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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段之泓,司徒靖


“尔等宵小!不怕死的,再来!”

  栈道之上,段之泓披坚执锐面沉似水。

        他的一身铠甲此时已尽染血色,一夜的厮杀中他竟无片刻退缩于人后,此刻一柄仪刀寒光烁烁、神威凛凛直指阶下,一声断喝,振英风,丧敌胆。

  栈道狭窄,敌军却源源不绝似无止境,如今城下已是尸积如山,而城上的龙骧武卒,也只剩区区不足半数。

  段之泓身先士卒,司徒靖紧随其后,他们死战只因身后已无路可退,狐家的叛军用尸体一步一步推进至此,眼前已经依稀可见的机关房更是让他们疯狂,因为冲上去,就有富贵荣华。

  “横山王,再不落下机关,就要失守了!”

     亲兵出言提醒本是好意,谁知段之泓手里的长刀猛然一个变向,就直奔其喉头而来,段之泓的语气也如刀锋一般冷冽,“扰乱军心,论罪当诛!”

  “殿下不可!”司徒靖伸手拦住了段之泓致命的一刀,几乎对着他的脸大吼道,“敌众我寡,夺回北门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赵俨的大军此刻还不见动静...  ...此时正该落下机关据守上城,岂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

  “你!”段之泓到底是没经历过生关死劫的,此刻一双眼中满布血丝——血腥虽激起他一腔悍勇,却也让他大失常性。

  司徒靖深知他现在只是为了杀戮而杀戮,冷静和战局胜负早就备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也是段归要他陪同段之泓的原因,他早就看出这个每每疾言厉色的横山王,恐怕从没杀过人。

  而首次经历生死就要面对这种局面,没有惊慌失措已经是大不易。

  “冷静下来!你是主帅!这是沙场!谁都可以乱,你不行!”不止段之泓自己,连身边的士卒,甚至近在咫尺的狐家叛军都为之愕然——因为司徒靖这一声大喝,还伴随着一记恰到好处的老拳。

  两人四目相对,段之泓眼里的愤恨和恼怒逐渐散去,目光渐渐清明,随即他对司徒靖点点头,从容地往队列之后退去。

  “龙骧武卒听令,全军撤回上城!不得恋战!”段之泓一声令下,士卒开始井然有序步步后撤,即便是退,也依旧令面前的叛军无机可乘。

  一退一进之间,机关房已在段之泓身后不远处。

  很快栈道上的叛军就开始自相践踏,上面的人拼命地往回跑,下面的人不明就里却还在往上拥。

  随着越来越剧烈的异响和震颤,机关栈道很快彻底关闭,不久前还在血战的那条通道彻底消失,叛军的面前,只剩下高耸入云的城墙和山壁。

  更倒霉的是那些来不及回撤,不得不硬着头皮冲入上城区的士卒——现在他们不得不面对虎视眈眈的龙骧武卒,而此时形势却与之前恰好相反,孤立无援的人变成了他们。

  “大将军、大将军饶命!我们都是被逼的,狐康说有人暗通黎越,我们也是受他蒙蔽...  ...”为首的一个老卒冲出人群磕头如捣蒜,他已经须发斑白,本应再过半年就可以回到家乡耕锄为乐,却因为大人物之间的争斗,以致如今命悬一线。

  段之泓看着眼前抖如筛糠的老兵,横眉立目却久久无言以对——若说他不知道狐康和中行尧所为是哗变叛逆,那也是太低估他这么多年戎马生涯死里求生所得来的经验了,但知道又如何,他除了能把荣华富贵的梦压在主将身上,哪里还有其他的选择?

  “起来吧...  ...我不杀你们,但你们得知道,狐康、中行尧谋逆,罪在不赦,你们从贼作乱已是死罪,但现在我给你们一条生路——现在,我们去缉拿元凶,你们可以跟来,也可以留下...  ...现在也不怕告诉你们,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让那两个逆贼自露马脚,如今赵将军即将入城,何去何从,你们自行决断。”说完,段之泓收刀入鞘,带领身后的数百龙骧武卒大步离去。

  “如果我是你们,就在这里一边歇着,一边坐山观虎斗——若一会儿来得是狐康和中行尧,各位几步就可以冲进机关房里打开栈道,然后恭迎大军;若是等一下我们侥幸胜出,各位坐观成败,倒也不失为弃暗投明~”司徒靖退回两步,走到依旧屈伏在地的老卒身旁蹲下,对着他和其后不知所措的叛军笑道。

  随后他拍了拍老卒的肩,伸手将他搀起,然后飞一样径自追赶段之泓和大队去了。

  一众叛军面面相觑,终于老卒率先扔掉了自己手里的长枪,然后席地而坐背靠着墙壁打起盹来,紧接着一阵阵兵器坠地有声,黑暗中不知谁嘟哝了一句,“是啊,反正打生打死,到头来分到咱们手里不过是几顿酒钱~”

