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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小坏蛋


小朋友究竟在想些什么实在难以捉摸。

        贺丞逸忍不住自嘲,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被一个大学生耍得团团转。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邹瞬是个玩心很重的人。不然也惹不上那种麻烦。但邹瞬也有很乖的一面。贺丞逸偶尔自己都觉得唠叨,邹瞬却一直很听得进去,从不嫌他烦。

        或许是因为缺少家人的关爱,才让他对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年长者下意识依赖吧。

        邹瞬管他叫哥。贺丞逸很想满足他的期待,做一个称职的好哥哥。

        虽然那很难。

        邹瞬是个特别可爱的男孩子。长得干净漂亮,笑起来眼睛会勾人。他会用特别软的语气同贺丞逸说话,看向他时总直视他的眼睛,一副单纯又认真的模样。他活泼好动,却也愿意静下心来听他说话。他每天兴冲冲与他分享许多小事。那些生活中细微的时常被人忽略的,却也能令人会心一笑的小亮点,就和邹瞬本人一样令人心动。

        贺丞逸最初感慨年轻真好。后来发现,好的是邹瞬本身。

        单身太久,对自己的感情也变得迟钝,往往后知后觉。等终于回过神来,已是老房子着火。救不了了。

        于是他便不得不被迫体会邹瞬那份可爱背后令人头痛的部分。

        小孩子多没定性啊,前一秒围着你转,后一秒消失的无影无踪。主动联系了,又甜甜地说“想你”。终于见了面,仿佛对他的心意一无所知,肆无忌惮抨击所谓的“自恋直男”,完了还得强调一下自己是个颜控。

        邹瞬和他亲密,邹瞬和很多人都亲密。他能跟不喜欢的人上床,来他家吃饭自然也算不上什么特别的事。小朋友回国跟朋友们玩了两天,不就彻底把他抛在脑后了么。

        贺丞逸还知道,邹瞬有一个死党,也喜欢男生。邹瞬时不时就要提起他,叫得亲热无比,说他长得特别帅。

        邹瞬还说过,他就喜欢好看的人。含义不言自喻。

        贺丞逸没辙,硬着头皮给这个死小孩当哥哥。可心里终归会有些微小的期望,或许在邹瞬心里,他的存在也可以变得更特别一些。

        所以,当邹瞬问他,是不是要去相亲时,贺丞逸在犹豫过后给出了肯定得答复。

        其实不是的,他只是要去参加同学聚会。他的同龄人早就已经拖家带口,他怀疑自己会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单身人士。

        说完以后,邹瞬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他问:“有照片吗?”

        当然是没有的。连人都不存在,上哪儿去找照片呢。没想到邹瞬却对此无比在意,和他没完没了起来。

        “我想看照片,你去要一张嘛。”他用黏黏糊糊的语气哀求。

        “现在都这么晚了,怎么要,”贺丞逸找借口,“人家可能已经休息了。”

        “为什么不能,”邹瞬很强硬,“要是她说没有,你就让她现场自拍一张嘛。休息了也没关系啊,素颜更好。”

        贺丞逸无奈:“哪有这样的,真的不方便。”

        邹瞬却不依不饶。他没完没了闹腾,逼贺丞逸答应明天见面了一定要拍给他看。这小孩第一次如此直接又夸张地对着他蛮不讲理,居然是为了这种事。

        “我关心你啊,”邹瞬说得冠冕堂皇,“想知道未来嫂子长什么样都不行吗。”

        贺丞逸没辙。他后悔进行了愚蠢的试探,结果只换来沮丧和不得不圆下去的谎。

        第二天的同学聚会定在一家商场的顶楼餐厅。贺丞逸到早了,闲来无事在商场里随便逛了逛。他最近突然有了奇怪的爱好,很想买些什么送给邹瞬。

        邹瞬在这方面是个很容易讨好的人,不管给他什么,是贵重或者廉价,他都会高高兴兴收下。贺丞逸喜欢他收到礼物时的模样,想多看看,便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多送他点东西。

        路过香水柜台时,他原本并不打算驻足。邹瞬在男生中是比较热衷打扮的类型,能看出日常穿搭都有刻意准备。但他身上从来没有香水味,应该是对此不感兴趣的。

        贺丞逸还是想送些邹瞬喜欢的东西。

        坏就坏在他路过时走得近了些,又多看了几眼。热情的柜姐冲着他微笑,大声跟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想给女朋友挑选礼物。

        贺丞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向陌生人以恋人的身份描述邹瞬是一件令人害羞也让人愉悦的事情。

        可爱的,漂亮的,活泼的,单纯的,又充满魅力的。总之很好,是光芒四射的。

        柜姐笑着听完,又问他,先生你的女朋友大概什么年纪?

        贺丞逸尴尬地告诉她,还在上大学。

        柜姐向他推荐了一款调子偏甜的女香,闻起来带一点点柑橘味,活泼又生动。她热情地介绍了一大堆,说中后调是佛手柑鸢尾花牡丹和雪松的味道,优雅迷人,适合充满魅力的年轻女性。

        贺丞逸听着那些词,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只觉得如今这股气味甜且勾人,和邹瞬还挺相称。

        付款的时候才注意到价格。想到是送给邹瞬的,也就不觉得贵了。

        问题在于,好像送不出手。

        答应了要给邹瞬看相亲对象的照片,最后却无法兑现承诺。邹瞬很不高兴,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着他闹脾气了。

        “是不是聊得太高兴了,根本没想起来答应我的事情啊,”小家伙在电话那头抱怨个不停,“我知道,你们以后结婚了就是一家人,我是外人嘛。”

        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倒有点像是在吃醋。

        “我总不能偷拍吧。”贺丞逸说。

        “怎么就不能?”邹瞬说,“你昨天答应了,你答应我了。你说话不算数。”

        他气势汹汹的,就差大喊我没有你这种哥哥了。

        贺丞逸无奈,问他:“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想看呢?”

