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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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想买你的玉坠。
比起意外,祝晚吟更觉得奇怪。那块玉很稀奇吗。他想要什么样的玉应该都不难,怎么还特地问她买。
她这么想着,也直接问,“你是想要那块和田玉?可是都已经被我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做成玉坠了,你也要吗?”
“要。”
周濂清没有迟疑,看着她说,“我可以出双倍价钱。或者二小姐想要什么,我可以用更好的东西和你换。”
祝晚吟目光流转,松开了手上牵着的菩提,全让他拿去。
她轻轻一笑,“我不要别的,就要玉坠。”
那块和田玉是祝晚吟当初在澳门时辗转得到的。当时听闻有一场古董行的地下拍卖,也算是压宝。拍卖会的每一件藏品都不得而知,只有几条公开的简明信息。懂行的或能猜到是什么。
总之就看买家赌它值不值这个价。有人可以用低于藏品价值的价格收到难得的宝贝,也有人是货不抵价。
祝晚吟正好去玩了一圈。
有一件藏品价格被叫的最高,她那天心情不好,于是砸钱玩。
最后只剩一位买家,一直追着她压价。那时候价格已经上了八位数。然后她心情就好了,没有再继续追价。
她本来也没想要。
场上所有买家都是匿名,后来听说那件藏品是南城傅家收走了。而对方得知追价的是祝家二小姐,又特意将价值不菲的和田玉送了过来。
两家素有婚约,这一送却是锦上添花。
说到底,这块玉对祝晚吟来说不过是一桩趣味事。其实周濂清想要她大可以送给他。
只是她正好想到了一个条件。
祝晚吟说完,路过他走到半扇门的另一边,坐到摆在那的单人沙发上。这里的沙发桌椅也很复古,路易十五时期的风格,手工刺绣的布艺。
坐起来很舒服。
她叠着腿靠在沙发里,好整以暇地准备和他谈。
周濂清跟进来坐在她对面。他的手上绕白玉菩提,真叫人看出虔诚和神意。
他不着急听她答应,愿意和他谈就是好的。周濂清很庆幸这块玉落在她手里,没有废。
她的设计和谭爷爷的手艺结合的十分完美,玉坠没有贬去璞玉的价值,而更精致。
“二小姐”
他的话没能说完。
“我叫祝晚吟。”她直起身子,手肘抵在膝盖上,手背抵着下巴。看着他说。
周濂清看过来的眼神依旧静的像水。
他淡淡地笑,“你可以慢慢想,想要什么。不要急着拒绝我。”
他语气轻描淡写,掩盖着不容置喙。
祝晚吟抬了下眉,“我要是偏不答应呢?”
他还要强买强卖不成。
周濂清只说,“你会答应的。”
他坐在那里像有着无限的耐心。这么不讲道理的话,他说起来却不那么讨厌。
祝晚吟好脾气地笑了笑,重新靠回沙发上,问他,“你对江南熟悉吗?”
“还好。”
祝晚吟手指敲了敲沙发扶手,随意地说,“那你带我玩两天,我就把玉坠送给你。”
周濂清想了想。
他手绕菩提,垂眸时让祝晚吟想到自己画的那尊低眉菩萨相。
他大概停顿了三秒,就应道,“好。”
带她玩的时间还是有的。
祝晚吟想一出是一出,“我想坐船。”
“可以。”
她转头看了看,“这里有后门吗。”这家小古董店三面都临着街,应该是有的。
周濂清道,“有侧门。”
她闻言开心地起身,“那现在就走。”
“现在?”周濂清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绪。
祝晚吟点头,“现在。”
他看看她,随手将菩提挂在一边的公主灯上。站起来说,“好。”
他想,她是不想让杨丞跟着。
周濂清带着她从另一扇门走出去,侧门对着的是另一条街巷。
这条街上两边都是挂着灯笼的店铺,没有商业化,仍是淳朴的水乡民风。被雨水打湿的青砖地面已经半干,屋檐也不再滴水。
“江南看景,古迹也值得去一趟。”周濂清走在她身侧,当起不专业的临时导游,“这座小镇有会馆旧址,藏书楼”
他说到一半,问她,“二小姐更喜欢尝小吃还是看景?”
