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段怀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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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刺史慕流云屯兵弋阳?”
“是... ...臣的线报应该无误——北周皇帝授予其专征专断之权,如今他将扬州五万兵马尽数调往荆溪口驻防,恐怕来者不善啊~”狐纯眉头紧蹙,似乎颇为担忧。
“五万?区区五万兵马有何可为!你狐纯大人一家的私兵便有五万之众吧?况且他区区一介书生,若敢犯我疆界老夫叫他有来无回!”中行赜撇着大嘴不屑一顾道。
“中行大人,莫非忘了不久之前这个文弱书生轻兵定弋阳的雷霆手段?其时我大吴的上将段归谋划许久,却因他而功败垂成,这样一个人哪会如你所想的那般好对付... ...”
“狐大人,朝堂之上口若悬河我不如你,可这行军打仗的事你就别瞎掺和了吧?段归?黄口孺子而已——还有,若不是你自作聪明,何来今时今日这乱局... ...”中行赜一直对啸月城虎视眈眈,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继任太守的人选,可如今却不得不将那个位置拱手与段归的麾下,只为了要剪除这只雄鹰的羽翼。
“中行大人,当日力荐翼王挂帅的可不止我一人——况且今日段归已成笼中之兽,何来什么乱局?”狐纯却不以为然,他总是觉得自己算无遗策,而且眼下的局势他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
在他的眼里,司徒靖不过是个会点花拳绣腿,只擅寻章摘句的穷酸腐儒。百里视则没有继承他父亲的聪慧而只继承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愚鲁——这样两个人离开了段归,守一城尚可,而要成就大事则万万不能。
他始终将段归认定为毕生大敌,并且将自己当做吴国的另一道架海金梁——他甚至常常满怀忧愤地暗暗责怪上天,何以要他们彼此争执不休。
他觉得英雄,本该相惜才对。
“可现在我们却对他无可奈何!那个段归,大婚的第二天居然就和段宣忱一起搬去了太庙!说什么为翼王守灵!为此太子殿下还不得不一早一晚去和他们虚与委蛇,而他们只需要每日里呆在那儿吃吃素睡睡觉!”中行赜怒不可遏地一拳砸在了椅子的扶手上,金丝楠木的扶手当即被砸出了浅浅的凹痕。
“国丈息怒,本宫虽贵为储君,可也没有那么多金丝楠的座椅给您糟蹋啊~”段怀璋无可奈何地苦笑着,他这个岳丈可以算得上吴国仅次于段归的将才,可惜为人暴躁鲁莽,虽然这某种意义上也可以代表勇猛,并在很久以前为他带来了极高的威望,但这也注定了他只能屈居于他人之下,永远难成独当一面的帅才。
一字之差,天渊之别。
“殿下恕罪,老臣失态了... ...”中行赜起身略一揖手,随后傲然地瞥了狐纯一眼后随即坐下,那举止摆足了国丈的架子——他一向认为自己是段怀璋最坚强的支柱,因为他有十万之众和遍布军中的故旧门生。而狐纯如果不是因为他姐姐的关系,根本就只是一个专门摇唇鼓舌的阿谀小人而已。
“殿下,臣倒是有个主意——既然黎越人可以杀了翼王,为何不能进京刺杀魏王呢?”狐纯的一双眼睛此刻真的如同狡诈的狐狸一样闪着阴险歹毒的寒光。
“你是说... ...昭明?”
“正是,陆统领精通黎越语,这容貌又恰好... ...,所以若是他在建康城里拿着魏王的人头振臂一呼,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是米邱的余党所为~”
狐纯和段怀璋都没在意过那张裹在厚厚绷带下面的脸,他们只是赏赐了些许金银和稀有的药材就将此事一笔带过,毕竟在他们眼里,一个下人不管因为什么毁容成这个鬼样子,都并不值得因此付出哪怕片刻的好胃口。
“... ...陆昭明,你听懂了么?”段怀璋对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金甲武士说道。
陆昭明一身金闪闪的大叶连环甲,腰间三尺剑脚下云头靴,面罩更是由细密的金丝织就——这身打扮只属于太子的贴身亲卫,整个东宫加上他在内也不过区区三十六人,而陆昭明已是这三十六人的统领。
“卑职明白... ...可太庙四周尽是空旷之地,而且任何人进出都必经宫中五凤楼,那里的守卫又都是直属于陛下的亲军——卑职倒不是怕别的,只是担心人多眼杂万一有个闪失,会坏了殿下的事... ...”
“嗯... ...言之有理,那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这件事么?别说你不行,本宫可不信先登营的副统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段怀璋的脸笑盈盈地令人一见便觉得如沐春风,但偏偏和他四目相对的陆昭明却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卑职万死!”陆昭明慌忙跪倒,这种时候他必须表现得惶恐不安。
“起来~起来~本宫又没有责怪你,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本宫求贤若渴,只要忠心尽力,你过得就只会比以前好,而且好得多!”