        邹瞬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答道:“当然是因为关心你啊。”

        “没什么好看的,”贺丞逸说,“你可以在别的地方关心我。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我这几天都有空,你随时可以过来玩。”贺丞逸说。

        “……”

        “来吗?”贺丞逸问。

        “你转移话题。”邹瞬说。

        贺丞逸知道这管用:“来吧。”

        邹瞬在他家的柜子上看到了那瓶香水的包装盒。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游戏手柄,时不时往柜子的方向瞥一眼,欲言又止。贺丞逸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是送给你的,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可惜邹瞬最后没问。

        “再过几天我就要开学啦,”他说,“到时候离你家就远了,开车至少也要一个半小时吧,不能经常吃到你做的饭了。”

        “你哪天过去,”贺丞逸问,“要不要我送你?”

        邹瞬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不行啊,我跟默默说好了一起去学校的。”

        贺丞逸想了想:“我送你们两个一起去不就好了。”

        有一件说出来挺羞耻的事情。贺丞逸念书时有点近视,懒得戴眼镜,去做了激光手术。时隔几年,突然有一个小屁孩说他戴眼镜好看。于是,他在见那小孩时每次都会把眼镜戴上。

        只可惜,戴上了还是比不过情敌的。

        贺丞逸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方默,着实有些惊艳。高高瘦瘦的,皮肤白净,眉眼端正且精致。乍一看很像是会出现在电视屏幕里的流量艺人。

        与邹瞬描述所不同的是,方默是个很安静的人。邹瞬口中的默默应该也是个活泼外向的男生,一张嘴很能说叨。事实上,漫长的路途中方默独自坐在后座,几乎没开过口,不是看窗外就是看手机,文静内敛。

        与邹瞬形成了鲜明对比。

        邹瞬话很多,叽叽喳喳的,坐在副驾驶上停不下来。贺丞逸隐隐有些高兴。可能是占了地利,邹瞬一路上几乎所有的话都是对着他说的,全程没回过头。

        总和年轻人呆在一块儿,好像会带来一些副作用。贺丞逸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幼稚了。

        “难以置信,”邹瞬在电话那一头的语气极其夸张,“默默就和疯了一样。我怀疑我再多和他男神说一句话就会被当场爆头。”

        贺丞逸很难想象那样的画面。邹瞬嘴里的方默和他实际见到的实在不像同一个人。

        “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邹瞬感慨不已,“唉,看他这个样子,其实我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贺丞逸心想,没有谁失恋的时候会好受。

        “我还以为他会单身一辈子。”邹瞬唏嘘,“也不是不高兴,就是觉得有一点被冷落了。”

        贺丞逸犹豫再三,说道:“你还有我啊。”

        原本一直说个不停的邹瞬一下子就安静了。

        “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贺丞逸说。

        “……你早晚也会结婚的啊,”邹瞬小声说着,“没有人可以永远陪着我的。”

        贺丞逸心想,你才十九岁。你现在眼中的永远,也不一定真的有那么远。

        我眼中的永远会比你的更长久一点。我想永远陪你。只做哥哥也可以。

        “会有的。”最终,他说出口的却只有如此轻描淡写的句子。

        通话安静了几秒,邹瞬突然说道:“默默说,觉得你对我特别好。”

        贺丞逸略感惊讶:“为什么?”

        “那么远的路,你还特地送我。一来一回半天就过去了,油钱都不少吧?”

        “小事罢了。”贺丞逸说。

        他心想,你的默默都发现了,那你呢。

        邹瞬没良心,又若无其事转移了话题:“说到他,我真的好无语!他为了和他男神套近乎,逼我去参加那什么COSPLAY。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也没有那么老土,”贺丞逸说,“你答应了?”

        “有什么办法呢,”邹瞬自吹自擂,“我就是那么重义气,为兄弟两肋插刀。”

        “不会觉得有点……”贺丞逸小心斟酌用词,“难受?”

        帮喜欢的人追求别人,难免心理苦涩吧。

        “也还好,”邹瞬说,“他也帮过我很多。你不知道,这个人能开窍太不容易了,这次不行恐怕再也找不到能让他心动的人了。我也不想他孤独终老啊。”

        “那……等到你们表演的时候,我可以来看吗?”贺丞逸问。

        “好呀,”邹瞬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等我确定了时间地点再和你说。”

        他说完以后,突然叹了口气。

        “默默好开心啊,他喜欢的人跟他在一个学校,一栋宿舍楼,每天都能见到。”

        “很羡慕吗?”贺丞逸问。

        邹瞬犹豫了一会,承认了:“嗯。”

        “那你首先也要有一个喜欢的人。”贺丞逸说。

        邹瞬又安静了几秒,突然说道:“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去你家了。”

        这样的话题转换听在别有用心的人耳朵里,很难不去思考其言下之意。

        “你记不记得,还欠我一顿饭?”贺丞逸说。

        “有吗?”这小滑头已经完全忘记了。

        “你刚回国来店里找我的那天,说要请我吃饭,后来没去成,”贺丞逸说,“你临走前说欠着,现在还算数吗?”

        “当然算,”邹瞬一口答应,“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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