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落霙篇 八十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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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原绮那边，在曾城主举行开仓日典礼的同时。她领着孟化以及一众商贾上山，约摸二里路后，一座巨大的粮仓出现在他们眼前。
粮仓门口设置了严密的守卫，她一声令下，守卫缓缓打开仓门，里面是堆积成山的粮食。
孟化差点惊掉下巴，这何止是一千五百石粮食？如此大规模的粮仓，至少能容纳上百万石粮食。
继担心原绮拿不出他夸下海口的数额后，孟化又对如此数目的粮食产生怀疑。
去年他曾到过开仓日现场，而那里的粮仓与眼前的规模不相上下，虽然原绮身居高位，但如此数量的粮食相当于直接搬运了苍蓝城的粮仓。纵使再丰收，也不可能余出这么多的...
他惴惴不安地抬头看原绮，原绮一如既往地淡定，她轻轻拍手微笑道。
“相信大家已经看见了，本官囤积的粮食足够满足各位的需求。”
“我有疑问！”其中一位鹰钩鼻的商家举手问道。
“原城主，这些粮食数量如此多，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何与山贼有关系？”
原绮笑而不语，她扫视在场的商贾们，冷静地回答。
“坊间的传闻，会有谁说漏嘴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原绮话里的意思。
“我虽任职三年，来绍丰城却是头一回，诸位在我亮出官印前，应该也没有谁认出我的身份吧。各家酒坊客栈只知道你们将粮食卖给了他们，而你们也仅仅从孟化这里得知的消息。整个信息传递的链条是封闭的，也就是说，连告密者都不存在。”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中的傲意颇与她官职相衬。
“如果我说，粮食是由山贼运输的讯息是有人故意捏造的呢？”
“捏造...”商贾间一片哗然，孟化斗胆向前迈了一步。
“原城主...您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阻碍这笔交易吗？”
“没错！”她举起双手，声如号令般。
“诸位，绍丰城的现状你们最心知肚明，连年大旱导致的粮食减产让无数人食不果腹，而官府却沉迷于享乐，无动于衷。本官非济世圣贤，此次来，是为做生意，但也无妨拯救饥民于水火之中。”
“无论诸位定价如何，本官均一视同仁，毫不偏袒，一律以千二百文的价格售卖。因为本官与诸位不同，诸位在绍丰城或定居许久，或有诸多产业，诸位的根基已牢牢与绍丰城联结，不可分割。”
“而官府，无动于衷，贪于享乐，视百姓若草芥，致使绍丰城日渐衰颓，诸位也显而易见。”
“因此，诸位，此次售粮，本官不想多管，只是想让你们在心底好好问一下自己，是想和官府沆瀣一气，将饥民果腹的救命粮当作赚钱的生意，还是不求己利，不提升粮价分文？”
“原城主...我理解您的用心，不过不提升粮价，赔本赚吆喝，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虎背熊腰的那位问道，众人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虽然我们在绍丰城有一番势力，但并非官宦世家，祖上没多少积业。纵使活的有些模样，这些粮食对我们很多人而言也不是小数目...我全家上下上百口人，全仰仗着我...”
原绮摆了摆手，恢复了平和的神色。
“看来，你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虽然此次售粮是暗中进行，但今日是开仓日，诸位没有莅临现场，而随我到这深山老林中。换作你们是曾城主，难道不会将矛头指向此处么？”
众人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原绮拾起一块石头，抛向空中。
“你们觉得，我囤积如此多的粮食，倘若无人买，必然会因为出售途径受阻而发愁，而你们先将有粮食的消息散播出去，然后捏在手中，吊足黎民百姓的胃口，让他们自己去哄抬物价，只要始终低于官府的报价，你们便能细水长流赚得盆满钵满。”她接住石头，语气冰冷。
“但你们可能少算了一两步。”
“我并非没有销售途径，倘若今日没有让我看到你们的诚意，我会直接与曾城主对接，没错，就是那个老狐狸。将粮食售与他的利润远高于售与你们；或者，本官也可以大发慈悲，将这些粮食直接分发给饥民，恰好是开仓日，便说是曾城主良心发现...”
“到时候，他会成为百姓们推崇膜拜的偶像，而你们，因为贪心，一无所得。”
“好好想想吧。”原绮拂袖离去。
鹰钩鼻第一个举起手。
“我...我认同您的说法，我购进三千石，并向您保证会以原价直接卖给百姓。”他说着叫来同行的随从，取出纸笔当场写下保证书。
“我我我...我也是...”虎背熊腰的那位附和道。
“我五千石！”
“我四千石，保证每石一两白银。”
“我三千石，八两！”
原本的商议阶段变成了争先恐后的拍卖现场，各个商贾潜移默化中达成了共识——原绮是在向他们发起挑战，他们要将原绮手中的粮食买空，才能在不得罪原绮的同时保障自己的利益。
报价人越来越多，原绮管账的人一遍又一遍拨弄着算盘，保证书若雪花般“纷至沓来”。
终于，只剩下了孟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而管账手中仍在拨弄的算盘证明原绮手上还有余粮。
“你还有多少余量？”
管账的将账本递给原绮，她故作惊叹状。
“呀~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五百石。”
“那好...”孟化一咬牙。
“这些我全要了，并保证全部以赠予的方式发放给饥民。”
“嘿？傻小子，你故意找茬不是？”那虎背熊腰的又一次提溜起孟化的衣领。
“故意压低价格和我们作对？”
“好了好了...”一旁的人劝阻道。
“反正一千五百石没什么大影响...”
