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花开

“同志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早读前，钟塬刚进教室就开始聒噪。

        “猹猹，有屁快放。”

        同学们打哈欠、吃早餐，顺带翻开英语书。

        “我刚才特意去瞅了一眼，你们猜怎么着？”

        “再卖关子，大刑伺候。”沈芸瞪眼。

        “等我说完，同志们务必冷静。”

        “会的，说吧。”喝豆浆的同学信誓旦旦。

        钟塬朗声：“如意姑娘开花了。”

        顷刻间，一口豆浆喷出老远，祸及前桌。教室里欢喜鼓舞。

        “啊——下课后我一定要去看。”

        “一起一起，叫上高僧，留个纪念先。”

        “太明目张胆会被任我——”

        话音未落，众人笑容凝结在脸上。

        “吵什么吵，大清早就你们班在吵，班干部呢？都给我出来。”

        任俊青脸色铁青，两手插进西装裤兜，威严十足。

        班干部还未起身，班主任已到达教室门口。

        “辛老师，文一班的纪律你什么时候能整顿好？”

        辛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时钟，距离7:00还有9分钟。

        “说了多少遍了，进教室就学习，你们都在干嘛？”辛琥走上讲台，“哐——”，把保温杯放上讲桌，“一个个不成气候，一日之计在于晨不懂吗？不想背单词就抄校规，十遍。”

        辛琥越说声音越大，大家多少有些害怕。

        “都愣着干嘛？动笔，不识字还是不——”

        门口任俊青在招手，辛琥走了出去。片刻后他回来：“主任发话，校规暂且免抄，但你们要熟记于心。”

        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胜蓝校规有171条。抄十遍。今天早上所有课都别上了。

        少年记吃不记打。下课铃一响，不少人蜂拥而出。

        叶然把窗户半开，任凉风撩起发梢。目之所及，花坛边异常热闹。

        那株腊梅被称为“如意姑娘”。谁取的名已无从查起，反正每代“胜蓝人”都将此称呼口耳相传。

        如意。大概寄托着取名人对梅树、对人生的无限期许。

        白天没人敢拿出手机拍照，但嗅一嗅伸展向外的花枝，也很满足。

        “不去看看？”

        叶然收回视线：“你呢？”

        女生坐在钟塬的座位上：“花期不短，不急于一时。”

        “嗯，来日方长。”

        “去年我捡了几片花瓣，做了个书签。”

        “看到了。心灵手巧。”叶然淡笑。

        “你也喜欢？今年我给你做一个。”

        “倒也不必。”

        那天叶然翻开书，掉落的是照片，没掉下去的，是一支diy书签。

        鎏金浅白卡纸上写着两列字——“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点缀四周的，正是一些橙黄花瓣。

        当时叶然看着书签，不用想也知道，“子都”是杜仲。

        有客登门拜访。教室里也就一半人，嚎叫声却气势不减。这位客人是第二次来。他依旧抱着一摞资料，喊出口的却不是上次那人。

        “施朱，你出来一下。”

        杨希话音一落，如愿听到一阵“啊——”，一阵“要死要死”。

        校草习惯了每次出场都被众星捧月，心情无比惬意。来之前他简单演练了几句台词，一准把小学妹感动得眸中泛泪。

        半天没等到小学妹出来，校草开始怀疑人生。

        心中涌出一丝尴尬，校草看见熟悉的人影，立刻找好台阶：“叶然，你出来一下。”

        对方不但不出来，还把脑袋塞出了窗外。校草苦涩。至于这么记仇？又没真把你那斑秃美照贴在校园里。不过，这人记仇的毛病，可真从小就有。

        小时候叶然力气不大，隔三差五就被杨希揍得鼻青脸肿。哇哇大哭结束，在家长的哄劝下，二人达成和解。

        杨希原以为此事已翻篇，可下次一见面，叶然又会抬脚挥拳。

        “你哭什么哭？上周二下午，你扯我头发踢我肚子，难道我不疼？”

        叶然从小就记忆力特好。她能记清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经过，甚至很多细节。

        杨希边抽噎边瞪眼，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

        “你还跟你妈保证，不会再把污水灌进我衣领，你做到了吗？又臭又恶心，你怎么这么不讲卫生？”

        六岁的叶然能说会道，教育起人来一本正经。

        杨希一面重申会洗心革面，一面筹划着下一场偷袭。

        洗心革面后的杨希站在文一班门口，脸上有些挂不住。

        那小学妹怎么回事？明明是她整天腻腻歪歪找自己问东问西，怎么反倒摆起矜持来？此前从未有过如此待遇。羞耻！无颜再见致远楼的兄弟！

        杨希深呼吸两次，决定原路返回。抬脚要走，却被叫住。

        “学长。”

        声音亿点点动听。大清早玩什么心跳？

        杨希冷声：“你是施朱？”

        “不是。她去看花了，你要给她的东西我可以帮忙放她桌上。”

        学妹笑意盈盈。有现成的台阶，杨希马不停蹄下来：“谢啦。”

        学妹双手接住厚厚一摞笔记。这些都是杨希从其他兄弟处讨来的宝贝。此刻，他彻底理解了古代的昏君。

        学妹转身前，杨希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肤白貌美，清纯温柔，这届学妹不可小觑。正思绪纷纷，小腿突然传来一阵痛感。

        “你干嘛？”杨希瞪向“行凶”之人。

        “把你那眼神收一收，恶心。”声音不大，鄙夷尽显。

        教室里议论声不断。

        “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

        “害，叶神这脚，专踢草。”张阳揉着惺忪睡眼。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这才想起，上次享受这待遇的，是秦越。