  段之泓急不可待地往南门方向一路疾驰,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下城渐渐亮起的灯火,下城区的近万叛军此刻还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失去了将领的约束,兵和匪的转换,往往就在一瞬间。

  数万百姓随时可能陷入一片战火,若是真的殃及无辜,段之泓这一生恐怕都无法原谅自己。

  而司徒靖更担心的是滞留于下城区的褚竞雄。

  按理说赵俨和段归应该早已入城,原定的计划是他们只需坚守一个时辰以麻痹狐康和中行尧,在他们被诓入上城区的同时,段归和赵俨的大军就该入城收拾残局,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拖延住两人阻止他们和大队汇合。

  但是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大半夜。

  刀剑碰撞的铿锵渐渐清晰可闻,远处一条倩影在火把映照之下显得那么狼狈,若不是他身边还剩几名武士勉力支撑,恐怕已经被黑压压的狼群吞噬。

  明明之前占尽上风的宁缃,此刻却是浑身浴血虚弱不堪。

  “郡主莫慌——尔等祸国之贼!受死!”段之泓一声咆哮如旱天怒雷,他的愤怒来自于伤痕累累的宁缃,和地上那些舍龙勇士的尸骸——为敌多年的黎越人此时正为了啸月城奋不顾身,而制造乱象的却恰恰是眼前一脸得意之色的国之重臣!

  “杭邯黄(横山王)!吼回饿(久违了)!”之前倒地不起的中行尧拦在了他面前——他臃肿的脸上已满是血迹,鼻梁歪歪斜斜地扭向一旁,显然已经折断,鲜血正不住地从朝天的鼻孔里流淌而下,一张大嘴里好几颗牙齿踪影皆无,不止说话漏风,更是血迹斑斑如食人恶鬼一般。

  明明是惨不忍睹的尊容,却不知为何流露着胜利者才应该有的张狂。

  段之泓在电光火石之际横刀格挡,因为那柄金瓜锤已经兜头砸下。

  当!

  声音清脆,尖利,刺耳,顺着颤抖的刀柄和撕裂的虎口传入段之泓的筋骨,再沿血脉直上灵台。

  段之泓的仪刀当即被砸成了扭曲的废铁,若不是刀身以赤金混合玄铁打造坚韧远胜寻常兵器,恐怕这一锤已经砸上了他的天灵。

  但仅一震之威,也足以让段之泓当场吐血。

        第二锤以叠浪之势再度袭来,砸的是招式已老的锤头,要的却是其下寸步难移之人的性命。

  “横山王小心!”司徒靖袖里乾坤激射而出,在中行尧的第二锤堪堪逼近之时缠上了段之泓的腰,随即他用尽全力一拉,免了段之泓破脑碎颅之危。

  “咳咳咳~多谢司徒先生~”段之泓到底是经验欠奉,眼看那一尺的锤头不算大便轻敌大意——却不知那锤头是罕见的奇金,虽小但是奇重无比,若是像中行尧这样力大无穷的莽夫使来,便是绝世高手也不敢硬接。

  “横山王歇着吧,这厮交给我~”司徒靖暗运真炁拍了拍他的背,随即段之泓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再看已是面如金纸。

  “好孩俺(小白脸)!养使,袄是横玄倚(想死,老子成全你)!”狰狞的面孔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口舌,混合成一种莫名的滑稽之状。

  司徒靖缓步上前,笑容可掬,但眉眼间却满是轻蔑,那副信心十足的样子让中行尧不觉为之一愣。

  一路之上,他和狐康反复观察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小白脸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家伙,真正的高手是他身边那个美艳动人却有些粗鲁的漂亮妞。

  “来吧,别浪费时间了...  ...”司徒靖两手平摊,任由袖里乾坤自手中垂落,看着中行尧一脸的迷茫,眉宇间的不屑一顾更加明显。

  “哈!”中行尧怒不可遏,一个小白脸居然敢轻视于他,即便他自认并非什么绝世高手,但被这么一个像男伶一样的家伙轻视,那是他不能容忍的。

  这一锤他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此刻看着司徒靖手中那软绵绵的兵器,他实在想不出对方可以如何死里逃生。

  更何况,他还有杀招。

  锤风犀利扑面而来,司徒靖却不慌不忙,不躲不闪。

  只是在在不断旋转着那一对袖里乾坤,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

  中行尧大锤落下,司徒靖身影随之飘忽,仿佛刚才站在那里的本就是一团幻象,中行尧顿时失去平衡向前倾倒,而袖里乾坤此时从他侧面毫无征兆地飞出,如流星乍现般直击他的太阳穴。

  中行尧自知闪避不过,一狠心便索性不再闪避,却举起了另一只锤子直指司徒靖,模样甚是奇怪。

  “司徒大人小心!他的锤子...  ...”

  宁缃瞥见中行尧举锤指向司徒靖的一瞬间就大惊失色,因为之前她也是一时大意着了这样的暗算。

  可惜为时已晚,锤头六瓣如花绽放,内里钢针似雨瓢泼。

  声如泣诉,幽咽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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