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承诺

月光下的景策,似乎柔和了不少。

        他穿着那件天青色翠藤云纹锦袍，波光粼粼的银月投映在眉眼，深邃的眼眸黑睫细长似有星尘，夜风拂过额间零碎的发，他像沐浴月光后又沾染星尘的谪仙，凛冽又温润，俊洁又寒凉。

        他的眼神拂过魏殊，看着被她一个小石子漂打起的粼粼波光，深思恍惚。

        哎呀哎呀，这模样，倒有些像画本子里思慕女子的痴男。

        魏殊正琢磨，突觉不对！

        她见了世子，不起身行礼，还在这儿盘腿而卧，盯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傻笑？

        见鬼见鬼！

        她正欲起身恭敬行礼，却见景策在她身侧席地而坐，衣袖间若有若无的酒气四散开来，是怡满楼最好的酒【关山渡】。

        他今日也去了怡满楼？

        “你为何来【郎卫】？”清冷的声音似乎有了点温度。

        魏殊不动声色：“为进上京城，过上好日子。”

        “从哪儿习得如此好的功夫？”

        “小时候各家武馆去打杂，跟着学的。”

        “偷穿衣服那日因何受伤？”

        “习武不小心失手。”

        魏殊发誓，这是她第一次，见萧景策一天说这么多话。

        萧景策顿了顿，嗓音低沉似叹息：“一派胡言。”

        湖面粼粼波光渐渐平静，月色皎洁，魏殊却有些坐不住，不由开口：“听闻大人自幼习武，十几年无论严寒酷暑从不间断，属下佩服。”

        既然他不信，就转移下话题吧。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唯有日夜坚持，方能成事。”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明白，萧景策就像一只猎鹰，若是他盯上的猎物，绝无逃脱的可能；若是他决定做的事，也一定会成功。

        至于这日日夜夜的辛勤坚持，于他而言，都是最基本的。

        如此心性，如此性格，难怪年少有成，名扬上京。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好些了，谢大人关怀。”

        微风拂面，带着一池莲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魏殊心里怀着鬼，却又想问陆宴舟是否因此事离开【郎卫】，可萧景策的脾性她还未摸透，只觉得这玉面阎王心情时好时坏，很难捉摸。又怕说错话，陆宴舟再无回来的可能。

        “魏殊，”清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你既进了郎卫府，跟着我，望你事事能坦诚相告。”

        景策转过身看着她，神色少有的认真。

        “你若不想可以不说，但不要诳骗我。”

        “我会护着你。”

        夜风阵阵，吹起微澜粼粼。竹影摇曳，突然间片片花瓣飞落。原来是院角那颗参天桃树，一夜竞相绽开，徐徐花影摇曳，片片玉霞漫天飘落，染着月光和星尘，在两人身旁散落。

        花影清风间，清凉醇厚的酒香越发浓郁，袭入魏殊凝滞的胸腔，她怔怔的看着那双墨般深邃漆黑的双眸，仿佛窥见了漫天熠熠星辰。

        心仿佛漏了一拍，魏殊闻到了景策身上厚重而浓郁的酒香,莫名的有些躁动。

        他的嗓音不似同年纪的男子明亮，总是带着几分厚重，似驰骋沙场的男子，虽不多言，但字字带着分量。

        这沉甸甸的话入了心，让她一时语塞。

        发现他还在看她，她竟不知怎的，慌忙别过头去。

        萧景策收起目光，起身进了屋。

        夜里，魏殊钻在被窝里，琢磨他的那番话，可她眼前老是浮现他那深邃的双眸。

        她知道，萧景策是在等她开□□待。

        可交待什么呢？他都知道了什么？

        想到这儿，尤其想到她是【内宫】探子的事，她就心情烦闷。

        他不会知道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魏书摇摇头，抱着被子翻来覆去。他若是知道了，按【郎卫】府的规定，是要被杀头的，他不可能如此宽宏。

        如今朝堂上镇北候与魏福海势成水火，两方绝容不下对面的人。

        萧景策顶多可能知道陆宴舟同贾大发生争执动了手，自己帮他们隐瞒了却未如实上报于他。

        但为如此小事就让陆宴舟离开【郎卫】，不太可能。

        魏殊隐隐觉得，陆宴舟离开【郎卫】，另有隐情。

        看着窗外月色如醉，魏殊的脑袋越发昏昏沉沉，【关山渡】的酒气还在她脑海中流窜，闻着满园桃花香，还有自己身上淡淡的酒味，魏殊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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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萧景策换了一身常服，很是低调，从临水居侧门而出。

        落苏在【郎卫】府侧门口候着，柳树下他牵着一匹马，看见萧景策忙上前道：“少爷，按您的要求，怡满楼的厢房已订好，只是这么晚了，少爷宴请的谁呢？”

        景策一个翻身跨上马，“一位故友。”