        一片议论声中，杨希怒气冲冲跑下楼梯。心中愤懑难平，只好捶墙发泄。

        终究没有等太久，晚饭前，她们就去了花坛边。

        花朵绽放，淡雅清香。许多花苞斜倚在枝头树梢，娇俏可爱。来往观赏的人太多，“手贱党”难免不去摇晃枝条。地面落着几朵，白浔把它们捡起来，捧在手心。

        “你应该背个袋子，拿着锄头来。”

        “我可没有那倾国倾城貌，比不得林姑娘风雅多愁。”

        耳边“咔——咔——”两声。

        陈晨笑呵呵走来：“请夸赞我的摄影技术。”

        “高僧你变了，以前不是挺低调谦虚嘛。”

        白浔接住相机看了一眼。

        画面中，微风正撩起某人的发丝。下楼前她没摘眼镜，黑框下鼻峰挺立，双眸如漆，嘴角微微扬起。而自己，还在低头看花。

        “拍得怎样？”陈晨一脸期待。

        “光线很好，角度不错，整体——”

        “得，就知道你又要搬出这套话术。”陈晨把设备递过去，“叶神请评价。”

        叶然没接相机，只歪着头看了两秒，而后说出六个字——“好，很好，非常好。”

        “敷衍。”陈晨嗤之以鼻。

        今天的陈晨风头无量。早上大课间，他被任俊青叫去委以重任。理由是上次颁奖典礼上他拍的照片广受好评，元旦晚会前，希望他再采集一些素材。

        眼下各班都在准备节目。新闻部老师摄像头还没打开，大家动作已变形。抓拍了三个晚上，两位老师没选出一张满意的照片。

        “让学生去拍，也许同学们会表现得自然一些。”

        “可以试试，老辛你那孩子非常有天赋，能不能——”

        “不能。我家孩子学习之余要准备本班节目，顾不过来。”

        辛琥呷上一口茶，品得有滋有味。

        后来，在周围几位老师七嘴八舌地劝说下，辛琥才不情不愿找来陈晨。

        “可以拒绝。我知道你们都很爱挑战自我，但毕竟精力有限。”

        辛琥冲陈晨一眨眼，陈晨领会其意。

        “老师，苦点累点没关系，不过我有个建议。”

        “你说，我先听听合不合理？”

        “下次发稿时，要标注清楚摄影师。”

        辛琥再呷一口茶，眯着豆大的眼睛，看向旁边同行。

        期中颁奖典礼后，学校官方页面更新了不少内容，配图全都出自陈晨之手。但是，文稿旁却赫然标注——撰稿/摄影：新闻部。

        “什么？这是什么恶俗操作？”

        那晚，“东边永比西边强”经历了建群后最漫长的“炸窝”。连一向稳重的孙奕都连夜致电辛琥，要求他和新闻部协商解决。

        三天后，公众号、校园论坛都做了调整，但校刊已经印刷，无从修改。

        辛琥面上安慰学生别躁，但心中同样耿耿于怀。

        保温杯晃来晃去，两位老师郑重向学生道歉。

        学生相当大度：“这都是小事，我也就随口一说。咱以后加强版权意识就行。”

        两位老师：“”文科学生讽刺人真不是盖的。

        视线扫过同行略显尴尬的脸，辛琥暗爽。

        “我希望标注成，高二文科一班陈晨。”他把理由陈述得慢条斯理，“首先，我的名字太大众，容易混淆。其次，我们文一班并不像传言的那样，除了会考试，再一无是处。”

        第一句平淡简单，第二句却意有所指。

        叶然手机事件那晚，任俊青组织老师们对六楼进行了一波突击检查。虽提前两分钟得到了小道消息，大家手忙脚乱藏起违禁物品，但还是被抓获不少。

        被逮捕最多的是小说。仙侠、悬疑、武侠、科幻一应俱全。光钟塬一个人，就填补了两个类型。其中还有几台没能逃脱法网的mp3。

        任俊青看着缴获的物品，一脸恨铁不成钢：“视校规如无物，你们不要以为自己会考试就很了不起”

        其实这话并无恶意，但架不住穿井得人。很快，动态圈流传起“主任说文一班除了会考试，再一无是处”的段子。

        六楼在学子心中具有神圣地位，再没有比目睹学霸们纷纷“翻车”更让人精神振奋的了。

        自那以后，文一班消沉了好几天。

        陈晨离开办公室前，是任俊青亲自下话。

        “一班汇聚了本年级的佼佼者，学校对你们的要求是严格了些。把兴趣发展成特长，确实不错。认真去拍，但别耽误学习”

        难得主任语气和缓，陈晨见好就收。

        接近年尾，演员们主动延长了排练时间。晚自习结束，慎思楼逐渐沉寂，明辨楼却依然灯火通明。

        叶然在一楼大厅的座椅上等着，这里有监控，不能塞耳机，更不能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她开始数经过的鞋子。

        一双、两双、三双数到67，一双小白鞋经过。

        两秒后，小白鞋又倒回来：“怎么不去舞蹈室？不过也好，你来我容易分心。”

        “嗯？”叶然把心中困惑表露在脸上。

        手机“嗡——”一阵，白浔捂住口袋：“快走吧，我姑在催了。”

        一路上，她接了三次电话。

        “姑姑，我很快就到了。”

        “我旁边有叶神，很安全。”

        “你先看看乔振宇，不要慌。”

        挂掉电话，白浔神情焦急：“我们得快点，我九点半还没回家，姑姑很担心。”

        “你没提前跟她报备？”

        “报备了，但好像没用。”

        叶然回想起那天在卧室，白浔说“表妹三岁夭折，姑姑待我如亲生”时的场景，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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