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57
妙书屋小说推荐阅读:吻安,小娇妻!、霸道老公放肆爱、元尊、恰似寒光遇骄阳、尸命、名门隐婚:枭爷娇宠妻、惹上妖孽冷殿下、跑出我人生、漫漫婚路、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初次遇见那人时,南里刚过了一百一十七岁的生辰。
天边飘着雪花,让热闹非凡的京云城银装素裹起来。那是南里唯一能够接触到人类的地方,也是她对于人间全部的想象。
南里是在去往山脚下的路上,遇见的他。
彼时的他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叫花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只余一双眸子亮得吓人。
那是南里第一次见到混得这么差的人类,在她的眼中,脏兮兮的小孩,就像是被丢弃的小狗,一样激起她的同情心。
南里看了看脚边逐渐堆积起来的雪花,若是今日自己视而不见,怕是这样冷的冬日,那小孩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将小孩领了回去,洗干净的小孩变得粉雕玉琢的,尤其是那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就讨人喜欢,这多少让南里有些欣慰。
只是可惜,小孩是个哑巴。不论南里问他什么,他都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南里,什么也不说,看起来无辜极了。
南里索性没了脾气,只当他是个哑巴。
小孩第一次开口是在几天后,他捧着在山泉中洗干净的橘子,递给南里道:“给你。”
南里连着吃了好几个橘子,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孩不是不会说话,他只是害怕,害怕再次被丢弃,害怕失望,所以不敢说话。
南里从小孩那里得知,他是个孤儿,家中贫穷,父母相继过世,尚且没有生活能力的他,只能靠乞讨为生。他穿着唯一一件早已破旧的衣裳,常常食不果腹的,在街道上徘徊,如同一只游荡在人世间的野鬼。
“那你叫什么名字?”南里剥着橘子皮随口问道。
小孩愣了愣,随即赧然地摇了摇头。他没有名字,又或许,他曾经有过,可是太久没有人叫他的名字,所以他忘却了。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不待小孩回答她,她便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你我相遇即是缘,我送你一个缘字,从今往后,你便叫南缘吧。”
在小孩约摸着十一二岁的那年,他第一次知道了南里的秘密。
那是再过平常的一日,只是那日夫子留堂小测,小孩便回来得比平常晚了一些。
刚一推开院子的门,他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院子里安静的吓人,他却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这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他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躺在床上的南里,她嘴唇苍白,发出阵阵痛苦的喘息,她的一只腿上流了好多的血。
“怎么回事?”小孩急得要命,他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些消炎的草药。
他正准备帮南里上药时,躺在床上痛苦挣扎的南里,在一片白光中,就那样突兀地变成了一只雪白的独角鹿。
小孩傻了,眼前的一幕不停在他脑中回想,他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世间是有妖存在的。
直到对上独角鹿腿上相同的伤口,他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上前帮她敷上草药,包扎伤口。受了伤的独角鹿早已疼晕过去,怕是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竟然已经化作了原型。
南里是在半夜醒来的,她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身上好热,像是有火球靠近她,她睁开眼,便看到凑在她颈间,睡得正沉的小孩。
小孩被她吵醒,揉了揉眼看到已经化作人形的南里,喃喃道:“你变回来了?”
南里吓了一跳,难道她在不经意间变回了原型,她解释道:“可能是我的伤太重了,所以不受控制变回了原型……”
“哦,”小孩揉了揉眼,显然比起她的原型,他更关心她的伤势,“那你现在还痛吗?”
她还想问,他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可到了嘴边的话却是一个转弯变成了:“不痛了。”
“嗯,”小孩再次迷迷糊糊地挤了过去,“那睡吧,我好困。”
南里也跟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到第二日醒来时,小孩早已去了学堂,她看到自己小腿上新上的草药,目光沉了沉。
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妖,愿意与之生活的。南里觉得她应该和小孩坦白,给他选择的权利。
小孩回来时,看到那样郑重其事的南里,心里吓了一跳,也不自觉沉重起来:“怎么了?”
“你昨天看到了对吧?”至于看到了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小孩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其实……我并不是人,我是山中的独角鹿化形而来……”说着,南里再次突兀地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变作了独角鹿的模样。
毫无心理准备的小孩,被吓得猛地向后一缩。他没别的意思,只是出于本能的条件反射,落在南里眼中,却是恐惧与厌恶。
她早就知道的,人类害怕妖,觉得他们面目可憎,蛇蝎心肠。可他们独角鹿一族向来隐居在群山中,从不见人,也从不害人。
她默默地又重新化回人形,低声道:“这便是我的原型,我无意隐瞒你,但确实没想到会通过这种方式让你知晓……你若是害怕,我可以离开,这处院子是我留给你的,你也不必担忧住所……”
她正自顾自地说着,小孩却是突然打断她:“怎么受的伤?”
