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41章

加茂鹤姬有种幻听、幻视，甚至觉得世界颠倒错乱，十分不真切的感觉。

        她坐在这里，听着她结婚近十年的丈夫，也是她的族兄，就像商谈生意一样，心平气和地与她讨论，要么生一个能继承家业的孩子，要么就离婚。

        而且，他还很体贴地考虑到她晚年可能孤单，想要孩子却来不及的可能，决定如果离婚，就将自己的一个女儿过继给她。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浮现今天看过的一系列情感问题。

        论坛的帖子里，有抱怨老公不着家的，婆婆不着调的，更有什么出轨的，家暴的……等等。

        甚至还有希望老公能死在岗位上，自己就可以拿到丰厚赔偿金，房贷也不用还了，日子比现在舒服很多的。

        加茂鹤姬原本十分不屑。

        弱者而已。

        对自己的现状各种不满，却从经济上和精神上都没有主动改变的能力，离开男人就不能活，或者说生活品质直线下降，才充斥着怨天尤人的负面情绪。

        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她们，听见丈夫提出的条件，想必会欣喜若狂吧？

        但她们不会得到这种待遇的。

        哪怕在这种巨大的迷离与荒谬感中，加茂鹤姬还是无比冷静地想。

        丈夫愿意坐下来和她谈，只是因为她也一级咒术师而已。

        如果她的实力没有这么强，就算性格再刚烈一百倍都没用。

        丈夫只会冷静地下达通牒——我们再生一个足以继承家业的孩子，并且我还要接受家族的安排，与实力低微的女人生孩子。

        这就是魔幻的现实。

        弱者只有接受的权力，只有强者，才拥有选择权。

        加茂鹤姬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真讽刺啊，这种时候，她心里居然比谁都清楚地认识到，丈夫的解题思路没有问题——根据她的性格，以及实际情况，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到。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个商业合作伙伴，或者战友的话，一定是很让其他人觉得安心和舒适的那种吧？

        但这种恶心到想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瞧见加茂鹤姬的神情，丈夫估计没想到这件事对她刺激那么大：“鹤姬，你——”

        “闭嘴！”加茂鹤姬的声音，是自己都没想到过的尖利，“我不想看见你的脸，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丈夫有些无奈：“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我和你好好说话，你却控制不住情绪。”

        “情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将事情变得——”

        话音未落，磅礴的咒力劲风袭来。

        这么近的距离，加上丈夫完全没想过加茂鹤姬会动手，哪怕发现了立刻规避，也被风压扫到，闷哼了一声，口腔泛起腥甜。

        “我让你滚出去——”

        丈夫站得距离她远了一点，做出投降的手势：“好的，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差劲。”

        “等你冷静下来，做出决定后，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还没说完，加茂鹤姬已经夺门而出！

        你不走是吧！

        我走！

        但才离开家，走到大街上，就迎来旁人的侧目。

        加茂鹤姬这才意识到，哦，我还穿着家居服。

        没带钱包，也没带手机。

        回家里拿吗？

        加茂鹤姬不愿意。

        但一瞬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回本家？

        姐姐看到这阵仗，一定会过来问，然后会说她不懂事，丈夫也是为了家族好。

        可一旦发现她真的不愿意，又会积极为她谋划，争取利益。

        对加茂鹤姬来说，姐姐就等于半个母亲。

        这么难堪的场景，她不想让姐姐看见。

        可不回本家，又离开了在东京的家，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吗？

        加茂鹤姬下意识往高专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停下脚步。

        东咒是五条大人和夜蛾正道的东咒，不是御三家的东咒。

        她只是因为成为杀生院祈荒的老师，才会踏足东咒。

        否则就只有受到重伤，需要家入小姐治疗的时候，才去东咒，好了就走。

        没受伤，也没要事，突然跑到东咒去，很奇怪吧？

        更何况，那里也没有她的房间。

        她只是个客人而已。

        加茂鹤姬穿着家居服，无视旁人目光，犹如一缕孤魂，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飘荡，突然被一辆豪车拦住。

        车窗摇下，是浅上弥生。

        这位深受创伤的大小姐，短短几天，又在人前恢复了光鲜亮丽。

        就见她丝毫没有问加茂鹤姬为什么如此狼狈，只是微笑着说：“加茂女士，我要去参加一个新酒店的剪彩仪式，是东京都少有的温泉酒店哦！不知我能否有幸邀请到您，前去体验一番？”

        加茂鹤姬不假思索地上了车，跟着浅上弥生一起来到酒店。

        到达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本就是浅上财团的产业。

        由于社长“病重”，将一切移交给女儿打理，所以年轻的大小姐来进行剪彩。

        浅上弥生将本来酒店安排给自己住的，最高档最豪华的温泉庭院，让给了加茂鹤姬，自己则巡视酒店，参加活动去了。

        加茂鹤姬舒舒服服跑了个澡，心情好了很多。

        回到客房，就发现一张不记名的信用卡，一部全新智能手机，整整齐齐摆放着。

        她拿起手机，下载了社交软件和通讯软件，打开一看。

        没人找她。

        只有总监部派发给一级咒术师的一堆任务，密密麻麻，让她在2小时内确认。

        如果选择接受，就必须立刻前往。

        加茂鹤姬觉得有点烦，就将任务划掉。

        这时，却看见祈荒的消息弹出来：【加茂老师，你不开心吗？】

        加茂鹤姬非常惊讶：【祈荒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祈荒发现，浅上姐姐刚才在输入界面停了好久，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祈荒说，最后还是放弃了。】

