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以吻封缄

只要稍有了解就知道沈意疏是个很直男的人。

        穿衣偏爱灰调低饱和色，难以分清热门口红色号，被队友吐槽常用关爱语是“多喝热水”，可以跳师兄们的高难度编舞却做不来撒娇，不仅做不来并且也很讨厌别人对她撒娇有skinship。

        事实上也确乎如此，不过沈意疏现在才发现，她其实还是个很双标的人。

        换作别的人撒娇她可能会嫌烦，但如果是喜欢的人做无条件投降，尤其那个人还是别扭又傲娇的郑泽运。

        明明是很害羞的人，居然可以直白地说出“哄我一下”这种话，怪不得粉丝都说这哥今年以来变了好多。仿佛一下子解除了封印，从前是高冷的狮子，现在是柔软的猫咪，反差过大，可爱得犯规了。

        但电视台委实不是可以多多说话的场合，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撞见，沈意疏从这个拥抱中抽离，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完全没必要在意灿烈哥，我和他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没错，因为《growing》才变熟也没错，但这首歌是我写给哥的。”

        不，不只是《growing》，连被调侃“追星成功”的《departure》的翻唱也都与你有关。

        这句话沈意疏想了想还是没说，那阵子她过得很难，但也因为深刻地经历了痛苦才能写得出好歌。金钟铉说得对，感知痛苦是一种天赋，对创作者而言更是一种珍稀品质，不应该放弃，并且对她而言这也算某种程度上的“因祸得福”了。

        但是再艰难也都过去了，甚至还幸运地获得了喜欢的人，也就没必要再大肆渲染。她和他，谁不是咬牙撑着才走到现在的呢？

        至于郑泽运，他不是没有想过这首歌可能是沈意疏的自我剖析，虽然这样有过度解读之嫌，但至少绝大多数人都会无可避免地在作品中投射进自己的影子，这是人的自恋本能。况且爱豆是个发声渠道甚少的职业，如果会写歌的话，靠歌曲来传递自身想法会是优先选择，能不能发表另说。

        刚听到《growing》的时候，郑泽运以为沈意疏也和他一样陷入求而不得的西西弗困境，之后看见她在舞台上掉眼泪便加更坚定了这个想法，只是她自己否认了，那他也愿意相信她只是共情能力太强才会控制不住情绪，但《growing》对沈意疏来说意义非凡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知道这首歌居然和他有关，并且就是写给他的，一时之间显然难以消化。迅速地回忆起歌词，一想到那些时日里她因为他而过得并不快乐，舌根仿佛都泛出苦意，就好像有人切开了尚青的柠檬，把汁水全都挤进了他的胃里和心上。

        下意识地想要道歉，只吐出第一个音就被沈意疏抢过话头：“我不是想听对不起才说出来的。作为一个创作者，《growing》是很重要没错，可作为它灵感来源的你更重要。”

        “痛苦也好，快乐也好，于我都是珍贵的体验。如果不是因为哥，我可能就不会感知到这些情绪，是我欠你一句谢谢。”

        太过美貌的女孩只是勾勾嘴唇微笑，却看得人直眼晕：“现在的话，有开心一点吗？”

        -

        整个下午宿舍都没有人，回家的回家，跑行程的跑行程，沈意疏打算偷溜出门去约会，还想着原本想好的借口派不上用场了，伸手一拉门，正好和准备掏钥匙开门的麒麟二人打了个照面。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瞬间竟是谁也没有说出话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裴珠泫总算想起自己要说啥了，这都快七点了沈意疏还化了个眼线睫毛一样不落的全妆，约会吗？

        “噢，yooa约我吃饭，她说很久没见到我了。吃完饭应该还要去逛逛街看个电影，会晚点回来，不用给我留门，你们都早点睡吧。”演员沈意疏立即上线，一段话说得平稳又自然，看不出半点儿在撒谎的心虚。

        “那行吧，你路上小心点。”

        “嗯嗯，需要带东西的话提早给我发个消息。”

        “好。”

