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琐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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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然坐在沙发上,打开《觉醒》,抱着手机外放。眼角余光瞥过,叶盛川脱下西装,挂上了衣架。
“我给你打了两通电话,你没接。”
“在忙。”
倒也并没忙到无暇接电话的程度,只不过在亲自实践“自欺欺人”。真相就在眼前,但叶然想,只要不按下接听键,就能避开与它正面相迎。
“先把电影暂停一下。”
“你说。”
屏幕上,手持□□的男子正冲弗洛伦斯开枪,后者吓瘫在地。
“那天,你卖烤肠时遇见的那个孩子——”
叶盛川站在电视柜旁斟酌词句。
“你们长得很像。”叶然开门见山。
窗外碧空如洗,对面楼顶的太阳能上一只鸽子“咕咕”直叫。叶盛川用一次性口杯从饮水机里接了半杯温水,喝了一口。
“他叫‘梁舒’,今天刚过完四岁生日。”
电影在静音状态下继续播放,色调昏暗。叶然用指腹调了调亮度,又随手从果盘里取了个苹果,咬上一口。
“这边教育条件相对较好,梁络带他过来上学。”
果肉又脆又甜,叶然细细品味。
言语停顿,此时只有啃咬食物的声音在客厅飞窜。
叶盛川放下口杯:“我会想办法弥补你。”
吃完苹果,叶然拿起一个橘子,看了一眼,又放回原处。
叶盛川推开落地玻璃门,去了阳台。
见他蹲在地上给多肉浇水,叶然拎着手机,回了卧室。
三盆多肉,是前年某天叶盛川心血来潮弄来的。
两盆大株,一蓝一紫。一盆小株,花瓣葱绿。
那天叶盛川心情很好,整个下午都看着自己淘来的宝贝喜不自胜。
“叶然,照顾好它们,听说能长半米高。”
当时叶然窝在吊椅中看书,随口“嗯”了一声。
两年来,定期浇灌营养水,每隔两月更换营养土,她精心照看。它们也很争气,延展生长,与日茁壮。
前天夜里突然降温,叶然窗户半开被冷醒,跳下床的第一件事,是去阳台把“三尊大佛”请进屋。
叶盛川抚摸着“大佛”的细枝,转头时,客厅已空无一人。
他去卫生间洗了手,站在门外,听到屋中枪声、哭喊声嘈杂混乱。他手臂抬起,晃了几下,却没敲下去。
手机“嗡——嗡——”在响,准备转身离去时,房门轻开。
“你们什么时候离婚?”
叶然站在门口,仍低头看电影。
叶盛川愣了两秒:“忙完这阵子,我会跟你妈谈。”
这一刻他才猛地发现,叶然的个头已窜到他肩膀。
“你长大了。”
耳畔传来叹气声,叶然抬起头:“对,我长大了。”
叶盛川伸手想要拍拍女儿的肩膀,见叶然后退了一步,就把手塞进裤兜。
“想要什么就去买,钱不够就跟我说。”
“”买不到。永远都买不到。
叶然:“嗯。”
父女俩近在咫尺,却各做各的。一个在看电影,双眸紧盯字幕,神情专注,面容冷静。另一个视线落在对方跟自己七分相似的眉眼上,表情复杂。
“嗡——”,二人四目相对。
“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等一下。”叶然暂停播放。
叶盛川停下脚步,脸上困惑、欣喜并显。
“卫生间、厨房还有客厅的垃圾袋,麻烦一并带下去。”叶然说完,在对方发愣的间隙,又补充,“谢谢。”
厨房的垃圾袋已经很久没有换,里面除了几个果核,再无其他。客厅亦如此。
叶盛川左手拎着三个黑色塑料袋,右臂上搭着西装走出去。
电梯门打开,再合上。数字从17开始往下,16、15、14一直到1,叶然才离开猫眼。
她跑去阳台晃了一圈。
多肉花瓣干净,叶片上晶莹的水珠像一个个晶亮的眼眸。冷风一吹,吊椅摇摇晃晃,窝在里面的《银魂》正优哉游哉“荡秋千”。
眼角余光扫过,一辆黑色汽车正从主道开向小区外。蓝色车牌有些扎眼,她走回房屋,趴在床上,从头开始播电影。
屁股被打了一巴掌,白浔急忙合上日记本。
“臭丫头,神神秘秘写什么呢?”
白桐要出门,项链耳环都已戴齐。
“还能写什么,本周的作文呗。”
“你们老师也真是,整天布置那么多作业。你要嫌累咱就转学。我认识几个相关人员,不过——”
“对对对,我家姑姑人脉广,不过是一通电话一顿饭的事。”
白浔对白桐的后半句耳熟于心。
“别贫。菜都在冰箱里,晚上热一热再吃。”
看来,今晚白桐不打算回来。
白浔笑笑:“姑姑再见,姑姑注意”
她本想说“卫生”,但话到嘴边,一如既往,换成“安全”二字。
与关门声同时响起的,是“叮咚”声。
【新八】:幺妹儿,心满意足了?
