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复赛

11月26号，周六。英语复赛在育达中学举行。

        两位老师护送五个学生，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考场。

        “放轻松，正常发挥即可。”

        姜贞这人，平时尽嫌学生不争气，日常把“教你们不如去养猪”挂在嘴边，但每次考前，她会一反常态。

        “尽力而为，你们都是最棒的。”

        姜贞语气柔和，表情诚恳，感动一片年轻人。文一班成员对她爱恨交加。爱大于恨。包括叶然。

        身边年轻人表情各异，静待姜贞的后半句。

        “放心大胆去写答案，育达那七个，完全不是你们的对手。”

        年轻人不约而同叹气。师太终究还是暴露了。

        本市高中不少，普高中，胜蓝和育达数一数二。

        往年都是胜蓝重本率、本科率略胜一筹。从去年开始，育达后来者居上，这让胜蓝师生危机感顿生。

        世人大概都一样，从“最好”变成“第二好”，奇耻大辱。不争馒头争口气，两边竞争之弦绷得忒紧。

        有时叶然会想，争来争去，蝇营狗苟，其实毫无意义。但又很快自我否定。人活一世，总要追逐点什么。竭尽全力，不负来过，这是她给生命的交代。

        校巴穿梭在大街小巷，胡玥冷不丁从包里拿出苹果。

        “来，一人一个，下车前都给我啃完。”

        一时间五脸惊呆。

        三四秒后，杜仲发问：“玥姐你干嘛？”

        理一班活跃分子极少，杜仲首屈一指。平常一出校门，这人就对老师称兄称姐。老师们纠正无效，渐渐默许。

        杜仲成绩优异，为人也活络，班里大小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办公室里，谁提起他，都要夸赞几句。

        杜仲喋喋不休时，被一巴掌抽中后脑勺。

        “让你吃水果，又不是给你喂苍蝇。”

        “玥姐，临阵体罚将士可就不对了。”

        “就你话多，你看人家周鑫张嘴了吗？”

        杜仲看一眼旁边座位，周鑫边嚼苹果边笑，端的一派斯文儒雅。

        “人比人，气死人。”杜仲撇嘴。

        胡玥一眼扫过去：“叶然，你怎么也不啃？这可是我昨晚专门去超市挑选的，又大又红，可甜可脆。”

        叶然：“”就是因为太大只，啃完得撑死。

        “放心，洗过了。吃了这红苹果，就能搏它个满堂红。你可别辜负老师的心意。”胡玥眉飞色舞。

        叶然再次谢过老师的好意。她和这位老师接触不多。传言她发起狠来会罚学生倒立、抄试卷、头顶书本做深蹲总之五花八门。

        昨晚课间，她突然拎进来两个披萨，说上阵前犒劳将士。于是那十分钟，成了师生六人的加餐时间。

        文一班女生面面相觑。理一班男生习以为常。

        课后杜仲解释——“‘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是玥姐的人生格言。”

        人是极复杂的生物。要彻底了解一个人，得鼓起极大的勇气，耗费极大的精力。叶然深以为然。但她鼓起勇气，还是啃不下去。

        耳畔传来细小的声音：“我也吃不完，要不一人一半？”

        叶然转过身，一张笑脸映入眼帘。

        听到两个学生“密谋”，胡玥倒也通情达理。“现在的女同学胃口忒小，不像我当年。”话音起落间，她手起刀落，苹果已一分为二。

        “玥姐，我也胃口小。”

        胡玥擦干水果刀，冲刀刃吹一口气，看向那聒噪之人。

        杜仲：“好吧，被你看穿了，其实我是大胃王。”

        校巴停在育达校门外，杜仲才啃完最后一口。

        把“将士们”送走，两位老师四目相对，不约而同一句“转站商场”。

        “早知道你给他们带苹果，我就再弄几根香蕉。”

        “姜姐这也要跟我比？咱又不是在养猪。”

        姜贞汗颜。

        胡玥眉开眼笑：“老规矩了，当年高考前，我的老师就给大家挨个发苹果，说开过光，吃了能上北大，哈哈哈——”

        “哟~明里暗里炫耀你学历光鲜。”姜贞白了一眼旁边的名校毕业生。

        “哎~那也架不住姜姐能力出众。”胡玥随口一波同行互捧，“更何况，你还有个能力拔尖的大哥跟你搭班。”

        “这倒是，我哥确实厉害，让我望尘莫及。”

        两位老师在商场疯狂“扫货”两小时。五个学生在“战场”拼力酣战两小时。于是，等年轻人筋疲力尽出来时，就见中年人大包小包，喜形于色。

        “呵~女人。”杜仲冷笑。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路边。几分钟后，校巴里少了一个人。

