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他是不是喜欢我啊

贺丞逸家距离邹瞬被调走的那家店非常近，过去路线也差不多。从学校出发多坐一站路，下来再走上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还挺方便。

        所以，当贺丞逸提出要来接他时，邹瞬第一反应是受宠若惊，第二反应是没必要。

        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后，他花了好长时间依旧冷静不下来。

        他在寝室里团团转，然后给方默打电话。

        “你说他会不会也对我有意思啊，”他在电话接通后一通连珠炮，“他居然说要来接我！这是不是也热情过度了点？一般而言会主动到这个地步吗？不可能吧？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他一顿叨叨，说完以后半天听不到回应。

        “喂喂喂喂？你理我一下好不好？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邹瞬很着急。

        “有，”方默说，“但……是不是和你以前遇到过的那些所谓的直男有点类似了啊？”

        “……什么意思？”

        “特地开车过来接你去他家学泡咖啡，听起来不是一般的奇怪，”方默说，“用教你泡咖啡为借口把你带去他家然后上.床，就合理多了，对吧。那来接你也合情合理。”

        “……”邹瞬呆住。

        “激动吗，你的梦中情人想睡你。”方默说。

        邹瞬说不出话。

        他觉得方默的推断没什么破绽，又觉得贺丞逸应该不是这种人。

        “怎么，不高兴？”方默问。

        “好像我很廉价似的。”邹瞬说。

        方默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你的人生观重塑啦？”

        邹瞬摇头。他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可能是因为，以往接触过的那些人，他骨子里并不在乎人家怎么想他。觉得他廉价也行，反正在他看来对方也是一样的。彼此都不需要装得很美好，牵扯进了感情反而会累赘。

        贺丞逸不一样，他在邹瞬眼里是贵重的。是坐在一起，听见他的声音都会觉得幸福的。邹瞬不希望自己在他眼里只有那样的价值。

        “我只是瞎猜，”方默发现了他情绪不对，立刻给自己的话打补丁，“你不是说他很喜欢那些东西么，也许是终于找到人能继承他的衣钵，太高兴了，才迫不及待要来接你。”

        “……有病似的。”邹瞬忍不住笑道。

        “也有可能是喜欢你，”方默说，“想早点看到你，舍不得你自己坐车那么辛苦。”

        方默一贯都是很擅长哄人的。

        “我一开始就是问你有没有这个可能啊！”邹瞬大声。

        “有啊，当然有啊，你一贯特别招直男嘛，”方默笑着说完，语气突然一转，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呢，我们要先把期待值放低一点。这样，如果是真的，就是个惊喜。要是猜错了，也不至于太失望，对吧。”

        “反正你就是觉得我没戏。”邹瞬说。

        “我是怕那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行，”方默说，“万一他不懂得欣赏，那我们就原路返回，全身而退。”

        邹瞬没应声，拿着电话点头。

        他知道方默看不见。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个情绪外放的人，只有极偶尔的时刻，一些很情绪化的东西，会羞于启齿。

        比如现在，他其实很想说，默默我可真喜欢你。是等到大家都一把年纪还想和你坐在一起晒太阳的那种喜欢。

        虽然嘴上说了不可能，心里难免会不停地想。

        邹瞬一整晚都在纠结，若是贺丞逸真的抱有那种心思，自己该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毛病，喜欢的人想和他发生关系，反而不愿意了。

        终于睡着以后，他做了个梦。梦里他对贺丞逸说，你想做的话，那我要先预警一下。我喜欢你。做完以后，我就会像那个神经病一样默认我们在恋爱，没完没了的追着你。

        醒来以后心中一阵羞耻。他抱着被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接着突然又意识到这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如果贺丞逸有那种意思，就表白吧。不能睡得不明不白的。

        邹瞬在出发之前甚至特地洗了个澡。

        循着地址来到贺丞逸家门口时，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了半个多小时。邹瞬从小就是一个特别讲信用的人，答应过的事一定会遵守，约好的时间从不迟到。第一次去一个地方，为了防止意外，他都会刻意预留时间。

        这原本是一个好习惯。可现在，他却有些尴尬了，怕自己到的太早会打扰到贺丞逸。

        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大门竟自己打开了。贺丞逸站在门里笑着看他。

        “找不到门铃？”

