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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消融


由于原生家庭的原因,裴山青向来不爱做承诺,可遇到江逾白后却总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给他描述未来美好的光景,发誓永远不会离开他。

        裴山青的自我反思并没错,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并没有立场来批判江逾白所做的一切,因为他本人也屡屡打破了底线,做出了一系列匪夷所思、不可饶恕的举动。

        他们在这段感情中都是双标的,各自偷偷藏起结痂的伤口,将对方所带来的伤害避而不谈,却一直陷入无休止的自责中不可自拔。

        江逾白不想让这些成为阻碍他们的理由,也不想再看裴山青因此而心烦意乱,于是他注视着裴山青的双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自若。

        可心跳声出卖了他,裴山青自然也听的一清二楚,两人凑得越来越近,开始断断续续的接吻,喘息和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等江逾白险些把裴山青系好的腰带扯松时,门口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随即是门锁被转开发出的咔哒声。

        裴山青耳根处泛着红,连忙站起身整理衣服,而江逾白也体面不到哪去,身上混入了裴山青的味道,拽过一旁的被子挡在腿间。

        裴奕一手提着手提电脑,一手拎着打包回来的午饭,问:“去检查了吗?还是说过会儿再去?”

        “去了,神经系统没什么大问题,留院观察伤口愈合情况就可以。”裴山青说,“只要他情绪稳定,过半个月应该就能出院。”

        裴奕没多说什么,但明显能看得出来心情不错,他支起床上桌,把餐盒摆在江逾白面前,还不忘把筷子掰开塞到他手里。

        利索地做完这一切后,裴奕去收拾另外一张床,打算和裴山青坐在那边吃饭,却瞥见床脚堆放的衣物。

        他看那颜色有些眼熟,又抬眼瞧了瞧裴山青,刚想拎起来比对一下,问他是不是中途换过衣服。

        “等下,我忘了把衣服收拾起来。”裴山青眼疾手快地把衣服拿起来,往洗手间去了。

        哗哗的水声传来,裴奕一头雾水,把视线投向了江逾白,江逾白只好找借口替他开脱:“他早上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把包装盒碰倒了,剩下的粥弄到了衣服上,我就借了他一套换洗衣服。”

        “哦。”裴奕恍然大悟,又专心致志收拾起来,“你看起来比他瘦,没想到你的衣服在他身上还能偏大。”

        江逾白说:“可能我穿的宽松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裴奕把餐盒拆开后,裴山青也正好把衣服泡好,确定不会看出或者闻出什么后,走出洗手间。

        裴山青甩着手上的水珠,状似无意地抱怨:“爸,你早上买的那家,包装盒一点也不结实,还漏汤呢。”

        江逾白倒吸一口凉气,裴奕的动作猛地顿在半空中,他曾经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最后停留在江逾白半掩的衣领处,隐约看清了那个清晰的牙印。

        江逾白在他充满了探究后又变得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讪讪的抬手捏住衣领,裴奕狠狠地瞪了裴山青一眼,如果视线可以变成刀子的话,估计他现在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裴山青隐约察觉出风雨欲来的架势,都做好下一秒挨打的准备了,裴奕忽然让他们赶紧吃饭。

        这顿饭吃的心惊胆战,裴奕一会还有工作要忙,只是抽空过来给两人送饭,没待一会就又要离开。

        裴奕和江逾白说了几句话,明里暗里意思都是“如果裴山青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我收拾他”,江逾白憋着笑,搞得裴山青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临走前,裴奕还不放心地把裴山青拽到门口,压低声音训斥道:“我知道这个年龄段容易擦枪走火,但逾白的伤还没好,你怎么能在这会儿……”

        后面的字眼裴奕没能说出口,化作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把裴山青说的欲哭无泪,“爸,我真没有。”

        “没有什么?还跟我狡辩!”裴奕根本不听他解释,在心中坐实了裴山青强迫的罪名,“年轻人会玩我理解,但你不能这么纵欲过度!你再欺负逾白,就给我滚回英国去!”

        裴山青哭笑不得,只得摆正态度给裴奕认错,再三保证不再“欺负”江逾白之后,裴奕才气冲冲地离开了。

        裴山青回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兴师问罪,江逾白早有准备,眨着星星眼扑过来抱住他,“哥哥,我好困,你能陪我再睡一会吗?”

        “别给我装。”裴山青一点点把他的手挪开,“看完我笑话就要睡觉了?我还没收拾你呢。”

        江逾白理直气壮:“叔叔不让你欺负我。”

        “谁欺负谁自己心里没数吗?”裴山青掀开被子,手伸了过去,“我刚挨完训,抱了这么一小会就硬了,江逾白,你是不是有施虐倾向啊?”