        进了屋姜涩琪才想起来哪里不对劲，直男沈意疏今天内搭居然穿了裙子？而且下楼的身影怎么看怎么仓皇。

        有古怪。

        吃饭的地点是沈意疏选的，郑泽运当时在kakao上看到地址时总觉得迷之眼熟，到了后才发现这赫然就是当初他被押着来相亲还碰见沈意疏和她哥哥的那家西餐厅。

        ……所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在产生误会的地方约会可能别有一番风情？

        这都什么恶趣味？

        不过排除掉那段尴尬的回忆，这家西餐厅委实是个约会好去处，环境优美气氛宜人，有一定的准入门槛，不用担心被人认出和打扰。

        沈意疏其实没想那么多，初次约会理应重视，于是非常谨慎地选择了经典套餐——烛光晚餐、鲜花礼物、还有夜场电影。

        在跳动的烛火与悠扬的音乐陪伴下品尝主厨独家烹制的上等牛排，然后再送出自己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为了想好说什么沈意疏还三易其稿，连准备毕业论文开题都没有这么认真。她甚至已经预演过无数次这个场景，就等待今晚的到来，结果她迟到了。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看不到尽头的车流，她简直要晕了。

        有没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工作日晚上的首尔也这么多车啊？

        费尽心思策划的约会居然从第一步开始就惨遭滑铁卢，如果不是意外就是神在针对她。

        出师未捷身……呸呸呸，真不吉利。

        掐掉这个不好的念头，沈意疏总算是在约定时间半小时后赶到了，餐桌前是正在耐心等待的她的恋人。

        看见沈意疏气喘吁吁地在座位上坐下，大衣上还沾满了风霜，郑泽运连忙给她倒了杯温热的柠檬水：“先别说话，喝点水顺顺气。”

        接过水分了几口喝完，又拍了拍胸口，这才把气喘匀。本来就因为化妆打扮出门晚了，想着打车过来肯定会快一些，沈意疏万万没料到这个点居然堵车了，早知道她就该去坐地铁，反正戴了帽子口罩，把脸捂严实了总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迟到的，路上堵车，一时半会儿通不了，离这边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我就下车走路了。”沈意疏一边说一边摘掉帽子和围巾，脱去大衣，餐厅里暖气开得大，她进来没几分钟就感觉背心在冒汗了，“饿了吗，我预订了今天的新鲜牛小排，红酒应该也醒好了，或者有什么别的想吃的？”

        “听你的，我都可以。”

        “行。”沈意疏招手唤来了侍应生点单，她也是个控制欲强的人，担心全都安排好了会不会让郑泽运感到不高兴，他的强势她是领教过的，不过至少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瞥见沈意疏提过来的袋子，郑泽运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脸问：“或许是给我的吗？”

        “……是。”

        安排的约会流程从堵车开始就被破坏掉了，也不差提前送礼物了。沈意疏应了声，把东西递过去：“生日礼物，既然哥都看见了那就自己拿着吧。”

        “那我可以现在打开么？”

        “可以，你要是不喜欢还能趁着我在当场退货。”

        生日礼物哪里还有退回去的？郑泽运皱眉，又把注意力收回来，很小心地打开袋子里的盒子，一枝开得鲜艳欲滴的玫瑰，底下压着卡片和围巾，很经典的b牌格纹。

        “为什么要送花？”而且还只有一枝。

        “偶像剧不都这么演嘛？”沈意疏解释道，甚至还掏出手机，给郑泽运看自己写在备忘录上的笔记，“烛光晚餐、鲜花礼物、一起看电影，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我没记。前不久重温《花样男子》，我看具俊表和金丝草在南山塔过了夜，也想安排这个的。不过我们吃完晚饭就不早了，这个天在外面走着也怪冷的，还是算了。”

        听到第一句郑泽运就有点绷不住了，到最后干脆直接笑出了声，他怎么不知道沈意疏还有颗迷恋偶像剧套路的少女心？

        “去南山塔也不是不可以，忙过年末我们约个时间。”