        说罢，缰绳一勒，疾驰而去。

        夜里，上京城热闹不减，烛火辉煌，整个西市人潮涌动，杂耍喷火的街头艺人，烛火长明的美食街上，各具特色的泥人玩偶，和深巷里脂粉浓郁的薄纱女子。

        景策压低帽檐，疾步走进怡满楼，被小二领进屋坐下。

        一个小厮端着茶水进屋，毕恭毕敬，景策拿起茶小抿一口，那小二知趣的退下，很快便将屋内的菜上了桌。

        落苏提前打点过，又是配合【郎卫】府行动，怡满楼在上京的生意想要长久，必然会应对这些事。

        景策敛了气息，看着桌案上的燃香，估么着时间。

        不一会儿，陆宴舟一身华服，从厢房跟前走过，却未坐在隔壁厢房，而是让小厮带路，被引去了后院。

        景策见此，悄然尾随其后，只见他弯弯绕绕，进了后院里一处单独庭院的厢房。

        那厢房，被一群人身着常服之人围的水泄不通。

        萧景策不动声色，冷眼看着这阵仗，心想除了【内宫】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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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陆宴舟正襟危坐，袖口拽的生紧，尽管茶一杯杯的下肚，额间还是布满细密的汗珠。

        “陆兄，事成与否，全在今日这位大人。”一旁的男子嗓音拐着弯，对他善意提醒。

        陆宴舟从袖口摸出两张银票，塞入男子袖中，表情恭顺，却又与之保持距离，像是有些嫌弃。

        他生硬的咽了咽口水，一脸的焦躁不安，等着来人。

        他确实是因一时意气投靠【内宫】，只为报复萧景策。可入伙以后，他才发现，请神容易送神难。

        【内宫】行事，只手遮天，上得皇令，下派臣子。此次的事失败是他大意，然【内宫】毁尸灭迹，累累酷刑也让他胆战心惊。

        然而富贵险中求。他低声下气哀求公公给他搭线，和【内宫】重臣某面谈机密。

        不一会儿，只见一黑袍男子走了进来，周围人立刻对他行礼，毕恭毕敬。

        “这是【内宫】如今掌管【德政楼】和【飞鹰府】明大人。”一旁的公公疾言厉色，拉下黑袍，男人丹凤眼高高吊起，见到陆宴舟眼皮都未抬。

        明天南坐在上座，不紧不慢：“你知道些什么。”

        陆宴舟见周遭的人全部面墙屏息而立，便知面前这位绝非一般人。

        “萧景策的【郎卫】府，本不该有皇宫地图，却专门绘制了内宫部署图，尤其是【德政楼】的位置，标注的十分详细。”

        【德政楼】是【内宫】中收集朝中大臣各类消息云集之处，由明天南一手打点。

        闻此，明天南直接封了他穴道，一个伸手从他怀里摸出几张纸，细细研读。

        而整个过程之快，陆宴舟始料未及，如案板上待斩的鱼肉。

        还未看完，明天南将那几张纸就着灯芯的火苗一燃，顷刻间化为灰烬。

        “几张废纸，浪费我时间。”

        话一出，突然寒光四起，几柄剑直直架在陆宴舟脖子上。

        他满头大汗，却不甘心，大喊：“我还有消息！关于萧景策的！”

        闻此，明天南微微抬眼，示意下边的人收剑。

        “你知道，欺骗我，是什么下场么？”

        陆宴舟看着男人单吊的凤眼，只觉得凌冽的杀气就在鼻尖，整个人命悬一线。

        突然，一颗石子飞入，打碎了桌面上的灯，嵌入一旁木门。

        一旁几个太监瞬时拔剑环顾，陆宴舟的心到了嗓子眼。

        明天南闷笑一声，双指夹着一张小字。

        原来，就在刚才石子飞入时，明天南已先手将石子上附的纸条顺了下来。

        只是速度极快，旁人并未看清。

        “萧世子邀我去隔壁喝茶。”他站起身，向手下人示意陆宴舟，一旁的人不由分说抬手将陆宴舟劈昏，装入麻袋，快速离开。

        而明天南，推门而出，轻闭双眼，调动丹元内息查探周遭气息，然后身影一晃，消失在黑夜里。

        萧景策茶杯未落，只见门被推开，明天南站在门口，冷言道：“不知世子邀我，所为何事？”

        景策放下茶杯，挺拔的身姿靠向椅背，“该叫你明大人，还是魏大人？”

        明天南嗤笑一声，“世子好消息。”

        【内宫】统领魏福海与镇北侯梁开霁已势成水火，双方互相安插眼线也不足为奇。萧景策不会将他与魏福海弄错，只有一种可能。

        他知道【内宫】【飞鹰府】的存在，还有之前负责飞鹰府的‘小魏大人’。

        “我得知，此次【郎卫】新人里，有你们一个人。可陆宴舟实非良才，所以特来请教。”

        说罢，他挑眉一笑，桀骜不羁。“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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