谈好粮价后，众人先后散去，只有孟化等在原地，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他转身问道。
“原城主，如此多的粮食，到底从何而来？”
“哪里多了？”她笑道。
孟化指着粮仓中堆积成山的粮食。
“您分明和我说只有一千五百石...我以为您让我随便抬高价格只是虚张声势...”
“不啊~”原绮领着孟化走到粮仓内，用力扯下一束小麦，露出里面的泥土。
“粮食只在表面，里面尽是泥土罢了，数目没错，总共确实只有一千五百石。”
“啊？”孟化更加摸不到头脑了...
“那那些商贾已经付给您相应的钱两，又该如何将粮食交付到他们手中？”
“本官说过，本就没打算将粮食送到他们手里。”
她吟笑到。
“总之，你且放心好了，本官不会亏待了你。”
“哦...”
原绮见孟化仍意犹未尽。
“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我想知道...原城主您做这件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倘若是为了生意，您大可以与曾城主对接。倘若是为了救济绍丰城的穷苦百姓，您也可以直接将粮食分发给他们...况且您手上只有一千五百石粮食。这些数量对于我来讲固然很多，但倘若置于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的基数中，便显得微不足道了...所以我想知道...您究竟是为了什么？”
“绍丰城百姓始终处于水深火热中，孟化，你给出的两个猜想，又有哪个是能真正改变现状的呢？”
“我不会与曾城主同流合污，但单纯救济百姓也没有任何意义。绍丰城吏治的贪污腐败早已根深蒂固，烂到了骨子里。”
“倘若恶疾伤及骨头，仅限于表面的包扎是无济于事的。需截肢，刮骨疗毒，才能根治。”
“那您的意思是...”孟化隐隐感觉到，原绮的身份，可能不仅仅拘于高高在上的苍蓝城城主。
原绮嫣然一笑，从孟化的眼眸中，她感受到了和常人不同的温度，那感觉，与她站在台下，第一次观摩唐咲演出的温度有异曲同工之妙
“倘若我说，我也是你们口中的山贼，你会相信几分呢？”
绍丰城内，死里逃生的曾城主为了掩盖自己的仓皇，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是勒令手下发出布告。
“大人...布告的内容是...?”
“还能是什么？你们的猪脑子能稍微转一下么？”曾城主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是要庆功了！”
“庆功...”属官疑惑道。
“可是我们不是被...”
“你傻啊！”曾城主直接将公文甩到属官脸上。
“就不知道编写漂亮话，装腔作势一番？倘若那些老百姓知道我们如此狼狈地回来了，又会作何感想？他们还敢信任我们么？那仓中的粮食，不就更售卖不出了么？”
他缓缓归坐，捻着胡子暗想。
“你们这帮山贼流寇，本官这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给你们面子罢了，少得寸进尺。倘若再胆敢挑衅本官...”
他紧紧攥住拳头。
“本官教你们生不如...哎呦...嘶~”由于太过专注，他不经意扯下了一小撮胡子，疼得自己苦不堪言。
不到一个时辰，绍丰城内便张贴了曾城主此去讨伐山贼凯旋而归的布告。
布告上写满了他的丰功伟业，既斩杀了数十个山贼首领，还从他们手上夺回了数以万计的粮食。
曾城主安排属官到每个布告下面宣讲。
“诸位，这两日绍丰城出了骚乱，山贼盗窃了曾大人原用于开仓日济民的粮食，又转手在城中散播谣言，才导致诸位以为有人倒卖粮食。但谣言止于智者，相信诸位看到布告内容也会理解曾大人的一片苦心，开仓日会过几日重新举行。还望诸位到时莅临...”
“今日去绍丰城，我看到那些布告了。”午饭时，唐咲将布告的内容重复给霙。
“要紧么？还有关于山贼的谣言，到现在也查不出是谁传播出去的。”
“不打紧。”霙一边扒拉饭一边回答。
“先把嘴里的咽下去再说话。”
“没事...唔...咳咳！”霙被饭呛到了。
唐咲赶忙拍霙的背。
“说了几次还是不改的臭毛病。”见霙好些了，他给霙递上水。
“嘿嘿...”霙抹去被呛到后流出的眼泪。
“不打紧...那些商贾们看到布告后一定会心生疑虑，而我已经安排原绮去演下一出戏了。”
“话说回来你给她编的词真不错，回苍蓝城之后，要不要考虑帮我写台本？”
霙站起身，跨开步子，伸手作揖。
“多谢夸奖！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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