦住他，“不用你忙活，你又不会操作。”

        他说完，主动收拾起东西端着往厨房走。许熙然见状赶紧跟了过去。

        “你教我我就会了啊！”他说。

        就算有洗碗机，厨余剩菜总还要手动清理。方默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做起来竟也挺熟练。看他父母刚才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肯定是以往方默在家时一贯都干这活。

        许熙然吃一堑长一智，跟进了厨房后立刻关上了门。

        方默站在水槽前忙活，许熙然老实看了一会儿，慢慢挪到他身后，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哇，好贤惠哦。”他对方默说。

        方默笑：“一般般吧。”

        气氛突然粉红，许熙然有错觉自己和方默是一对新婚小夫妻，此刻正是婚后甜蜜日常。

        他心里高兴，侧过头在方默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方默也把头转过来，微微撅着嘴唇说道：“这里这里。”

        许熙然当然不会拒绝。他笑着靠近，两人的嘴唇刚叠到一块儿，背后突然“咔嚓”一声。

        “默默你把酱油碟子给忘……”

        许熙然猛地往后一个跳跃，双手高举大鹏展翅，力求与方默最大可能撇清关系。

        “……把酱油碟子给忘记啦。”方默的母亲在不自然的停顿后，说完了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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