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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花月


敞开的窗子呼呼灌进寒风,蓝采和轻笑,走去关上窗子。

        姬皦玉压下咳嗽,朝贺隐投去一眼隐晦的探究。

        贺隐自觉失言,不再开口。

        倒是关好窗子的蓝采和当先开口:“你觉得我们关系好,那便关系好罢。谁让我们是一同受累坠崖的可怜人呢!”

        贺隐被呛,连忙解释:“贺某不是这个意思。”

        一旁的姬皦玉想要说些什么,还未张口便被蓝采和恶狠狠的一眼瞪住。他无奈转眸,瞧见拿着水壶的小厮正杵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姬皦玉便往小厮那处走去。

        蓝采和看了眼姬皦玉和小厮,面上带笑,继续道:“我知晓你的意思。全只当我看走眼了,原来大名鼎鼎的银蛇将军也不过是拘泥于封建礼法的卫道士罢了。”

        “表嫂,贺隐不是这个意思。”贺隐面色涨红,既气恼又羞愧。

        向来沉稳内敛的人露出这副表情,饶是蓝采和见多识广也不由感到惊奇。蓝采和甩袖摆出长辈的样子,说:“表弟不必自责,是我多虑了。”

        蓝采和他们在客栈里磨蹭了近半天,中途吃了顿午饭,这才驾着马车颠簸着赶往永明城。

        方入自己蜗居的芳华苑,花月便迎了出来,福了福身子后扶着蓝采和往偏房走去。花月说:“方才得知您回来的消息,奴婢已在偏房备好热水和干净的衣裳,现在去水温正好。”

        “嗯,”蓝采和点点头,软骨头似的斜倚着花月的右肩,低声问,“这几日我不在府中可有事情发生?”

        “未曾。”花月轻声回话。

        月色洒在她白皙圆润的脸庞衬的她人如白玉无瑕。蓝采和眯眼盯了片刻,直到花月受不住侧头看她,她才笑出口:“是么?我怎么觉得你瘦了一圈。”

        说完,她觉得甚有道理,复观察起花月的脸庞。

        花月神色无奈,摇头道:“哪有!奴婢倒觉得近日胖了,只能怪城主府伙食太好了。”

        “哦,”蓝采和摸上自己的脸,恍然大悟“那便是我瘦了。”

        在花月无奈而慈爱的目光下,蓝采和忽的捂住肚子,语气虚弱嗔怪道:“花月,半月未见,你怎的都不关心你家小姐我?”

        “坠崖落伤不说,回府还要饿肚子。”蓝采和深深叹气。

        花月似乎在走神,闻言猛地惊醒过来,忙问:“夫人,伤了何处?”

        蓝采和瞧了眼花月那双满含担忧的眼眸,本能地压下疑惑,只安抚她:“好的差不多了。”

        闻言花月松了口气,笑道:“吃食备在屋内,洗漱完就可以吃了。”

        蓝采和呀了声,抓起花月右胳膊微微摇晃,调笑道:“花月真是个可心人儿——”

        花月肃下脸,一本正经道:“夫人,规矩呢?”

        蓝采和佯装生气,板着脸连连道:“你不对劲!你不对劲!”

        花月沉默下来,垂眸盯着冰凉坚硬的石板地面。

        过了会儿,蓝采和问:“花月,是不是有人趁我不在欺负你了?”竟然有人把她这个正牌夫人不当回事!

        说话的功夫,蓝采和已被花月驾着带进偏房,几位穿着淡粉色袄子梳着单蛇髻的婢女围上来,皆垂首安静地服侍蓝采和洗浴。

        花月退了出去,退出门之前,留下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不算欺负,只是有点麻烦。”

        蓝采和支着下颌,看着粉色衣角消失在门口,笑盈盈的脸瞬间变得面无表情。既然花月不想说,那她就自己弄清楚事情原委。

        另一厢,简单雅致的厢房内,姬皦玉着一内衫卧于榻上,安静地闭着眼放稳呼吸,然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还一直记着白日的事情,挥之不去。

        马车即将驶入城主府时,一只纸团不知从哪个角落飞入自己乘坐的那辆马车,精准无比地砸到他额头上。

        姬皦玉痛呼一声,捡起掉在马车底座的纸团摊开,却见上面写着“贺隐有异,注意距离”。这字迹十分熟悉,他在马子峡和逍遥城时无意间撞见过几回,他心里清楚蓝采和这句话的用意。

        但甫一瞧见,他下意识一怔,继而再细细读一遍想从中寻找一丝纰漏。万一有人挑拨离间呢?

