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落霙篇 四十三）交错中浮现

“进来吧。”霙不假思索地将郭琦请进了房间。

郭琦倒也不客气，略作寒暄便入席了。未等霙发问，他神色凝重道。

“您可知魄璃剑之事？”

魄璃剑乃传说中能斩断一切的上古神器，霙只在长辈们的故事中略有耳闻，但此人率先提出询问，一定有所缘由。

“先生何故问小女子？”霙轻撩鬓发，浅笑中略含歉意。她唤来侍女。

“两盏清茶。”侍女面容姣秀，一侧青丝未系，柔垂着，遮住右半耳廓。

“因你与众不同。”郭琦缓缓道。

“先生见笑了，小女子薄才少德。”霙忆起万秋尘给她的身份，苍蓝城的旧贵族，族姓洛。“况非为大户人家，实难承先生厚爱。”

“非才非德。”郭琦食指扣案，余光打量着霙，眼神中闪过几丝猜忌。“我见你面生，不像是常参与筵席的人。”

霙微微点头。“小女子姓洛名霙，本为苍蓝城故贵族，家道中落，此次是受赵大人函请才幸临寿宴。”

她感觉郭琦眼中的几丝猜忌渐渐打消，微微欠身。“先生，不必再兜圈子了。”

郭琦也意会了霙的寓意，轻抒一口气，作揖回敬。

“犬子患心疾，已有些时日；日夜神神叨叨，恍惚不清，多处就医未果；”郭琦说着望向霙，霙似听着崭新的故事。“犬子的事几乎人尽皆知，凡遇人，无论亲疏，皆以此寒暄，而你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郭琦叹了口气。“在犬子胡乱不清的话语中，我听到了魄璃剑的词样，你应知赵大人近日得了件宝物。”

霙摇了摇头，“小女子涉世甚浅，还请先生见谅。”

“正因如此，我才与你商讨此事，我想借此机会向赵大人询问，捋清魄璃剑的来历，以期治犬子心疾。”

“先生何故畏惧赵大人安插亲信？”霙印象中的赵安是那种名号高悬史书某页，名下却空空如也的存在。无功无过，只贪图享乐罢了。

“你有所不知，去年谒南之屠，数十万异端后嗣血流成河；今年借由苍蓝城恐怖传说名义，他多次‘清洗’内部官员，赵大人愈发疑心重，若流言蜚语传到他耳中，只怕...”

为何与记忆不符？霙颇感疑惑，至于谒南之屠更是无稽之谈，去年的事她怎么会记不得...

等等，不惑之宴？依文书记载，赵安才应三十七岁罢...宴会发生在三年之后吗？

郭琦察觉出她的神色有些异样。“当然，你若无意与我商谈，就当我惊扰您休憩。”郭琦站起身的刹那，霙伸出手。

“先生且慢。”三年的变数太多，倘若一人对抗，霙有自知之明。此时此刻，她需要有人助她一臂之力。

首一步，便是取得信赖。

“可以细讲令郎的事吗？”

郭琦笑着归位，“犬子名弋，擅射箭...”提及郭弋，他积攒了无数言语，却无处宣泄。如今有人愿意倾听他的讲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许久，才言至心疾发作的节点。

“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与此同时，侍女取来了茶水，她上身不稳，失了重心，茶水倾洒在郭琦腿上。

“不测风云总是突如其来呢。”霙调侃，郭琦并非吝啬之人，并未怪罪侍女；

“所以才要对症下药，做好未雨绸缪的准备。”

在侍女退出时，霙注意到她的无名指有些残缺，似乎是根断指。

她浅呷清茗，竹叶青的清爽感沁入心脾，霙在心底默默感谢万秋尘给予她窥探上流社会的机会。

“咦~？”霙举起茶杯时，些许疑惑。

“姑娘，是茶不合心性吗？”

霙摇了摇头，将茶杯上的一处乌黑指给郭琦。

“银盏通体光洁，为何会有此污垢？”霙联想到她最初的任务。

郭琦思忖许久，并未察觉有何不妥。“还请姑娘指教。”

“实不相瞒，小女子从市井流言蜚语中打探到了一些消息，似乎有人将在宴席上，对赵大人行不轨之事。”

郭琦听罢脸色苍白，慌忙起身支吾解释。

“老夫仅携二三近仆随行，只为查明...”霙见状浅笑。

“您且放心，小女子虽无才能，却也能知先生无意杀人，倒是小女子有求于先生；倘若杀人者是为谋财，则魄璃剑必不保；即使保住，也难寻踪迹罢。”

郭琦有些茫然。“你怎知此非虚言？”

霙不言，取下银簪，轻触银盏乌黑四周，少顷银簪也变作乌黑色。“古人以银器验砒  霜毒，方才那侍女手沾砒  霜，故神情拘涩。”