        考完试，师生一身轻松。校巴却格外不给力，完美避开所有绿灯。

        “红灯好，红红火火，此次必能旗开得胜。”

        “这口才，这找补能力，不教语文可惜了。”

        “热情抵不过专业对口，你懂的。”胡玥怅然若失。

        “当年报志愿，怎么不选文学系？”

        “当时哪懂得这些，都是家长填的。”

        老师在窃窃私语，学生也没闲着。他们各自拿出手机，开始在静音模式下“手嗨”。

        【新八】：第一篇阅读你选了啥？

        【夜兔】：c、d、c、b、a

        【新八】：对头，完全一样。

        【新八】：问问你旁边那尊神是不是跟咱一样。

        【夜兔】：你也问问周神。

        于是下一秒，白浔请轻戳叶然衣袖：“第一篇阅——”，正好，对话框里弹出新消息。

        叶然把前三篇阅读和完型的答案分条列序发了过来。

        “你怎么记得住这么多？”

        “你没记住？”

        恰逢校车转弯，一颗脑袋磕在叶然肩上。

        “抱歉抱歉，我不是——”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叶然挑眉，“对你的答案去。”她说完看向窗外。

        街上车来车往。

        看着一个个蓝色车牌，五位数字跃入叶然脑海。已经很久没见那辆车从自己身边经过，自然，也已很久不曾坐上那辆车的后排座位。

        明知那人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但没有理由相见。这样的痛感，无人分享，无人对照，无药可医。

        昨晚卡里又多了两万。叶盛川近来出手大方，一言不合就转两万。

        睡前还收到了一条短信，老生常谈——“照顾好自己”。她给出的回复也一如往昔——“嗯”。

        之前叶盛川说有事要聊。叶然知道是什么事，但仍满怀期待。她期待着，去亲眼目睹，对方以怎样的神情，怎样的语气，对她和盘托出。

        红灯亮起，校巴再次停下。与此同时，旁边黑色汽车摇下车窗。目之所及，扎着两条马尾辫的女生双眼通红，满脸泪痕。

        开学至今快半年，叶然对这人知之甚少。事实上，她对很多人都知之甚少。

        女生不知在说什么，越说越激动，左手捶打前方椅背，甚至跃起身，把右手探过去，给了司机一耳光，很快又是一耳光

        红灯才到57、56、55叶然本就无意窥视别人的家事，又听到问话，就迅速转过头，侧身挡住玻璃。

        “你刚刚说什么？”

        “我在问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

        “可你好像被吓到了。”

        白浔微微起身，歪着脖子想要一探究竟，却被按回座位。

        “答案都对完了？”

        “嗯。你们仨大部分一致。”

        “你呢，没发挥好？”

        “嘘~别让师太听见。”

        看着身旁之人，叶然脑海中闪过二十分钟前的画面。

        那时，中年男人走上前，和两位老师握手，感谢学校对施朱的栽培，并邀请大家吃饭。老师们领受心意又果断拒绝饭局之约。

        成年人的无效社交，索然无味。她一转头，见不远处女生神色紧张、左顾右盼，似乎想找地方躲起来。

        育达校门外空旷，无处可藏。女生视线飘了两秒，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叶然左挪三步走去她身边。

        “怎么了？”

        女生没回答，只躲去叶然身后，直到施朱父女俩离开。

        上车后，叶然漫不经心：“你还弄伤了施朱的爸爸？”

        白浔连连摇头，很快又梨涡浅笑。

        “叶神，你在诈我。他那么壮实，我怎么可能伤到他？”

        “没有就好。”

        空气沉寂。二人周身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拐过街角时，白浔声如蚊蝇：“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

        “都行。”叶然掏出了手机。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眉梢。白浔突然冒出一句话，使此处的空气瞬间沉寂。

        “为什么？”

        叶然看向身旁的女生。只见她两颊微红，双眸清亮，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美好的弧形。

        “不为什么。就当是心血来潮。”停顿了几秒，白浔低声，“你要是不愿意，我也——”

        “可以。”

        闭嘴后，叶然心中自责：“荒唐！”

        “真的？不用再想想？”情绪略显激动。

        叶然眉头微皱：“再想想，结论可就——”

        “那你别想了，千万别再想了。”

        见旁边这人表情凝重，似在重新考虑，白浔急忙摇晃她衣袖。

        “一言既出八马难追，叶神可不能反悔。”

        这边声音挺小，但耳尖的杜仲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说你俩，玩什么呢这么热闹？”

        “与你无关。”白浔不假思索。

        杜仲起身，看了一眼最后一排的两个女生，比了个“ok”的手势。

        “采得荷花香满衣，任重而道远。”

        喃喃自语后，他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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