        郑泽运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但是上扬的嘴角怎么也骗不了人，沈意疏有些幽怨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最后也放弃了，摊手说想笑就笑吧我也知道挺俗的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拿去扔掉。郑泽运马上抱住包装盒做护食状，你都送我了怎么可以要回去花很漂亮心意我也收到了非常喜欢围巾明天上班就戴起来。

        “行吧，本来想订一整束花的，但是觉得拿着走在路上太招摇，你也没法带回去，就算了。”

        郑泽运脑补了一下自己抱着一束玫瑰回宿舍的情景，绝对会被队友们连连拷问，到时就不是用一个“有缘人”就能搪塞得过去的了。又想起那次巧遇，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两年半了，当时只是福至心灵的一个代称，但也没说错，沈意疏和他们是很有缘，和其他人是因缘，和他是姻缘。

        “卡片不看看吗？”

        沈意疏示意，郑泽运便拿起了贺卡，抽出来打开，上面的字迹是即使不懂中文也能看得出的漂亮，和本人一样赏心悦目。

        “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不想让我看懂。”某寿星举着贺卡控诉道，“全是中文。”

        “都是很简单的句子，你复习下基础语法就能看得懂。”

        郑泽运又从头到尾仔细扫视了一遍，以他现在的中文水平来说确实不难，基本上都能理解，撇掉某种班门弄斧式的难为情，认真地读了起来：“郑泽运xi，当你拆开礼物看到这张卡片的时候应该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祝你生日快乐……”

        侍应生把烤好的牛排端了上来，沈意疏拿起刀叉认真地切割着盘子里的肉，冷不丁听见对面飘来的语调略显生涩的中文，她脸上本来还挂着“诡计得逞”的笑容，现在直接僵住了，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去：“不是……你，你中文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以为我看不懂所以趁机不叫欧巴，嗯？”

        小心机被当场戳破，沈意疏也不嘴硬，直接低头认错：“对不起我错了。”

        “不过我们不是都交往了吗，真的不能说平语吗，我看别的韩国情侣都能说平语的。”

        “呀！”面对不肯死心的沈意疏，郑泽运快要被她给气笑了，她是想上天吗，“我们差了五岁啊五岁，不是五个月。”

        “严谨一点，是四岁零两个月。”沈意疏伸出左手，折掉一根手指表示强调，“而且五岁又怎么样，几十年过后还不都是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爷爷和老奶奶。”

        猛地被这句话击中，郑泽运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她所描绘的场景，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他与她之间的差距，截然不同的成长背景、高压的工作环境，这种情况下提永远似乎会让人嗤笑。

        但如果说这话的人是沈意疏，又好像不是不可能，她一直都那么笃定又言之凿凿，充满令人信服的力量。

        “好啦好啦，别读了，我知道你看得懂了，也没几句话，回去再看吧。”见郑泽运还有继续往下读的意思，沈意疏赶紧制止了，写的时候没怎么认真思考，想到什么就直接写了，现在被念出来总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你究竟什么时候中文变得这么好的？我去年给你们补习的时候你除了念歌词基本不开口。”

        “出道之后便零零散散地学着，不过中间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因为你才下定了决心要彻底学会。”

        “我现在跟你说中文你是能听懂的对不对？”沈意疏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换回最熟练的母语，笑得十分慧黠，“太滚呐，真的不考虑和我说平语吗？”

        郑泽运：▼へ▼

        “行行行，下辈子再说平语。”看到郑泽运变了表情，沈意疏也是见好就收不再逗他。虽然这哥现在是软了很多，从狮子退化成了猫，但是猫也是会抓人的，还挺痛。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去年之后吗？”

        沈意疏又问，见郑泽运不作声，有些惊讶，总不会是更早之前？他看出了她的诧异，不大自在地回答道：“可能是《error》打歌的时候在电视台见到你之后，逐渐就……”

        他想说“感兴趣”，但那样似乎显得自己比较轻浮，一时间词库告急，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描述。人们常说见色起意，这不假，但他也确实是在发觉了她与外表不相一致的潜藏的热情之后，才忍不住更多地去关注她。

