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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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话语清淡,带着几分惬意。
由暗到明,由明到暗,都在说她学习不专心,研习不彻底。
手指冰凉,被春雨一袭,更有张狂的骨节造诣在弦上,十指拨弄出桃花纷飞的美感。
头挨着脸颊,热气轻扑。
撩起不害臊的悸动。
叶萦萦悄悄地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地岿然不动,生怕自己动了,眼前的弦就断了。
阚冰阳却不带情感,淡然道:“我已经很慢了,记得住吗?”
叶萦萦被他的宽厚胸膛完完全全包裹住,早就愣得七荤八素了,眼中哪里还有什么指法琴徽。
她这年龄,虽然过了十六七岁的花季雨季,但也算是赶上情窦初开的末班车了吧。
她愣怔片刻。
因为还从来没有男人这样拥过她。
气若游丝的呼吸吐纳,在她的颈子根部溯洄,酥酥麻麻,激得她浑身没劲。
若不是腿上还枕着一张琴,她都要融化似的耷拉下去了。
知道她心不在焉,阚冰阳又抬手敲了敲她的头顶。
“小朋友,你到底能不能专心些?”
他不是刻意,叶萦萦反而深觉有意。
后背被胸膛紧贴,她紧张得一动不动,像个被鹰隼盯住的兔子,丧失了窜动的本能,只能等着原地去世。
阚冰阳柔软磁性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变成了老式录音机的嗡嗡嗡。
一团乱麻,搅得不知所云。
他抵在她耳边,又沉声问了一遍:“叶萦萦,听清了吗?”
叶萦萦陡然回过神来,不觉一颤。
“啊?师父你刚说什么?”
“……”
真是对牛弹琴。
阚冰阳阖了阖眼,待睁眼,刚才眼底的那番柔情似水已然变成了凉薄假象。
哦不,有可能从头到尾,这些莫名的温存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有人在桃花树下虚妄意淫。
因为他猛地放开她,一如苦心孤诣的天才师父面对朽木难雕的智障徒儿。
“晚上来偏殿,给我跪着。”
啊啊啊啊啊——
她真的去世了!
-
紫灵山的山脚,便是江南名声遐迩的沁江镇。
镇子不大,却游客繁多,长街小吃烧烤,深巷酒吧歌厅,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白天是文人墨客虔诚潜心,晚上又是孤男寡女花好月圆。
黑白两派,两相辉映。
吴炫夹着烟,撩着发,站在夜店酒吧的门口,绿植盖过头顶,霓虹灯点亮下眼睑,那股青草淡香,和尼古丁一起腌着肺。
林灿走过来,她喝得有点多,脸颊绯红,说话也是大大咧咧:“吴炫,你今天上午没告诉叶萦萦我们要下山?”
吴炫把玩着打火机,壳面上的钻石火彩在灯光下闪耀非凡,通透纯粹,八星八箭。
他揉了揉额前碎发,“说了啊,她师父不让她下山,我有什么办法。”
一旁的赵丞正在开啤酒。
噗呲……
一手沫子。
阚冰阳不让?
那还真是没办法。
雨水清明,除了佛寺道观、墓地荒冢,大家都放假。
其实昨天晚上叶明诚就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带叶萦萦下山,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
哪知道这位阚公子偏偏不放人。
攥着他那个唯一的小徒弟,连休息都是奢望。
算了,他宁愿得罪叶明诚,也不愿意得罪阚冰阳。
剧组的人喝酒闲聊,又开始讨论起接下来两个月的剧本情节。
吴炫懒得听。
他掸了掸烟灰,扔了烟头,走出酒吧。
长巷漫着阵阵烤肉的香气,喝多了吃多了都想吐。
他扶着胃,懒洋洋靠着石墙。
正想出去走走,忽地就看到晏清拎着两个大袋子走了过来。
“哟,师——侄儿!”
他非要把这两个字停顿着说出来。
拐着弯,绕着舌,喊他侄儿。
吴炫恨死他了。
“晏清,明天不是清明吗?你下山干什么?”
晏清笑眯眯道:“回家拿点吃的。”
“回家?”
晏清继续道:“我家就在沁江镇,回家方便得很,再说了,我们正一派本来就是绝大多数居家修行。”
“哦,这样。”吴炫也听不太明白。
他看着晏清手里的袋子,好像装的都是些零食,还是进口的,便压低了声音疑惑道:“你也喜欢吃这些?”
这不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吗?
什么网红生巧,什么白色恋人,什么北海道薯条。
吃着是不错,吃完了也就那样。
晏清憨笑解释道:“不是我吃,是我阚师兄喊我带回去的,我二姨家正好开进口零食店,顺手的事。”
“……?”
阚师兄?
阚、阚冰阳?
他买这些花里胡哨的零食干什么?