“是,卑职定当竭力尽忠,以报殿下!”
“那就说说你有什么计划吧~”
陆昭明站起身,依旧低着头可嘴角却微微的上挑着——面具似乎给了他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他忽然觉得藏在这个东西下面他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才能肆无忌惮嘲笑面前这些蠢货。
“回禀殿下,卑职以为此事还需殿下出面... ...后天即是翼王停灵期满之日,按理殿下需要去守灵一夜,待次日天明再扶灵往皇陵安葬... ...依卑职愚见,殿下明日便该率我等亲卫前往太庙——夜半时分,进鲜殿或许会意外走水,届时殿下理应率众人前往扑救,而此时或许就会有刺客潜伏于正殿之内,趁段归不备将其格杀枭首... ...殿下和我们远在进鲜殿,自然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您的头上... ...随后这刺客或许就会混在闻讯前来的宫娥太监之中就此离去也未可知... ...”陆昭明藏在面前之下的脸此刻满是狰狞狠厉,他是由衷地想要杀了段归,因为每一次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左腕都会隐隐作痛。
“你一个人,有把握杀得了段归?”段怀璋有些不相信,他知道陆昭明的身手,但是更清楚段归的本事,前者显然要稍逊半筹。
“殿下放心,卑职从黎越得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包括河曼人特制的迷烟——这小小一颗爆开足以令近百人昏睡不醒,在那个几近封闭的空间里,必定万无一失。”陆昭明将一颗小小的弹丸捧着递到了段怀璋的面前,对方细细观察了半晌又放回了他的手心里。
“... ...明日一早,你们三十六人便随我往太庙祭奠翼王。”
“卑职遵命!”
狐纯和中行赜对视一眼,随后目光都刺向了陆昭明的后背——这条走狗文武皆不亚于他们二人,好在容貌不堪,否则有朝一日平步青云,必然是他们的心腹大患。
段怀璋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如果日后要制衡狐纯与中行赜,这陆昭明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他那张脸狰狞恐怖,仕途已然就此无望了。
... ...
次日天明,段怀璋在三十六名亲卫的簇拥下穿过五凤楼直入太庙,段归和段宣忱叔侄倒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感到惊讶。
“太子殿下到~”侍卫声如洪钟,可停灵的前殿偏偏许久才开门。
“臣段归,参加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臣,晋王段宣忱,参加太子殿下,愿殿下千秋万岁!”语带讥讽,面露怨怒,段宣忱到底不如段归老练沉稳。
按理他们只需穿着素服即可,但两人都是一身纯白的绸缎,跟披麻戴孝也差不了许多——两人和前几日一样,只是略一揖手便分开两旁再不说话,令段怀璋再度感到十分不快。
段归一脸哀戚之色,而段宣忱的眉宇间更多的却是愤怒——他的目光好似两道寒锋直刺向段怀璋,恨不得将其凌迟活剐。
“皇叔,十四弟,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太子殿下劳心劳力,比我们可辛苦百倍——九哥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念太子恩德!”段宣忱言语之间显然已经不将他视作同胞兄弟,而是害死段之泓的仇人。
“说那些干什么... ...我等兄弟乃是至亲骨肉,若非国事缠身,我该来和你们一起陪着之泓的... ...”说话间段怀璋居然眼圈渐犯了红润,不知是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你们去歇歇吧,今天我来守着,明日我们一起送之泓上路... ...”
“不必了!太子去歇息就好,您能屈尊垂顾已经对得起我们兄弟的情分了!”段归一直用眼神劝阻却全然无用,段宣忱到底年纪尚小,面对着连自己兄弟都能痛下杀手的段怀璋他怎么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若非没有实据,或许他早就和眼前之人拼命了也说不定。
“太子殿下请~”段归并不多说什么,在他看来段之泓的死与这个人脱不了关系,但与自己又何尝无关?所以他只能伸手请段怀璋更衣祭奠,却做不到像段宣忱一样厉色疾言。
随后三人再无只言片语,段宣忱不想和段怀璋说哪怕半个字,故而只是一个人坐在蒲团上不停地往火盆里扔着元宝蜡烛;段归心情复杂,除了自责和悲恸之外,他更是暗中警惕着段怀璋的一举一动;而段怀璋却和段宣忱一样只顾祭奠,却是坐在另一边的蒲团上低头背对着两人,不知是怎样一副表情。
从旭日初升到晓月如钩,整整一天的光阴就在寂然无声之中流逝,即便是宫人传膳,也不过是简单的一个请字之后便再无其他。
时近三更,殿内灯火通明,殿外只剩风声啜泣,忽然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门外传来一个惊魂未定的声音,“启禀太子殿下,进鲜殿走水了!”
“皇叔,十四弟,你们守好之泓,别惊了他——外面一切有我!”段怀璋闻听此言急急起身往门外就走。
“太子殿下请便,我等在此静候佳音~”段宣忱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顾往火盆里撒着祭品。
段怀璋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戏谑。
出得前殿,他不禁面露异色——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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