        “啊原来真的这么早……”这个回答莫名地取悦到了沈意疏，也许是在这局谁先喜欢上ta的拉锯战中获得了胜利，让她知道那些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谷大声呼喊的时刻里，其实山谷背面也有人、甚至比她想象中更早地就在等待她的回应了。

        说出来之后就没有那么不自在了，看着沈意疏因为高兴而越发明快的眼神，郑泽运突然又后悔没能早点向她告白了，不过早一点的话，倒也不是能坦诚的时机。

        所幸一切都不迟，他抓住了机会，不必为自己在日后留下可供后悔的余地。

        一顿晚饭掺杂进不少没能在kakao里说的话，断断续续吃了快两个小时，最后赶到电影院时离开场还剩十分五钟。沈意疏把手机丢给郑泽运让他去自动取票机上取票，自己则跑去买爆米花和圣代，虽然现在是吃不怎么下，不过看电影嘛，讲究的是氛围，当然要有点吃的相伴，况且今天看的还是近来大热的一部喜剧片。

        买吃的的人有点多，郑泽运取完票回来发现沈意疏还在排队，于是站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排。轮到他们点单时，工作人员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大半夜还戴着口罩的人不是没有但架不住面前这两位实在气质出众，怎么看都像是爱豆的伪装。女生看着尤其面熟。

        “或许，是redvelvet的euphyxi吗？”说出这话的瞬间，这位工作人员自己都吓了一跳，任谁都看得出这俩人关系不一般，euphy悄悄谈恋爱了？

        郑泽运立刻绷紧了神经，心中警铃大振，沈意疏却是早有对策，把口罩往下拉了一点点，稍稍屈腿往柜台前靠，故作惊喜地说：“哇，您也觉得我长得像euphy吗？说实话我有个外号就叫大邱沈意疏，不过euphy比我鼻子挺也比我个子高，我贴了两层双眼皮贴才能有她那么大的效果，可羡慕了。”

        电影院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又是夜晚，看得并不特别真切，何况还有沈意疏先入为主的言语引导，对方也觉得这位顾客和euphy其实并没有那么相似，甚至她自己就能找出一些不同来。

        看到沈意疏把人给唬得头头是道，要不是手里还抱着两桶爆米花，郑泽运简直想给她鼓掌叫好：厉害，不愧是演过戏的。

        沈意疏：其实只是用了一点点心理学的知识而已（笑。

        电影很精彩，讲述了一个危难情况下男女主携手逃生求救的故事，导演和编剧的功力都很深厚，把动作、灾难、喜剧等元素完美融合于一身，两个小时很快就在欢笑与紧张中过去了。

        订票的时候沈意疏就掐好了时间，看完正好12点过10分，她可以亲口说出祝福。

        就是现在。

        她戳了戳他的手臂，看见他转过头来，眼睛里映出清清楚楚的一个她，他用唇形问她怎么了。

        她凑近，在他耳边轻声说：“生日快乐，已经过十二点了。”

        然后补了一句：“そばにいてあげる。”

        vixx在日本的活动不少，基础日语早早提上了日程，这一句郑泽运是绝对能听懂的。

        确实如此，沈意疏看到郑泽运睁大狐狸眼，脸上的神情起了点变化。

        “张嘴。”她听见他说。

        以为是要投喂她爆米花作感谢，便乖乖照做。

        沉沉的吻于是贴了上来。

        在其余人为电影末尾男女主角成功获救欣喜安心的同时，几乎没人注意到的最后一排，年轻的恋人们终于有了第一次的零距离接触。

        唇舌交缠的感觉仿佛比各类艺术作品里所描绘的性/爱来得更为亲密和刺激。血脉最密集保护最薄弱的脖颈贴得这么近，生命体征仿佛都能同调。而某种程度上而言，交颈与交欢，就是一个意思。

        爱欲伴着亲昵而生，亲昵裹着爱欲益深，没有比接吻更好的事了。

        至少这一刻沈意疏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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