【夜兔】:怕我贪心不足。
【新八】:有志气。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明知不可能,白浔还是问了一句。
【夜兔】:你给我送了蛋糕?
【新八】:我脑子没进水。
【新八】:所以,你在暗示我给你送蛋糕?
在下一条信息传来前,白浔先发制人。
【夜兔】:不是。不必。千万别。
夜色渐浓,叶然一觉睡醒,已是8:23。电影早已放完,手机还搁在一边。她竟趴着睡了近四个小时。难得毫不间断睡了这么久。
点完外卖,脑袋还有些昏沉,她去洗脸。
冷水轻而易举覆盖警戒线,并乘胜追击,吞没掌心的疤痕。站在镜子前,叶然回想起梦中的情景。
当时,她站在一间四面都是墙壁的房中,小窗户密不透风,屋内光线微弱。粗细不一的藤蔓自四面八方而来,渐渐靠近,部分已扎进她血肉。有一根蜿蜒向前,滑过肩膀,勒上了她的脖子。
这一次,她没有挣扎,更没有哭喊。
窒息感渐浓。在等待结束的漫长时光里,耳边只有几声“咚——咚——”。
梦醒时,房屋已成废墟,藤蔓之中,一株百合盛开。
顷刻间心潮跌宕起伏。
叶然把脑袋埋进水里憋气,直到撑不住,才离开洗脸池。
播放歌曲,将音量开到最大,再拧开花洒,任热水滑过身躯。这是白浔常用的放松方式。
度过了许多个独自一人的夜晚后,她尝试去享受孤独。
有时兴致所至,她会在客厅跳舞。乐声悠扬,红扇开合间,下腰、旋转、劈叉一气呵成。更多的时候,她会对着镜子傻笑。
她想象自己正穿梭于山林草木之间,“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人间有山河万里,她在脑海中,以双脚丈量天地。
想象的终点,会出现一个和自己面容相近的中年女人。
那人叫“杨佩”,听说十七年前去了大洋彼岸。
窗外风声“呼呼”作响,手机在响,叶然打开对话框。
【骑士】:wuli叶,你要的答案。
【骑士】:你怎么也堕落了?
【骑士】:放心,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下面是六张图片,拍得异常清晰。
放下外卖盒,叶然表达谢意。
周六有竞赛,周五姜贞没有留作业,但其他科目依旧少不了。
昨晚叶然只完成了语数,本打算今天下午写政史地,但一觉睡醒有些来不及。
文综老师这周不约而同只布置了选择题,各有百道。
虽强调了量力而行,但一班成员会自觉理解成——全做,而且,准确率要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翻文件夹时,叶然看到白浔已写完了全部题目。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地理抄到一半,叶然发现自己抄串了行。
她习惯把答案写在序列数左边,整齐又方便核对。但秦越会填在题干后的括号里。
括号位置不一,题目又太密集,让人极易看花眼。
叶然从头订正,五个一组。从第43题开始出错,而且,后面七道中并列的两个,答案无一相同。
毋庸置疑,“大乔”肯定会看出问题。
偶尔写错一两道,正常现象。连续出错七道,一定有猫腻。
在“坦白自首”和“文过饰非”之间犹豫了两秒,叶然选择后者。
于是,她随手涂改了五道。
抄完全部答案,已经十点多。叶然洗完澡,爬上床,看到未读信息。
【夜兔】:叶神,明天我们还在路口约?
【!】:好,6:15。
不到一秒,新信息弹出。
【夜兔】:明白。
看着对话框,叶然长出一口气。她是怎么做到说谎时仍笑意嫣然的?
自手伤痊愈,两人就结伴同行。每次走出小区,叶然都能看到有人轻挥手臂。
“真的刚到?”
“这还能有假?”女生嘴角上扬,“咱出发吧,今天听哪篇?”
早上听古诗文朗读,晚上听音乐,已成惯例。偶尔夹着几句聊天,也都无关痛痒。
“今天的启明星好亮,像一盏高悬的灯。”
“嗯。”
“你说,仙女星系和银河系相撞后,地球会怎样?”
白浔对宇宙无限神往。当她脑洞大开,期待去b612星球种玫瑰时,叶然低笑:“醒醒,快醒醒。”
白天睡了一觉,夜里有些失眠。叶然懊悔,早知如此,就该自己写完文综。放下手机,她随手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翻看起来。凌晨1:30,困意袭来,把书放到床头柜上时撞倒了日历。
上面显示11月27号。
新的一天已然降临,也该撕去这一页。
灯光熄灭后,她又看了一眼对话框。
互道晚安前,【夜兔】发了两句话。
其中一句——“叶神,明天我有东西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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