        【如果是浅上姐姐自己的问题，大可不必犹豫这么久，所以一定是浅上姐姐和祈荒共同认识的人遇到了麻烦。】

        【婆婆还在旁边的房间里，没有事情。】

        【那个经纪人哥哥，祈荒没有加他好友哦！还有那几个学生哥哥也是。】

        【祈荒就来问加茂老师啦！】

        加茂鹤姬心中划过一道暖流，打字回道：【老师没事哦！】

        【那老师要答应祈荒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记得帮祈荒向五条老师和婆婆说情哟！】

        加茂鹤姬还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感知到了周围的空间波动，一股磅礴而熟悉的咒力出现。

        然后，就见祈荒仰着小脸，兴奋大喊：“祈荒号，初次着陆，圆满成功！”

        加茂鹤姬吓了一跳：“你是怎么过来的？”

        “祈荒捕捉了老师所在的网络ip，然后计算出了老师的位置！”

        祈荒兴高采烈地说：“以前祈荒传送，都是脑中想到一个大概地方，然后进行传送，实际上有偏差。”

        “经过这几天的数学矩阵学习后，祈荒已经学会如何定位啦！”

        虽然很高兴学生的训练成果，但……

        杀生院大人突然从高专不见，振夫人那边得鸡飞狗跳吧？

        加茂鹤姬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用社交软件和振夫人联系，讲明事情——为了验证自己不是骗子，还特意开了摄像头，并且喊祈荒过来。

        祈荒蹦蹦跳跳地凑过来，还做了个“比心”的手势。

        这孩子的学习速度真快……

        加茂鹤姬好不容易与振夫人沟通完，答应晚点一定把祈荒送回去，才放下手机，就看到祈荒已经像好奇猫猫一样，这里戳戳，那里看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高档酒店耶！

        祈荒从没来过，好好玩哦！

        “祈荒。”加茂鹤姬喊了一声，努力绷着脸，“不可以这样乱跑，知道吗？”

        “但加茂老师可能很难过，祈荒当然要过来陪着老师。”祈荒认真地说，“如果祈荒猜错了，让老师看到祈荒的进步，老师也会很高兴！”

        加茂鹤姬说不出话。

        她是个很要强的人，处处都不肯服输，训练的时候全身伤痕累累，放血放到晕眩，也不肯松懈。

        同样都是一级咒术师，没道理男人就一定比女人强，对吧？

        但这一刻，面对学生的关心，她却觉得自己有点累了。

        因为不想在学生面前表现出脆弱，加茂鹤姬勉强笑了笑，说：“老师送你回去吧！”

        祈荒摇头。

        “为什么不回去呢？”

        “祈荒想在这里陪着老师。”

        “你回去的话，过几天，我们还是可以见面哦！老师还会来给你上课的。”

        “但不一样。”

        加茂鹤姬怔了一下：“哪里不一样？”

        “祈荒说不上来。”祈荒很认真地说，“但祈荒知道，加茂老师，还有婆婆，在学校待着都不舒服。”

        “五条老师和久子姐姐就不会，祈荒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派系吧？

        五条久子这种辅助监督暂且不谈，外出工作对她来说绝对比在家族里待着开心。

        御三家的咒术师，除了五条悟之外，从没有人来高专上过课。

        而且，真要论对两所学校的亲近，也是京咒更胜一筹。

        其实十几年前，差异还没有这么明显。

        无非是京咒建校早一点，得到的资源扶持力度多一点。

        东咒建校晚一点，得到的资源也少一些罢了。

        可这几年，伴随着夏油杰的叛逃，以及“五条派”——不是“五条家”，而是“五条派”的崛起，咒术界变得有些风声鹤唳。

        “五条悟和总监部水火不容。”

        这样的传言遍地都是，总监部也遏制不住。

        中下层人心惶惶，不明白为什么。

        “六眼”的诞生，“最强”的出现，对咒术界来说明明是幸运的事情。

        为什么看这苗头，反而会让大家觉得，内部先开启一场战争？

        在这种情况下，或主动，或被动地站队，就成了理所当然——因为你不可能做到左右逢源，两边必须选一个站。

        服从规则秩序，听从总监部的咒术师；

        希望攀附上“最强”，谋求更高地位的咒术师；

        虽然实际上的战争没有开始，但收紧的风声和令人不安的传闻，已经让咒术界的人心和立场开始分裂。

        加茂鹤姬虽然在心里一遍遍说着不会的，五条大人作为咒术师，方方面面都做到极致，根本不可能会主动开启战争。

        而且，作为加茂家的嫡系，丈夫又是总监部的一员，她十分清楚，总监部和五条悟的关系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糟糕，只能说对彼此都不够满意而已。

        但她也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五条大人就是要用特权，庇护那些本来该被处罚的人，还有诞生灵魂的咒骸。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样的东西，不是早该处死吗？

        为什么还任由它在东咒生活！

        虽然加茂鹤姬对“五条派”颇为不满，觉得他们是仗着五条悟的庇护，从而躲避了应有制裁的奸猾之徒。

        但以前，她觉得，问题还没有严重到这种程度。

        可祈荒才来学校几天，就隐隐能感觉到令人不安的倾向……而每一个特级咒术师的立场，都能决定未来的走向……

        如果祈荒不站在他们这边，他们未必能对抗“最强”。

        加茂鹤姬欲言又止，最后半蹲下来，凝视着祈荒，很认真地说：“如果有朝一日，加茂家举族罹难，老师希望能凭着今日的师生之情，拜托祈荒保下宪纪。”

        祈荒有点好奇：“宪纪是谁？”

        “加茂家的少主，下一代中最优秀的咒术师。”加茂鹤姬回答，“比祈荒小两岁，生日只比祈荒晚一天。”

        “虽然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但如果真有一天……”

        战争不得不开启，我们必须对上“最强”。

        不可能活下来的。

        但也不可能退却。

        “希望祈荒，能够出手，保住宪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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