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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百里涉


“参加魏王殿下~”

“都督快快请起,此刻军中以您为尊,段归不过帐下一将,大人切不可乱了尊卑——叶大人,此次回到建康,孤必定向陛下保奏,让你加官进爵!”

收复武陵之后段归即刻率大军赶往了归阳,而贵阳城头亦如他所料一般竖起了百里涉的旗号——叶浚卿利用中行惗轻易赚开了归阳的城门,中行瓒辛苦布置了多时的城防,被那张因为肥肿难分而在归阳人尽皆知的脸轻而易举撕得粉碎。

百里涉进城之后当即宣布归阳光复,而中行惗因为弃暗投明献城有功抵消前罪暂任归阳太守——那个曾经自命不凡的中行惗已经彻底被叶浚卿驯化成了一条狗,百里涉发现从那次行刑之后,他只要听见叶浚卿的声音就会不由自主地眼神涣散脸色发青,尤其是叶浚卿对他说话的时候,更是两手颤抖地不能自已。

“这位,就是献城有功的中行惗大人?”

“不敢不敢,卑职中行惗,参加魏王殿下——中行氏不幸,出了中行瓒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实在有愧于朝廷...  ...”中行惗双膝一软当场跪了下去,紧接着磕头如捣蒜——若不是两边厢的围观者甚多,他恐怕会直接扑上去替段归擦鞋。

段归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去搀扶那个胖子,当即令他受宠若惊。

“多谢魏王...  ...多谢魏王...  ...”

“中行家好歹是沙场宿旧,阁下这副模样成何体统啊?哪个是叶浚卿,孤倒要好好看看是否三头六臂~”段归身后闪出一人,眉眼之间有几分英气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正是死活不愿意继续留在武陵的段宣忱。

“参加晋王殿下~”刚刚站起来的中行惗立刻又跪了下去,俯首帖耳之状令百里涉在一旁看着骤然觉得莫名心酸——原来一个人彻底被恐惧征服之后,竟会变得如此卑贱。

“参见晋王殿下!”

“你就是叶浚卿?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  ...”

段宣忱看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眉头紧皱面色阴沉,神情颇为怪异。

“回殿下,微臣正是兵部主事叶浚卿。”

“皇叔说,是你设计令人潜入武陵,之后李代桃僵让孤得以脱身?”

“区区小计不值一哂...  ...”

“...  ...确实不值一哂,十几条活生生的性命,被你一句话骗到了岚江里喂了鱼鳖,至死都不明白脚下的船为何会沉!”

“微臣惶恐!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时势所迫,微臣也是别无他法...  ...”

“哼!出于礼节,孤还是要多谢你——不过,孤一旦回到建康就会将此事如实上报,告诉他你心地歹毒,可用而不可假以重权!”段宣忱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悄悄说道。

“谢殿下!”叶浚卿闻言却不急不恼,反而微微一笑后躬身施礼。

“孤要断你的仕途,你反谢孤?”段宣忱伸双手相搀,满脸都是不解之色。

“当今陛下最为忌惮者,一是魏王,二便是殿下,适才魏王要保奏陛下升我的官,殿下又要进言降我的职,两个心腹之患同时对在下区区一个兵部主事这么看重,陛下岂能不关注微臣?能得天子眷顾,平步青云岂不易如反掌?”叶浚卿说话间又是一躬到地,段宣忱也赶忙再次伸手去扶。

在外人看来两人面露笑意礼数得体,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料想必定是一段相敬相知的佳话——可在众人视线之外,段宣忱的一双手却是越攥越紧。

“好!叶浚卿,孤一定牢牢记住你...  ...”

“多谢殿下挂怀!”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段宣忱便与其擦肩而过走向了百里涉,而叶浚卿躬身抱拳迟迟没有起身。

“叶大人别介意,宣忱是个直性子的人,既不懂朝局更不谙谋略——大人当他是个孩子即可。”段归一路和段宣忱无话不谈自然知道他对叶浚卿颇为不满,于是他走过来先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后伸出双手将他扶了起来,这才免了叶浚卿的尴尬。

“殿下说哪里话,晋王能为那些不知姓名的人迁怒于下官,正说明他天性仁厚,微臣不敢也绝不会腹诽。”叶浚卿起身之后笑得十分真诚,连段归都没能从那张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怨怼。

一行人在满城百姓的拥戴和欢呼声中一路回到府衙,下一步便该是兵锋直指越州,彻底剿灭朝廷的心腹大患——众人无不欣然,唯独段宣忱一路走来满脸都是忧虑,他不得不担心,三家公卿之后,下一个是否就该轮到段归和自己,而那时段怀璋手中的屠刀,又会不会仍是眼前的恩师百里涉。

而避开了百姓的目光之后,包括百里涉在内的所有人,甚至段归的脸上竟都露出了一抹焦虑——陷入天罗地网的中行瓒居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当百里涉听到中行惗讲述越州境况的时候,更是不由得气到拍案而起。

他不敢相信中行氏居然如此欺君罔上!