她步子停下来,转头看向他认真道,“我叫祝晚吟。”
周濂清似乎发现了她某种特别的执着。
祝晚吟说完之后回答他的问题,“比起看景,我现在更喜欢尝小吃。”
她说,“我饿了。”
时间也到了中午。
周濂清带她去了一家藏在街尾的一家小饭店,一眼扫过毫无印象的门面和装修。门口高高堆着几个绿色的啤酒箱,窗台外摆着一大一小两盆绿植。
现在人不多,街上也稍显冷清。周濂清没让她跟着进店里,而是让去河边岸上的小木桌旁坐下。
岸下水涟漪,对岸有柳条垂落。
祝晚吟还是第一次坐在这样的地方吃饭,她等的过程里也很安逸。
周濂清点完了两个人的午餐,从店里出来坐到她对面。
他问她,“这里风景很好,不过会不会不习惯?”
祝晚吟摇头道,“我没那么娇贵。”
她倒了两杯桌上的水,给他递过去一杯。
“倒是你,周叔叔。”她笑着称呼他,语气却一点没有对长辈的敬意。“您看着比我娇贵多了。”
在自然光下看他,轮廓清晰深邃。他的皮肤很白,唇色深,平白给人柔美的感觉。可他整个人的气质其实是有棱角的。
不过偏偏他又生了一双含情目。
那样深如春水的眼睛。
看过来一眼,都要让人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喜欢自己。
祝晚吟觉得他很静,心静。就好像是无人的寺庙里,沉淀出的最质朴的禅意。
多奇怪。
他又不是和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周濂清听了她的话不由得笑了笑,“娇贵有时候不是坏事。”
在白云苍狗里看得见百态,娇贵就会变成另一种有用、平等的怜悯之心。
“是么。”祝晚吟像是自言自语。
她喝着茶,问他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江南?”
“比你早一天。”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买她的玉坠。
“可是这段时间是家族祭祖,你怎么不在北城,还跑出来玩了?”
他们两家祭祖在同一时节,北城祝与周交好几辈,到今天少说也有百年了。无非是所谓的大家族。
“那你呢。”周濂清也问她,“祭祖的日子,二小姐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还乱跑。”
说话的时间,桌上的食物都上齐了。
她看着他说,“我叫祝晚吟。”
周濂清觉得她能不厌其烦地一直强调这件事。
祝晚吟不以为意道,“我从来没参加过祭祖,和我没关系的。”
她说完注意力就全放在了吃的上面。
端上来的都是些寻常小菜,看起来很有食欲,闻起来也很香。店主是一位和善的阿婆,说话带着明显的南方水乡口音,有几句话祝晚吟都没太听懂,只跟着笑眯眯地弯眼睛。
阿婆走了以后她才问周濂清,“刚才婆婆说什么?”
周濂清道,“婆婆说你很漂亮。”
祝晚吟笑了笑,等他动筷,再拿起筷子问,“那你觉得我漂亮吗周濂清?”
她叫他的名字比叫叔叔顺口的多。
周濂清看她一眼,拿筷尾敲了一下她夹菜的手。
“没规矩。”
祝晚吟只在十八岁以前,在饭桌上被哥哥这样打过。周濂清打的不疼,但她还是忍不住摸了摸手背。
“你一点也不老,我才不要叫你叔叔。”
周濂清递过去一个小杯子,瞧着她说,“祝家和你一般大的同辈,是不是数你最不听话。”
祝晚吟想了一下道,“我哥哥好像是这么说过。”
“可我觉得自己挺乖的。”她大言不惭地说。
周濂清淡笑置之,给她的小杯子里倒喝的,祝晚吟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米酒。”
“酒吗”祝晚吟认真看着半杯米白色的酒水,像在思索什么。
周濂清见她神色,顿了一下,“不喝酒?”