听闻赵安身旁的人都对他图谋不轨，郭琦有些心急，他拔腿向门口迈。

“不必心急。”霙拽住他的袖子。“暗杀者不止一人，敌暗我明，贸然出击定会打草惊蛇。”

“不止一人？难不成我们束手就擒？”

“不不不...”霙信心满满地望着门外。“时间久了，他们自会露出马脚。”

侍女出门后并未急着离开，厅堂内无人注意，她倚在门上，偷听屋中的谈话。

“继续聊令郎的事吧，刚才您讲到哪里了？”

“嗷嗷，那个，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御箭大赛之后他就...”郭琦忘情地讲了近半个时辰，霙的余光扫向门的方向，眼神中饱含笑意。

宅邸一层

人马声混杂，多亏墙角堆积的刨花散发出清香，才不至于令人望而却步。其中一队人马打扮怪异，车夫头戴头盔，无法窥见其面容。左手手臂乃至手指都由黑铁包裹，其余的人也是带着面具或穿着斗篷，遮蔽着脸；虽说他们请柬和驻马证件都很齐全，小仆童仍不甚放心；将情况汇报给了管家。

“万一是有人图谋不轨呢？”小仆童诚惶诚恐道。“毕竟已有不少人因为苍蓝城的传说死于非命了。”

“怕什么？疑神疑鬼的。”管家没心思管鸡毛蒜皮的小事。“驻马的银两都缴纳了就行，你当赵大人手下的贴身护卫是吃干饭的吗？”挨了一顿训斥后，小仆童无精打采地走回了二楼。他无意间向东望，果然，那个侍女又在偷听。他已和管家汇报无数次了，但全被当作耳旁风。

“利欲熏心。”这是他对所有官僚的唯一“颂词”。他们根本看不到所谓太平之下隐藏的危机，隐藏的每一个都足以致命的危机。但凡有一处被触动，后果也将不堪设想。

“毕竟，不能被他们抢了风头啊。”

终于听罢郭琦的长篇大论，霙虽然想以此换取信任，但她几乎要睡过去了，好在结果是双赢的。

“我们分开行动，以免惹人注目。”霙在听到门外细微远离的脚步声后才缓缓告诉郭琦。

“我的房间在西北角，以三长三段叩门声为暗号。”郭琦临走前，追问道。

“姑娘认为我们有几成胜算。”

霙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答案自在心中。”

待郭琦走后，她继续梳理思绪，可以确定的是，侍女为谋杀赵安者之一，因为在她说出口的刹那，圆盘最外面一圈泛出红光。

“如此推算，一共有三人，或者三股势力行凶咯。”难点在于，并非所有谋杀都如投毒般平和，极有可能多人携带兵器作案。霙要在不多的时间里找出三个凶手并提前阻止他们。

“说到底，我是在助纣为虐吧。”为了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霙感觉自己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不多想了，她和郭琦有明确的分工，郭琦和其他达官贵族较熟悉，由他来寻找达官显贵中的内鬼，而霙负责一楼的车夫，以及隐藏在宅邸内部的内鬼。

“貌似我的任务要艰巨许多呢。”霙刚一出门，便与小仆童装了个满怀。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小仆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我无伤大雅，倒是你，有没有受伤？”霙在看向小仆童时，也意外注意到了一些特征。

小仆童似乎很意外，毕竟鲜有上人对下人如此客气。

“谢谢大小姐宽容！”说罢他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着什么急？距离筵席开始还有...少说两个时辰呢吧。”霙环视房间，仍有几个房间空着。她缓缓走下楼，见一层的马厩中似乎有人在争吵着什么，霙凑上前。

众人见衣着华丽的贵族大小姐靠近，也便收敛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怎么了？”她轻声问。

“他偷我们的东西！”一个光头车夫怒气冲冲地指着戴着头盔的人。

“空口无凭。”那人淡淡地回答。

“什么空口无凭？”光头环顾四周。“大家刚才都看见了吧，我们冯大人车上的货物，被这家伙在我眼皮子地下拿走了！”

“什么货物？”霙追问。

“这...”那人与同车的从仆交换了眼色，点了点头。“冯大人说是很珍贵的香料，价值千金。”

霙转过身，又质问戴头盔的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拿过吗？”

戴头盔的男子摊开手，“不信的话，去搜车好了；但我有言在先，如果他没从车上找到所谓的香料，就跪下磕头，如何？”

与此同时，郭琦也注意到了行踪奇怪的客人，是一位身穿黑纱的姑娘，因为那姑娘始终坐在二楼莲池景观的靠椅上，一言不发，静穆的气氛甚至让郭琦不寒而栗。

他正想和这位姑娘搭几句话，未曾想霙恰好赶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到屋里。

“我从一楼得到了重要的线索，事关所有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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