南里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解释起来:“一个没留神,被山上的捕兽夹伤到的……”
“下次小心些。”小孩有些无奈地说着,就在南里还想说些什么时,他又停下脚步,转过身道,“于我而言,你不论是人是妖,都只是南里,这世间唯一的南里。”
在相互陪伴的时光里,曾经那个脏兮兮,可怜见的小孩,已然长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在南里看不到的角落,总有情愫在慢慢滋长,它不断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那些再也无法掩藏起来的东西,才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南里整个人瘫在凉塌上,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她一只手执着一柄团扇,懒懒地扇着风。
听见动静,她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懒懒地道:“回来了?今日吃什么,我都快饿死了!”
“蜜煎藕,腌笃鲜。”小孩不咸不淡地撂下这话,走进了厨房。
南里高兴起来,装模作样地关心起小孩的学业来:“近日功课如何?夫子可有批评过你?”
“不曾。”小孩顿了一下,又道,“南里,我已经十六了。”
什么意思?南里不明白他的话中话,只听小孩继续说道:“夫子说我功课极好,他建议我去参加今年的科考,我已经报名了。”
南里有些不明所以:“那很好啊,你若金榜题名,他日有了功名,对你说亲事也有益处。”
小孩听到这里,捏着筷子的一双手紧了紧,他声音中带着隐忍的怒气:“你就这么想给我说门亲事,然后将我丢下吗?”
南里听不出他话中的怒气,只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们人类不都是如此,到了你这般年纪便要娶妻,我专门向隔壁的王娘子打听的。”
“他们如此,我便要如此吗?”小孩声音蓦地抬高,转而又叹了口气,似是妥协,“罢了,你别再提娶亲的事了。”
小孩从未用这般语气对她说过话,南里倒当真有些发怵,她乖乖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小孩依旧刻苦读书,就为了在科考中拔得头筹。他想,大概到那时,他才有底气说出自己的心意吧。
南里是在山中受伤的,她遇到了一伙山贼,那并非普通的山贼,他们竟是冲着独角鹿而来。南里并未有过多防备,被对方偷袭,受了极重的伤。
她强撑着回了家,今日是小孩放榜的日子。
小孩果然不负众望,名字被写在红纸最上面的位置。他忍住嘴角的笑意,这次总算有些许底气了。
他带着喜悦的心情回家,想着要如何诉说自己的心意。
南里一如往常地躺在床上,或许是太过兴奋,又或许是太过紧张,小孩并没有发现南里的异样。
“我考上了,第一名。”小孩语气中带着一丝隐隐的骄傲。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南里笑笑,没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夫子说,之后会有城中的大官来找我,到那时我便也可以做官。”说到这里,小孩眼中带了一丝期盼,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南里,你愿不愿意同我去城里生活?”
南里愣了愣,她忘了,人是会长大的,雏鸟想要翱翔天际,鲤鱼也想跨越龙门,又何况是本就该有所作为的他呢?
随着南里的沉默,小孩的紧张越积越多,就在到达临界点的瞬间,他听到南里的声音传来:“我不能离开这里。”
这话落在小孩耳中,便是她不想同他在城里生活。
“阿缘,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南里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他,让他有些心慌,“你已经长大了,可以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那你呢?”小孩傻傻地看着她。
“而我,会一直在这里。”南里笑笑,“成年是一个人做出改变的时刻,你可以离开了,或者说,你应该离开了,去找到属于你的世界。”
“为什么?”小孩不禁问道,“就因为我说了这番话?若是我不说,你是不是就不会赶我走?”
南里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伤口消耗了她极大的精神力,可她现在还要应付小孩的各种问题:“其实我本就打算,等你成年之后,放你离开。”
小孩像是气极了,他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静,他沉沉道:“南里,我心悦你,你呢,你是否也心悦我?”他像是在做着最后的告别,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挽留她。
南里怔住了。小孩心悦自己?心悦是什么感情?她曾在话本子中见过,男子与女子之间总会用这样的情话来改变彼此的关系,进而立下山盟海誓。
“什么是心悦?”