        江逾白笑了起来,微微发力把裴山青压在床上,不过没去动他的衣服,“可能有点吧,毕竟你在床上哭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变态……”裴山青小声抱怨。

        江逾白拿被子把两人裹了个严严实实,调好空调温度,心满意足地亲了一口他的侧脸,“也只对你变态,午安,家属。”

        “……好吧,午安乖乖。”

        之后住院的日子十分平淡,裴奕定时定点的来医院投喂他们,别的时候根本不在病房里多待,给两人留了足够的相处空间。

        江逾白偶尔缠着裴山青索吻,绝大多数时间都安静地牵着他的手,裴山青会带他在周围散步,忽略入院原因,像极了其中一方生病住院、另一方陪床的新婚夫妇。

        和裴山青一起渡过的时间,江逾白总觉得很快,像是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而半个月时间说长也不长,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出院的日子。

        裴奕办好了手续,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开车往家走去,推开门的那一霎那,裴山青看见里面熟悉的陈设,却恍若隔世。

        小猫欢快地从卧室窜出来,在三人周围来回的巡视着,最后选择了它最喜欢的江逾白,蓄力跳进他的怀里。

        “然然,想我了吗?”江逾白和半月前离开这间屋子时截然不同,他轻抚着小猫毛茸茸的头,脸上挂着温润的笑。

        裴山青跟在他身后,一起在沙发上落座,笑吟吟的低声在说些什么。

        裴奕站在玄关处,远远看着气氛融洽的两人,似乎感觉他们周遭有着一堵无形的空气墙,将外人隔在外面,形成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世界。

        裴奕微微出神,停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至裴山青开口喊他:“爸,你站那干嘛呢?过来坐。”

        裴奕这才反应过来,走到沙发旁坐下,裴山青起身去把顺路买回来的西瓜塞进冰箱,一开冰箱门后就冲着江逾白嚷嚷起来:“江逾白,你是不是疯了?放这么多汽水冰着干什么?不喝凉的浑身难受是不是?”

        “之前太热了,想喝凉的,我错了,以后不会了。”江逾白抱着小猫,拉长音调回他,“不过既然已经是冰的了,能不能给我喝一罐?”

        一听就全无悔过之心。

        裴山青善心大发,赏赐了他一罐,拿过来的时候还坏心思的把罐体往他脸上贴,蒙上的水雾沾到江逾白脸上,点点反着光。

        裴奕看了一会儿他俩打闹说笑,掏出手机订了次日返回伦敦的机票,去厨房忙乎晚饭了。

        机票的时间依旧是早上,只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裴奕坐在后座上,忙忙碌碌的打电话处理公务,裴山青开车,副驾驶上是睡眼惺忪的江逾白。

        “都说了我送他来就好,非要跟着。”裴山青时不时瞥他一眼,说,“没睡醒吧,晕车吗?”

        江逾白揉了揉眼睛,嗓音沙哑:“唔,还好,就是有点饿。”

        “等会带你去吃小笼包,好不好?”

        江逾白勉强打起精神,应道:“好。”

        裴奕办理值机时很顺利,临进安检前和两人告别,难得的,同比以往已经高出很多的孩子们各自拥抱了一下。

        裴奕微微抬头看江逾白,笑着说:“照顾好自己,有什么缺的就打电话跟我说,裴山青欺负你的话也别憋着。”

        “叔叔,伦敦最近下雨,下飞机前记得加件外套。”江逾白说,“哥哥没有欺负我,他不会的。”

        裴奕瞥了裴山青一眼,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拍了拍江逾白的肩说:“好孩子,你过得好就行。”

        江逾白的瞳孔里盛着细碎的光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他诚恳地和裴奕道谢:“谢谢叔叔。”

        江逾白真的很感谢他,谢他这段时间来尽心尽力的照顾,也谢他最终松口允许裴山青留下……他要感谢的实在是太多了,但最后到嘴边,也仅仅化成了短短的这一句。

        但家人之间又何须多言,裴奕脸上带着和煦的笑,缓缓点了点头,“有空来伦敦玩。”

        裴山青自始至终站在旁边没有插话,仿佛裴奕亲生的儿子是江逾白而不是他一样,可他双眸中的神情又分明出卖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裴奕没有和他说几句,只是交代他:“照顾好逾白。”

        裴山青牵着江逾白的手,十指相扣,应道:“嗯,我会的。”

        裴奕捏着机票转身,在快走进安检门时,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他们站在清晨空旷的机场大厅中央,微熹的晨光透过玻璃撒在周遭,模糊了两人的面容,只依稀留给他一个轮廓。

        裴奕静静地看了三秒,在心中默默说:对不起。

        身为长辈的尊严没能允许他将其说出口,于是全部化作了一个临行前不舍的目光,与晚辈们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最后消融进大亮的天光之中。

        回程的路上,江逾白忽然问起:“叔叔是什么时候出国的?”

        裴山青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说:“记不清了,我很小的时候吧。反正只记得他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上大学之后干脆就不回来了。”

        “……那你反感他吗?”江逾白犹豫再三还是问。

        裴山青像是发怔一般,定定地看了一会蔚蓝色的天空,倏而笑了起来。

        “我不讨厌他,也不恨他。”裴山青说,“但我也做不到说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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