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跑，快点跑！

        漆黑的深山里，小林礼奈内心被巨大的恐惧所填满。

        古老而悠远的树林无边无际，蛇虫鼠蚁悉悉索索的声音忽远忽近，低矮的灌木丛划破了新衣，没穿鞋袜的双脚鲜血淋漓。

        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拼命往前跑。

        不知过了多久，小林礼奈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脚下一滑。

        危机之下，她试图用双手撑着自己，最先及地的手掌却触摸到了某种冰冷而粘腻的东西，压根没办法支撑全身的重量，反而重重向前滑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小林礼奈身子栽倒，只觉眼前一黑，脸部剧痛，双手几乎失去了知觉。

        温热的血顺着额头缓缓流了下来，舌头也被咬破了，血液独有的味道弥漫到整个口腔。

        偏偏就在这种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她还能听见猎犬的吠叫，以及“那边有动静，在那里”的声音，由远及近。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被抓到！

        他们都是一群疯|子，一群信奉邪|教，已经走火入魔，灭绝人性的疯|子！

        不知哪来的毅力，促使着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孩子用有点不自然弯曲地手肘支撑着，艰难地爬起来，这才发现绊倒她的，是新长出的藤。而她上半身倒下的地方，则是凹凸不平的青石台阶。

        台阶似乎一直无人打扫，生出了斑驳地青色苔藓，哪怕在夜色中，也透着浓重的幽绿。

        回忆方才摸到的，青苔那幽冷滑腻地触感，令这青石台阶不像道路，而像某种巨大生物的肌理乃至血管，令人下意识感受到一股不可名状地恐惧。

        小林礼奈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青石台阶的尽头，隐隐有着惨白色的光源。

        霎时间，曾经听过的种种怪谈，都浮上心头。

        但听见后面追兵们越来越明显的动静，小林礼奈心一横，还是顺着青石台阶，不断地往上爬。

        虽然脊背发凉，浑身剧痛，却根本不敢回头。

        不知爬了多久，小林礼奈才发现，这连绵而深邃的群山之间，竟然有一座庞大的宅邸，如同沉睡的巨兽，匍匐在深山之中。

        宅邸的正门处，则悬挂着两个白灯笼。

        简直像冥府的景象。

        我来到了彼世吗？

        又或者，是什么妖鬼的居所？

        推门进去，能看见什么？

        会不会就像怪谈故事一样，仿佛来到平安时代，每一个侍女都拥有白生生的脸，细长上挑的眼，鲜红如雪的唇，漆黑光艳的长发垂到脚踝，木屐踩在光滑的地板上，轻到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又或者，是妖怪之间的聚会，妖鬼们纵情狂欢，生啖大嚼着人类，我一进去就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无数恐怖的联想，浮上小林礼奈的心头。

        她的内心充斥着极端的恐惧，下意识地想要拔腿就跑，却突然发现，四周是这么地安静，根本没有追兵跟上来。

        身体剧烈的痛苦，令她意志前所未有地清醒，明白自己目前身处何等绝境。

        往前走，情况或许更糟。

        但那又如何，她愿意赌一把。

        小林礼奈这么想着，就开始拍古宅的大门，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想要呼喊，一张口，一颗摇摇欲坠的牙齿就落到被咬破的舌头上，吐出来的时候，除了掉落的牙，就是猩红的血。

        看到这一幕，小林礼奈突然发了狠，也顾不上礼貌，用脚狠狠地踹着古老的木门！

        “嘎吱”一声，木门缓缓开启！

        小林礼奈顾不上后怕，走了进去，却发现自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四周不再黑暗，而是从宅邸的正中心——一座足足五层楼，犹如天守阁，又像佛寺的建筑穹顶，散发温润的光。

        在这光芒的照耀下，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身体上的疼痛，居然逐步减轻，就连内心的恐惧，也慢慢平复。

        这是哪里？

        没有别人吗？

        小林礼奈无措地左看右看，不知道究竟应该停下，还是四处探索，最后还是决定朝着光源走去。

        而这一路上，小林礼奈也不忘打量四周。

        充满绚烂古意的庭院，悬挂朱红宫灯的长廊，精美绝伦的壁画……简直比她曾经去看过的城池都要精致，只有电视剧上看过的宫廷剧能一较高下。

        这时候，小林礼奈已经不觉得自己来到“人”居住的地方了。

        如果这是属于“人”的宅邸，大概只有高高在上的天皇或者摄关家吧？但那种地方，一定门禁森严，守卫无数，怎么可能是她一个女子高中生能闯进来的。

        但就算是妖怪，居住在这种古朴风雅之地的，一定也是出身高贵的大妖，说不定有点好说话呢？

        小林礼奈苦中作乐地想。

        她根本不敢去揣测最坏的后果，只能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穿过繁复华丽，犹如迷宫的建筑，来“天守阁”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

        一到四层都没有人。

        小林礼奈登上距离“穹顶”最近的第五层，发现这里加上楼梯和走廊的面积，大概只有10帖大小。

        整个第五层，只有一间屋子，光源似乎就是从里面散发的。

        小林礼奈推开纸质的木门，透过屏风，能看见里面有个半靠在床上——而不是榻榻米的剪影。

        这让小林礼奈的精神再次紧绷了起来。

        妖怪……也会使用现代床铺吗？

        浑身狼狈不堪的十七岁女子高中生紧张地越过屏风，看见剪影本尊时，忽然大脑一片空白。

        倚在病榻上的少女凝视着窗外，神情空茫。

        她的脸色是久病之人的苍白，甚至带了一些将死之人的灰败；

        她的身形非常消瘦，轻到不像一个活人，反而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鸟；

        她的姿态是如此的柔弱，和她的生命一样，就像摇曳在风中的烛火，或者很快就要干枯的薤露。

        而她的容貌，却如佛前的优昙，天上的莲花。

        在这样不属于人间的美貌面前，思考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明明发现了有人闯入，少女却压根没有向小林礼奈投来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瞥，仿佛来的不是人，只是一阵随意掠过的轻风。

        小林礼奈却在不知道多久的大脑空白后，逐渐恢复了清醒，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长久留在这里，就“噗通”一声跪下，颤抖着用哭腔说：“请帮我离开这里！”

        神明也好，妖怪也罢，无论是什么都行，求求你，让我离开吧！

        少女就像凝固的玉像，一动不动。

        小林礼奈匍匐着上前几步，靠近床边，本来想要伸出手去碰触，却发现自己双手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就带了点自惭形秽地收回，只是哭泣地恳求：“我叫小林礼奈，是冬木市穗群原学园高中部一年级的学生，因为父母遇到了车祸，失去了监护人，才被送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谁知道他们疯了！”

        “他们居然信奉邪|教！要把我当作贡品！我费了千辛万苦才跑到这里，求求你，帮助我离开吧！回到冬木也好，甚至，甚至只要变出手机都行，我立刻联系藤村老师，她一定会来救我的！”

        少女这才转过头来，完美无瑕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迷茫。

        小林礼奈本就怀揣着最后的希望，才如此祈求，发现自己没得到回应，顿时被巨大的悲伤、绝望和痛苦所包围，哭着说：“我想回家，爸爸、妈妈……”

        哭到最后，语不成调，成了纯粹的哀嚎。

        然后，她就听见了少女轻柔悦耳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就像初学说话的小孩子一样，一个个简单的词汇往外蹦，勉强组合成一句话：“你，在，对我，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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