        邹瞬连忙摇头：“不是，我……我刚到。”

        贺丞逸微微有些惊讶，但并未再说什么。

        “你是打算出门吗？”邹瞬有些紧张，一边换鞋一边没话找话。

        “不是，”贺丞逸说话时笑意明显，“我十分钟前在窗口看到你走进来，等了半天没等到人，所以开门看看。”

        邹瞬顿时满脸通红。

        他小声解释：“我怕到的太早了……”

        “不怕，”贺丞逸说，“我又不是按时间收费的。”

        邹瞬稀里糊涂跟进了屋，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调笑了。按贺丞逸的性格，就算发现了，为了给对方留面子也应该会装傻才对。故意说出来，仿佛存心逗他。

        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邹瞬自行否认了。贺丞逸人那么好，才不会有这种坏心眼。他应该只是随口，没想太多罢了。

        “喝什么？”贺丞逸打开冰箱，回头问他，“可乐？橙汁？酸奶？”

        “不用，水就行了！”邹瞬说。

        “奶茶？”贺丞逸又问。

        邹瞬瞬间心动，犹豫了片刻诚实地点了头：“那就奶茶吧。”

        贺丞逸笑了：“这个得等一下。”

        邹瞬不明所以，可惜没机会问。贺丞逸走到他跟前，说道：“你先把外套脱了吧。”

        这本来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听在邹瞬耳朵里，却变得意味深长。他战战兢兢把外套脱了下来，贺丞逸立刻伸手接过，挂到了一边的衣帽架上。

        “那我们就开始吧？”贺丞逸背对着他说道。

        邹瞬站的笔直。这是不是也太直接了一点，已经默认他就是来做那种事的吗？还大白天的，太不好意思了吧。

        纠结之际，却见贺丞逸一路走向了厨房。

        “怎么不过来？”他冲着邹瞬招手。

        邹瞬脸一下子烧着了。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人家是真的要教他做拉花。

        “有一件事，说了你不要生气啊。”贺丞逸一边打奶泡一边说道。

        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严肃，嘴角依旧像往日那样挂着笑。于是邹瞬完全不紧张，只觉得好奇。

        “什么啊？”

        “我只会最最基本那种，而且做得也不是很熟练，”贺丞逸说，“除了美式，其他的我都不怎么擅长。”

        “……”

        邹瞬心想，我人都来了你才说。还好我也不是诚心想学的。

        奶泡刚打完，有人按门铃。贺丞逸站着没动，用下巴往大门的方向指了指：“应该是你的奶茶。”

        邹瞬一脸懵逼，跑去开门，果然是外送小哥。

        回到厨房后，贺丞逸对他解释：“你来的太早了，我才刚下单。”

        邹瞬捧着奶茶，一时间回不过神。

        “你喜欢甜的对吧？”贺丞逸抬头看他。

        “……嗯，”邹瞬点头，“谢谢。”

        说是最简单的，要练好也不容易。更何况师傅技术并不精湛。

        “没事，至少奶泡打得不错，”贺丞逸说，“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今天到底为止了？”

        贺丞逸看了眼时间：“我得做饭了。”

        “那我……”

        “可以去客厅等，”贺丞逸说，“WIFI密码要吗？”

        邹瞬坐在客厅，有点茫然了。

        他连上了网，立刻给方默发消息，简述了经过后问他这到底是算是什么情况。等了半天，没回复。

        隐约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声音。邹瞬在客厅转了一圈，蹑手蹑脚跑过去偷看。

        贺丞逸正穿着围兜，站在料理台前熟练地切菜。

        “怎么，无聊了？”他并未回头，却捕捉到了背后这个小偷窥者。

        邹瞬立刻站直了：“我……我是怕你无聊嘛，来找你说会儿话。”

        “这么贴心。”贺丞逸笑道。

        说是聊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邹瞬苦思片刻，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我听店长说，下个礼拜要把店里的桌椅都换新的？”

        “嗯，”贺丞逸点头，“重新设计了一批。你要看看吗？”

        “好啊，”邹瞬立刻点头，接着又问道，“……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的关系啊？”

        “我一直想换，拖延症，”贺丞逸切完了菜，转过身来，“算是给我创造了一个行动的契机吧。”