不等吴炫反应,晏清摆了摆手。
“侄儿,叔先回去了,明天缆车肯定人多。”
吴炫瘪着嘴,不紧不慢地嗯了声。
略在风口站了会儿,刚灌下去的啤酒也差不多醒了,他拿出手机,翻看着微信。
滑着滑着,看到一个空白对话框。
昵称叫“追杀迪士尼在逃后妈”。
哦,是叶萦萦。
她烦死她后妈了,全世界都知道。
俩人互加了微信,可是一句话也没说过,对话框就这么排在了最后面。
吴炫眼神飘忽一下。
也不知道是酒精中毒了还是尼古丁作祟了,他选择作死。
他把今晚那些烧烤啤酒,撸串奶茶,有的没的,几十张照片一股脑全发给她了。
还配了三个字。
【羡慕吗?】
可对面没回,连个屁都懒得给他。
吴炫太不是滋味了。
他就想让那位姑奶奶炸毛,看到她跟只刺猬一样满身刺地乱窜,他比谁都开心。
又等了会儿,还是没有回复。
他不耐烦,直接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片刻,
然后戛然而止。
他哪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姑奶奶,正在偏殿罚跪。
-
夜深人静之时,有人跪着,就有人难以入眠辗转反侧。
臂腕留香,淡淡的桃花洇透了清风徐来的袖口。
阚冰阳正对着窗外出神,放在桌上的手机便来了电。
他看了一眼,滑动屏幕。
“嗯。”
面对沈禾风,他没什么太大的情感,即使这人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催,他也无动于衷。
“儿子,明天清明了。”
阚冰阳面无表情地说道:“来不来,随你。”
那头缄默,随即气沉于耳,内敛着说道:“来。”
阚冰阳眼神淡若无闻,只一字:“好。”
他说完,挂断,握着手机躺在了床上。
闭眼,是紫灵山的一片清雾,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得很。
因为他不姓沈,他姓阚。
褚施是他的师父,亦是他的养父。
即使沈禾风为了认回他而将整座紫灵山买下,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褚施喊他去正殿。
法印肃穆,等待着明天清明的法事开祭。
阚冰阳微微颔首,语气如亲人般真挚,“师父。”
褚施回头,沉眸道:“你父亲又打电话了吧?”
“嗯。”阚冰阳点了点头,“明天他来不来,我无所谓。”
褚施轻掸道袍,金丝纹绣流云般昀昀。
“你母亲,他毕竟爱过,再怎么样也不会错过祭奠亡人,终归还是要送一送的。”
阚冰阳沉吟:“是。”
从正殿出来,已是月明星稀。
天边露出淡淡的远山蓝,树影婆娑,压在眼前,缥缈一片。
阚冰阳往厢房的方向大步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他脑中忽地打了个回旋,遽然之间就想起偏殿还跪着他那个娇矜矜的好徒儿。
几点了?
跪了多久?
偏殿里都是明日一早用来清明法事祭祀的东西,或多或少价值不菲。
这小姑娘如果熊起来,上房揭瓦的,他都不敢想。
阚冰阳马上转身,朝偏殿跑去。
然而推开门,他就发现他想多了。
叶萦萦根本没有跪在蒲团上,而是整个人蜷在了一边,头枕在蒲团松软的正中央,当个枕头似的,呼呼大睡。
歪歪斜斜,毫无形象可言。
这哪里像个女孩子。
根本就是……一坨。
哎,谁娶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阚冰阳皱了皱眉,走过去,从地上将她缓缓地抱起来。
晃了晃,
没反应。
再拍拍她的脸。
“叶萦萦,醒了。”
她哼了一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也不看是谁来了,就直接把脑袋靠在了男人的胸口,扭来扭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阚冰阳:……
这也叫罚跪?
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日月星辰,嘴角溢笑,春光灿烂,就差一张敬业福了。
她瘫他怀里,娇气得像只猫。
呼吸缱绻,连呼噜都是嘤嘤嘤。
可他也不能就这么抱着她睡,更不能把她当成个烫手山芋一样扔出去。
抱女人,他没什么经验。
因为上一次这么亲密地拥人在怀,还是解剖课上。
阚冰阳沉了口气,双手用力,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
但相比起上次,轻、重、缓、急,更多了几分措置裕如、从容不迫。
回到房间,阚冰阳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他正欲走,忽地,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他怔了怔,然后回头。
叶萦萦已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虽然有些没睡醒的迷离,但看见他还是娇娇啜啜吟了一声:“呀,是师父呀……”
她的声音真软,
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心尖。
又撩又酥,挠得心痒。
阚冰阳微微蹙眉,袖口的软香柔荑,眼中的肤若凝脂,撒欢儿般的无邪。
他扯了扯衣袖。
扯不动。
只能低声:“叶萦萦,松手。”
她怎么可能放。
困呼呼的样子,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拽着他的手仔细凝视。
“哇,怎么做梦都能梦到你的手啊……师父,你的手真好看,又细又长还很白……”
她说着,眼睛一闭,再睁眼,又傻了吧唧地抬头看他,“阚冰阳??靠,你怎么还活着?复活甲不要钱的吗?我特么砍你好几回了……”
然后声音突然终止,掉线似的闭上眼,猫般打鼾,又睡了。
阚冰阳既气、又是无奈。
看看,做梦还在玩游戏,玩游戏还非得追着他砍,睡都睡不安生。
他一点点将手抽出来,手背上,都攥出涔涔汗渍了。
这时,叶萦萦的手机忽地震动了起来。
他垂眸,看见是吴炫来的语音电话,大半夜找叶萦萦,估摸着也是急事。
想了想,他按下接通。
那边的音乐声忽远忽近,喧哗声也此起彼伏,还有年轻男人懒洋洋的绯糜笑声。
“叶萦萦,看见我发的那些照片了吗?喊我一声哥哥,我给你带几串腰子和啤酒,变态辣……”
阚冰阳的一双黑眸,渐渐沉了下去。
他瞥了一眼身边熟睡的人,冷声道:“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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