        然而万一,万中之一的概率。

        得知自己处于万中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概率中,姬皦玉不知道他是幸还是不幸,纸团和字迹都是真的,因为分开前蓝采和特意暗示了他。秉持着一位标准卧底的责任和一种眼不见为净的心理,他将纸团销毁了个干净。

        然而,他心底却感觉一阵空荡和寒凉。就像一只重病要戒酒的酒鬼,无意撞见并不小心打开了盛满美酒的酒坛子,一怒之下他打翻了酒坛子,结果却要承受闻着酒香却喝不到酒的折磨。

        姬皦玉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时不时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张药方瞧瞧,一直磨蹭到后半夜才昏沉睡去。

        永明城入冬后迎来了第一场雪,先是盐晶般的雪粒飒飒而下,到了晚间时辰便飘起了轻柔的雪花。蓝采和她们回到永明城的隔日,第一场雪已经停了。

        贺白氏不知从哪听说了蓝采和的危险经历,这几日总派人送去补品礼物,弄得蓝采和都有些不自在了。于是在芳华苑休息了一日后,蓝采和便到贺白氏那儿陪着用膳、逛园子,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唉——”贺白氏长叹一声,带着墨绿宝石指环的食指轻搔着大理石制造的桌子台面。

        “母亲,怎么了?”蓝采和正在沏茶,见贺白氏异样,关切询问。

        闻言,贺白氏抬眸瞧了她一眼,又转向亭外园景,目有疲惫之态。她说:“这满园凋败草木苍黄,倒像是人之将入土,怎能不让我伤心?”

        蓝采和一听贺白氏这是在悲秋呢,无奈劝道:“万物有轮,草木有季,生死有命,看淡点享受当下方不悔为人一遭。”

        “甚有道理!”贺白氏面露纠结,“只是……我这儿便宜儿子着实让人头痛。”

        此话何意?蓝采和眨了眨眼,没有接话。

        贺白氏暗戳戳地瞟她几眼,只好直入主题问:“我听闻你们夫妻俩还未同房,这是怎么回事?”

        “这——您得问他呀!他向来不喜女子,我又何必讨不痛快呢。”蓝采和尴尬一笑,连忙啜了口清茶。

        “虽是如此,但夫妻间的感情可以是培养的。”

        这怎么培养感情,难道要她跨越人体隔离变成男人,更不用说她根本不喜欢何长庚。但长辈的心意实在不好拒绝,蓝采和只好硬着头皮收下贺白氏给她的膳食菜谱。

        事后,蓝采和将菜谱丢给花月,做做样子让人每日作汤羹送去何长庚那儿。许是贺白氏事先有过叮嘱,每日的汤羹倒是空碗了,至于何长庚真的吃没吃就不关她的事了。

        又过两三日,天色阴沉下来,寒风呼啸。

        花月今早告诉她,昨夜飘了一整晚的雪。

        蓝采和睡醒了推开窗子向外张望,鹅毛大雪纷飞于天地间,满园皆披银色花冠。

        雪花飘落在木制窗棂上,被屋内炭火的温度烘烤得融化成水滴,慢慢渗进木材的纹理中。

        冷风往屋内猛灌,吹进片片指甲盖大的晶亮雪花,蓝采和只觉身体的温度被风卷走,连打几个喷嚏后急匆匆合上窗户。

        用完早膳,蓝采和闲来无事打算出门逛园子赏雪景。花月为她披了一件红色毛皮的大氅,又给她戴上一圈火狐护肩围脖,红色的毛绒绒衬的她白皙如玉的脸庞愈发明艳高贵。

        “夫人,可真好看!”花月叹道,眼神“慈爱”。说着,她将暖烘烘的小手炉塞进蓝采和袖中。

        “还是花月姐姐心灵手巧。”蓝采和伸手抚摸了下垂云髻上起固定作用的青鱼含珠玉钗,轻笑着打趣,随即探手取过一把油纸伞直奔出门。

        花月摇摇头,披了裘衣追出去。

        蓝采和轻功学的不错,等花月追到花园门口时,她早已踏着池上薄薄的冰层飞往另一处院子。

        只见一道绯红倩影如雨燕掠过,然后消失在对头的墙瓦上,花月跑不动了,靠着就近的假山喘气。

        “花月姑娘?”假山不远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传来一道平和冷漠的女声。

        霎时花月浑身绷紧,警戒地望着来人身影,女子有着一双锐利高傲的丹凤眼,面容掩在一张雪白的面纱下。

        水池中养着莲花,但此时只剩下枯败发灰的根茎偶尔冻在冰晶中,在日光的照耀下无端倾露出几分苍凉。

        花月侧身望着枯莲失神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抖了抖裘衣上积落的雪,跟着女子离去。

        而水池的另一侧,古朴的院墙内,蓝采和正要走出角落却见一行侍女走近。犹豫间,她听到侍女们八卦:“那位姬公子还站在雪地里?”

        “对啊,瞧着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的确,谁让他惹恼了城主,惹恼城主的人哪个有好下场!”

        几人三言两语地谈论着八卦,渐行渐远。

        侍女们的八卦之言尽数落于耳中,蓝采和眉目微凝,实在耐不住心中好奇,便寻着侍女们来的方向快速掠去。

        远远地瞧见一道高瘦的白影立在雪地,似要与漫天飞舞的雪融为一体。

        蓝采和脚步一顿,转身在一处红瓦上停落,神色探究。被罚在雪地里的人正是姬皦玉。不知道他犯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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