        邹瞬原本是想道歉的，被他这么一说，话全被堵住了。

        就在此时，手机突然振了两下。方默终于回复了。内容很微妙，就一句话。

        “看来你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邹瞬一眼扫完，脸再次爆红。

        越想越觉得这推断极有道理。事到如今不难发现，所谓教他做拉花完全就是借口。特地让他来自己家里，总不能只是为了请他喝奶茶再给他做饭。相比邹瞬以往的对象，这已经算是相当有情调了。

        邹瞬开始思考应该在什么时机表白。

        他低着头盯着手机沉思了片刻，一抬头，发现贺丞逸正在看他。

        “朋友？”贺丞逸问。

        邹瞬没回过神：“什么？”

        贺丞逸冲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忙碌起来。

        “是我朋友，”邹瞬终于反应过来，“找我说点废话，没什么事，不影响的。”

        “香菜和葱你都不讨厌吧？”贺丞逸问。

        “嗯，”邹瞬点头，“我之前都只能吃食堂，没资本挑剔。”

        贺丞逸又回头看他：“你跟家里不开心，是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你……”

        “他们知道我喜欢男人，觉得我变态，要我改正。”邹瞬说，“矛盾无法统一，我就滚了。”

        贺丞逸愣了一下。接着，他不知为何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怎么啦？”邹瞬问。

        “本来想抱抱你，但有点脏。”贺丞逸说。

        邹瞬立刻笑了：“别吧，你手上还拿着刀呢！”

        贺丞逸却没有笑。这对他而言很少见，他平日里从来都是面带微笑的。

        “等我两分钟。”他说。

        邹瞬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去到水斗旁认真把手洗了一遍，最后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贺丞逸安静地伸出手臂，揽着他，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脊。

        “没事啦，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我都习惯了。”邹瞬小声说。

        贺丞逸还是没说话。

        “你、你说点什么呀。”邹瞬问。

        他心里紧张得很。这个拥抱太礼貌了，他们的肩膀以下完全没有任何接触。除了安慰，在没有别的含义。可对于邹瞬而言，已经足够令人脸红心跳。

        “如果你是我家的小孩，我肯定舍不得让你习惯这种事。”贺丞逸说。

        “……”

        “还是不要习惯比较好，”贺丞逸松开了怀抱，“你以后如果想家了就来这里吧，我做饭给你吃。给我打个电话就行，我来接你。”

        邹瞬愣愣地看着他。

        “我手艺还不错的，”贺丞逸补充道，“不信你待会试试。”

        “会不会……太麻烦了？”邹瞬说。

        “是不是觉得呆在这里挺无聊的，”贺丞逸终于又笑了，“又没什么好玩的，也没人说话。”

        “有你跟我说话呀！”邹瞬连忙说道。

        贺丞逸重新走回料理台前，摇了摇头：“但你想啊，回家差不多也是这种感觉吧？怪没意思的。绝大多数人和父母都话不投机。”

        “我跟你说话挺开心的啊，”邹瞬说，“至少比跟我爸妈说话开心。我心里一直后悔，早知道根本不该告诉他们的。你上次说每个人都会有后悔的事，可我后悔的事好像特别多。”

        “你有喜欢的人？”贺丞逸突然问道。

        邹瞬做贼心虚，慌张不已：“怎、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不然为什么会想要跟父母说这些呢？”贺丞逸说，“你这个年纪，他们总不能逼你结婚。”

        “我有个朋友，他跟我一样。但他发现自己有这种倾向的时候就告诉父母了，现在家里气氛还是很好，”邹瞬说，“我……可能是有点羡慕吧。就想试试看。你说，傻不傻？”

        “不傻，”贺丞逸说，“你要是不说，我们也不会认识。”

        “……对哦，”邹瞬笑了，“我因祸得福！”

        他刚说完，手机又振了一下。还是方默，问他现在情况如何。

        邹瞬哭笑不得的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又是刚才那个朋友？”贺丞逸问。

        “嗯，”邹瞬点头，“对了，我说的那个跟父母出柜的，就是他。”

        “……你们感情很好吧？”

        “是啊，”邹瞬笑道，“我去年过年都是在他家过的。”

        贺丞逸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吧。”

        邹瞬不好意思了，摆了摆手：“还好啦。”

        贺丞逸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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