这回轮到小孩愣住了,他敛了心神,这才解释道:“心悦,便是见到那人就欢喜得紧,见不到就心痒难耐,恨不能时时日日与那人待在一处,满心满眼都是那人。”
南里不明白这种情绪,她更不明白小孩眼中暗藏的情愫,她只是摇了摇头:“阿缘,我是妖,没有心的妖,我没有办法爱上你的。”
小孩听到这话,竟是连连后退,直到撞在柱子上才堪堪停住。他的脸上带着莫大的哀戚,他想过,南里不爱他,或是只将他当做亲人。可他从未想过,妖是没有心的,他们生来便是不能相爱的。
小孩突兀地笑了笑,那笑中带了一丝决绝:“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总归是妖,没有心的妖,我不该爱上你的。”
南里眼中的漠然深深地刺伤了他,他丢下一句“我不会再打扰你”,便落荒而逃。
南里不明白小孩眼中受伤的情绪,她只当是小孩又在闹脾气,想必过两日便会好起来。
只是她的伤快要撑不住了。她回到族中,很快便睡了过去。从前她也经常受伤,但是每次只要沉睡一段时间,伤口便会愈合。
等醒来再去找他道歉吧。她这样想着,陷入了昏天黑地的沉睡中。
这场突如其来的沉睡消耗了南里太多的精力,当她再次醒来时,人间焕然一新,竟叫她觉得有些不习惯起来。
南里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小孩。
山脚下他们一同生活过的屋子,竟已经结了蜘蛛网,破旧得像是几百年没有人曾来过。
南里遍寻不到小孩,她心中头一次升出不安感。好在她认识隔壁的王娘子,可以向她打听小孩的下落。
隔壁走出来个满头白发,佝偻着腰的老者。
南里从未见过王娘子家中有这样一位长辈,于是问道:“你是何人?这里不是王娘子的住处吗?”
老者听到王娘子的名讳,混浊的眼珠转了转,苍老的声音道:“你认识我的曾祖母?”
曾祖母?南里闻言愣住,那王娘子的孙子明明才刚出襁褓,怎么可能有这么老的一个儿子?
老者继续说道:“曾祖母六十年前就已过世,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人记得她……”
“什么意思……如今是哪一年?”南里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如今是玄月447年。”
南里僵在原地,玄月……447年?可她与小孩分别时,正是玄月347年,她竟然整整沉睡了一百年?
一百年在她眼中,不过弹指一瞬,对小孩来说,却是他的一辈子。
南里依旧怔在原地,直到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你是从隔壁院子过来的?说起来也怪了,这院子里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人来过了。”
“什么……什么意思?”南里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道。
“那时我还没出生,我也是听我祖父说的,他说那时隔壁住着一位与他同龄的少年,还有一位妙龄女子。只是后来那两人突然搬走了,招呼都没打一个……”说到这里,南里的心不禁沉了沉。
“不过后来,听祖父说,那位少年在城里做了官,但他还是每年都会回到这里,小住几天。他像是在等什么人,但却一直没等到。只是祖父没再见过和他一起住在这里的女子,我猜,他等的会不会就是那个女子……”
后面的话,南里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满心满眼都是,小孩回来找过她,每年都来,可却从未等到过她。
她宛若失去了魂魄,亦步亦趋地回到那处早已落满尘埃的院落。那人再次回到这里时,带着怎样的心情?想必是又忐忑又欣喜吧,可是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他始终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南里的手轻轻触在院中的桃花树上,那棵桃花树即使过去了百年,却依旧桃花盛开,花香如故。
只见一段画面突然呈现在眼前,南里走上前,看到那画面中的正是南缘。
南缘穿上了官服,倒颇有些气势。
他静静站站在院中,如同她一般,轻轻抚摸着桃花树的树干。
他年年来,年年都会独自站在院中。无人同他说话,也无人理解他的惆怅。
他就这样等啊等,只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终是一点点长出胡子,眼角溢出皱纹。
最后一个画面,是他躺在床榻上,那里曾是南里最爱乘凉的地方。
他目光微怔,看着窗外,嘴里咳出一口血,那血将他的白衣都染红。他却浑然不在意,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外面,嘴里喃喃着:“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南缘死了,死在了他正壮年的光景,死在了他的四十岁,也死在了他最眷恋的地方。
https://www.msvvu.cc/16391/16391172/1395331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svvu.cc。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m.msvv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