虽然是米酒,没什么劲。
他正想把杯子端回来,祝晚吟摇头说,“喝的。”
她尝一口,喝进去就漫开了浓浓的米香味,微甜的酒味,很清爽,不苦也不腻。
酒瓶上写着的配料表也很简单,糯米,酒曲,水。再没有其他的了。
祝晚吟喝完又倒了一杯,意外道,“很好喝。”
他说,“冬天也可以煮着喝。”
“会醉吗?”祝晚吟不太清楚自己的酒量。
周濂清笑道,“才六度。”
祝晚吟望着他,“你笑我?”
“没有。”周濂清说,“你很可爱。”
他的语气是在夸一个后生晚辈。
祝晚吟拿筷子敲了敲玻璃杯,“周濂清,我二十一岁了,成年了。”
这个动作若是被哥哥看见又要敲她的手了。
他看着她,“又想挨打了?”
天上的云散开去,薄薄的光影打在她身上。看不清她的轮廓。
周濂清有一瞬恍惚。
有多少年没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了。
叫他周濂清。
他的名字。
祝晚吟知道他不生气,她给他快空了的杯子倒上米酒,一边说,“等我在北城见到你,再叫你叔叔。”
周濂清笑,“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道理。”
祝晚吟端着自己的杯子过去碰一下他的,不等他喝,自己先一口气喝完了。
好在米酿酒度数不高,否则像她的喝法非得醉了不可。
周濂清觉得她挺有意思。
他陪她一起喝。
一顿饭吃的散漫清闲,无比自在。
饭后,周濂清带着她在大街小巷转了一圈,和她讲关于这座小镇的故事。
过桥时还遇见一只很会说话的八哥,许多人围着逗它。
在柳树旁的河岸,有台阶往下走。那里停着一艘乌篷船。
祝晚吟看见的时候就很开心。
她好像见什么都很新奇。
周濂清找走上船,朝她伸手。小船在水上晃悠悠的,祝晚吟把手伸过去,还没碰到他,就被他扶着手腕带到船上去,等她站稳后随即放开。
祝晚吟看看他,握了握自己的手腕。
她不由得低头笑笑。
船开时,水下泛开一道道涟漪。河水像镜子,倒影明清。摇橹声慢慢悠悠,乌篷船也慢慢悠悠地往前。
祝晚吟坐在船上往下看水。她像小孩子一样,自己一个人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濂清站在那儿,他同样在看水。安静,波光粼粼。
时间也变得慢下来。
“周濂清。”
祝晚吟仰起头看他,“我回去之后还会再见到你吗?”
她黛眉明眸,也是泼墨江南里的画。修长的颈如他方才见到的一双白天鹅。
周濂清目光落在她身上,没做声。
祝晚吟等不到他回话,抿了抿唇道,“周叔叔。”
他收回目光,望着远处说,“也许会。”
“什么叫也许?”
祝晚吟站起来,晃了一下。周濂清扶着她的肩,她才站好。
他的手近看更好看。
祝晚吟追问他,“你不回周家吗?那你去哪里,我能去找你吗。”
“你”周濂清看向她,片刻后斟酌道,“我大概比你晚几天回去,回去之后会再见的。”
“真的?”
对她好像不能用敷衍的话术,周濂清给她肯定的答案,“真的。”
祝晚吟笑笑,“不过我哥哥管我管的严,我可能”
她想了想,说,“你要是在一些正式的场合没有见到我,就问我哥哥一声行吗。”
他问了她或许就能见到他了。
周濂清看她的目光比刚才深了一些,像更深处的湖水,静而澈。
“好。”
两岸成荫的柳树将水映成碧玉的颜色。周濂清现在才在想,他好像不清楚她在祝家排第几。虽然人人都叫她——
“二小姐”
“我叫祝晚吟。”
她看着他说,“叫我的名字。”
周濂清一顿,对上她干净的眼睛,轻笑了声。她这份不明所以的执着,终于令他妥协。
他的声音念出清晰的两个字,“晚吟。”
祝晚吟怔了怔,偏头看着他笑起来。
她的直觉没有错,他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不像她见过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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