越州虽然幅员辽阔,但地处偏远多崇山险阻,土地更是以荒地居多,民生更是艰难,所以中行氏每年都要向朝廷报灾以求赈济当然顺理成章,而满朝文武,包括那个屡屡欲致中行赜于死地的狐纯都对此信以为真,是以每年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麦子都在源源不绝地流入越州,而狐纯则得意于自己将中行赜报给朝廷的数量削减到了不足三成。

但中行氏父子根本就是在骗取朝廷的物资蓄养自己的势力——越州早已不是地荒民少的穷苦之地,而是民殷官富的富贵之乡,因为中行氏这些年一直在这里干一样天怒人怨的买卖。

制售泉台氤氲。

这种行销大江南北的黑市,风靡权贵黔首的害人之物,其主要的原料便是产自越州的一种毒草,那东西对于生长环境几乎全不挑剔,无论是肥沃的水田还是板结的盐碱地只要洒下种子来年必定开花结果,只不过凡是种植过它的地方,即便再怎么施肥浇水十年之内都再种不活任何的作物。

每年秋季,越州的山里就会开起大片大片白里透红镶着金边且异香扑鼻的硕大花朵,比玫瑰更妖艳,比百合更华丽,比牡丹更娇俏,但因其剧毒,越州人称之为“断肠芙蓉”。

世人皆以为泉台氤氲产自北疆雪域,其实他的来源却是越州的莽莽群山之中,这东西本来是当地山民疗伤止痛不得已而用之的土方草药,可不知是谁意外地发现了它可以令人飘飘欲仙,于是中行氏便利用其大发横财。

即便是知道这东西会令人五脏中毒渐渐枯槁而死也在所不惜。

中行氏甚至成立了专门制作泉台氤氲的衙门,美其名曰悬壶司——悬壶司不仅直属于中行氏的族长,更有调动族中私兵的大权,他们以此剿灭了越州境内所有私制私贩的商户,并聘请来天下闻名的娄然香师不断改进配方。

百姓们虽然只能种植断肠芙蓉,但悬壶司却会用高到让人雀跃的价格统一收购,如此百姓们渐渐地连想要私制的念头都彻底绝迹了——原料会在悬壶司里由娄然的香师按一定的比例调配成漆黑如同墨块一般的粗制品,再装船走岚江出东海运往娄然做进一步的精细加工,中行赜利用职权将此事捂得密不透风,所以天下人无不认为娄然才是这一切的罪魁。

换句话说,中行氏这些年来生聚蕃息所用的每一文钱,其实都沾着血泪——可越州的百姓却非但不怨恨他们,反而把他们当成了救星,毕竟在中行氏领着他们做这买卖之前,他们几乎穷到十室九空,女人们为了不吃苦甚至宁愿远嫁江北,而现在家家有余粮户户养猪崽,除了不能向外人夸耀自己的富裕以外,现在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简直犹如仙境。

即便他们的亲朋好友中也有不少因为沾染了这东西而走上不归路,越州百姓仍旧乐此不疲——中行赜从一开始就严禁本地百姓服食泉台氤氲,违者杖毙绝不姑息,可惜人都有好奇心,是以屡禁不止。

好在本地人大多知道此物的来历,相对为害远没有其他州府来得剧烈。

“制售泉台氤氲?!中行赜竟然行此丧尽天良之事!”段宣忱拍案而起,横眉立目怒发冲冠——百里涉看在眼里心中甚慰,自己这个学生虽然生性纨绔,却是宅心仁厚之人。

“中行瓒下落不明,以卑职猜想他必定潜回越州招募人马东山再起——下官之前所言绝无半点虚假,越州现在已今非昔比,只要他愿意,旬日之内即可募兵数万,两月即可召集十万之众,还望都督和殿下早做准备。”中行惗此刻已彻底把自己当做了百里涉帐下一将,说起旧主时简直好像有着切齿只恨一般。

“归阳城小不堪久持,若是等到中行瓒率兵来攻恐怕为时已晚,依我之见,不如先下手为强,即刻进兵越州!”段宣忱也捏着拳头,一副恨不得将中行瓒食肉寝皮的样子。

“臣以为不可——越州中行氏深明藏富于民的道理,不似翼州韩卫这般竭泽而渔,是以越州民心甚附,贸然攻伐只会令百姓恐慌,民心若是进一步聚集在中行瓒的羽翼之下助其抵抗朝廷,那收复越州的难度则何时百倍...  ...再者,我军一月之内攻克翼州全境已是强弩之末,实在不堪再战...  ...”叶浚卿一开口就浇了段宣忱一盆凉水,却没想到对方思索片刻竟点了点头,竟全无责怪之意。

“那你说,怎么办?”段宣忱反问。

“回禀殿下,为今之计只有两条可行——其一,上疏陛下,我等与岚江守军换防,调他们前来平叛,但迁延日久未免缓不济急,操之过急又恐怕北周来犯...  ...至于第二么,只有死守归阳...  ...”

“死守,守到中行瓒大兵压境我们拿什么去抵御?我以为是什么惊世的大才,原来不过只是个善于阴谋诡计的卑鄙小人...  ...哼~”

“殿下别急,等我说完——我等据城坚守期间,请都督上疏朝廷,调啸月城的司徒大人率兵北上平叛。”

百里涉闻听此言盯着叶浚卿看了好一会,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浚卿,你以为陛下会同意么?”

段怀璋自然不会愿意,因为此举无异于为虎添翼,段归本已是他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削去的兵权又怎么会还给他——但江山若是都保不住了,权柄又要来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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