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彩

洛瑞琳被带到“冉”族的会议席上，摘掉遮眼的黑布，她才看清周围的环境。房间是暗红色的，门口被如发丝般的黑线遮盖。地面不规则的隆起上带着深蓝色的线条，隆起的周围尽是褶皱，脚踏在上面，似乎能感受到深处在跳动。光线极暗，她甚至看不清桌对面的人的面孔，屋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香气，洛瑞琳并不喜欢。

将她带到会议上，无非是让族长、长老们再过过眼，也让她开开眼界，她的嘴仍被堵着，圈养的家畜没有发言的权力。

“咳咳...”“冉”族的族长肃然地环顾四周，“让我们开始吧。”

洛瑞琳该用什么比喻她听到的事呢？就像杀人魔的人带上面具般，自己撕开一层层的伪善，露出狰狞的面孔。直至听说连开会的地点都是在某个祭品的胃身体里，他们每一点细微的震动都会令祭品痛苦万分。洛瑞琳拼命挣扎，她想离开这是非之地。由于双手双脚被绑在椅子上，她失去重心跌倒。

与会人员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她。示意摘下她的口塞。

“放开我...让我离开...”

“哎呀哎呀...”“冉”族族长喜出望外地拍着手。

“不愧是培养祭品的‘皿’不择手段地让你的同类痛苦呢。继续，挣扎的幅度再大一些嘛。”

洛瑞琳不再动弹，她明白已无法逃脱，自己的挣扎只是徒劳。

“求求你们...不要对小冉下手，我不想让她变成你们的样子...”

“冉”族族长伸脚踩在洛瑞琳头上，用力地碾着。“你知道她有多珍贵吗？千年一遇的产物，不掺一丝杂质的灵魂。”

“小冉还是一张...白纸，懵懂无知，她怎么会和你们同流合污...”

“冉”族族长拍拍手，叫来两只怪物，其中一只是她的淼哥哥，另一只怪物形似犰狳，身上覆满厚厚的鳞片，四肢短小，几乎无法直立行走，族长命令“淼哥哥”剖开另一只怪物的肚子，在保障它不死的情况下，从杂乱的内脏中扒出它的胃袋。绿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怪物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然而，它没有任何反抗。

族长捏了捏胃袋，它只有巴掌大小。

接着，他开始望怪物的嘴中灌水，胃袋迅速膨胀，褶皱的皮肤被拉直，鼓成球形，足有一尺多宽，颜色也逐渐透明。

“求求你们...快停下！”

“她就像这个胃袋，起初什么也没有。但你为她描绘了一切，描绘着她不可索求但能切实幻想的事物，如水一般灌入她的思想，接着——”

族长停止灌水，让“淼哥哥”挤压它的胃袋，直到怪物吐干净最后一滴水。胃袋比先前大了两倍。

“我们会抹去她关于你的记忆，在她的思想上留下空洞，此时的空洞感会让她忍不住索求，再通过一点点引导，让她知道祭祀的真正步骤...”

族长又开始灌水，这一次他不在停下，直接将怪物的胃袋撑爆。迸出的水混着绿色的液体流出，溅得到处都是，怪物嘶吼半晌后，声音渐弱，因失血过多而死。

只是为了举个例，“冉”族族长眼都不眨地杀掉了一个祭品，对他们而言，祭品只是消耗品罢了。

“你知道吗？听长老们说，我是你母亲的初恋，甚至还许下了海誓山盟。只不过我已全部忘记了。”“冉”族族长说这些时语气不带一丝怀念，仿佛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

“所以，珍惜和她相处的时光吧，还有九个月，她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哦~”

洛瑞琳又一次孤身一人回到了房间，此时的屋内更加冷清，墙上，被子上的血手印已变成褐色，她丝毫不在意地盖上被单，吹灭了灯。

另一个弟弟也被她杀死了，不知是已绝望到极点，还是为了发泄，她是将弟弟叫醒后才杀了他。她先将弟弟手脚锁住，剖开肚子后将他的内脏陈列在床上，弟弟刚刚会和人沟通，她便告诉弟弟不要哭，指着他的器官。

“娘...疼...”

“听姐姐的话，把它们的名字都说出来，姐姐就带你去找娘。”洛瑞琳的声音异常平静。

“这是肝。”

“肝...”

“这是胃。”

“胃...”

“脾，肺，肾...”

“姐姐...都...说了...”弟弟有气无力道。

“很好嘛~姐姐这就带你去找娘。”说着她解开绳索，看着弟弟在床上痛苦地挣扎，最终被肠子缠住脖子，窒息而死。

她看戏的样子，与“冉”族族长观赏她被淼哥哥侵犯的态度一模一样...自己真的是怪物吗？

真的是吧...洛瑞琳无意间已接受了“冉”族族长对自己的定义，在每晚的“训练”中，她会自然地靠在“淼哥哥”身上，迎合他。甚至不再需要药物的支撑。

“果然新一代的皿要比她的母亲优秀太多。”

对，自己只是皿罢了，被圈养的家畜，维系均衡教的消耗品，这是生而注定的使命罢了。洛瑞琳觉得自己在水中沉沦，她低下了头，除了这具被玷污的千疮百孔的躯壳，她已空无一物。

“世界是什么颜色的？”小冉向洛瑞琳抛出疑问。

是什么颜色的？洛瑞琳只看见一片灰暗，伸手不见五指，在摸索中禹禹独行。

“不是很漂亮的颜色...”她没有注意到小冉忸怩的神情。

小冉支支吾吾了许久，才说出那四个字。

“我...喜欢...你。”还未等洛瑞琳反应过来，她便捂着脸跑开了。

“说什么胡话呢...”洛瑞琳晃晃头，想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她站起身，揪回躲在树后面的小冉。

“被你发现了呀...”

“笨蛋，那么明显的地方...”洛瑞琳抬起头，才发现小冉脸上的潮红。

“你是...认真的？”

小冉轻轻点头。

裹着厚布的家仆听见小冉的话，也围了过来，警惕地看着洛瑞琳。

小冉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在洛瑞琳知道真相前，她曾指着牛郎星和织女星，传颂古老的神话，小冉听得入神，对爱情产生了朦胧的概念。

爱一个人，就是像观星者那般，仰视天空，在满天繁星中寻找到某一颗的闪烁，阴天时，群星渐隐，却唯有它依旧闪着淡淡的光。从不会孤芳自赏，而是指引着观星人望向更浩渺的星空。

洛瑞琳，就是她的星星，所以她仿照着故事那般，传达了心意。

她觉得洛瑞琳最近很没精神，仿佛有心事。不是睡眠不足的话...一定是吃坏肚子了。

“如果我真的喜欢你的话，你会喜欢我吗？”小冉紧张地抓着衣角，脚趾紧抠着鞋底。

“为什么要喜欢我呢？”洛瑞琳柔和的目光落在小冉身上。她这个被世界抛弃的家伙，根本不值得。

“我也...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洛瑞琳姐姐很温柔，我做错了事就算训斥了我，事后也会给我道歉；洛瑞琳姐姐很体贴，有一次我被院中的母鸡啄了，第二天就看见鸡笼上了锁；洛瑞琳姐姐好像知道很多东西，无论我问什么都能告诉我答案；洛瑞琳姐姐...我想不到了。但是，我真的喜欢你，我想成为像你那样的人。”

像我这样...千疮百孔吗？洛瑞琳逃避地低下头，小冉还什么都不懂，不能让她...

“姐姐...你要是拒绝了也没关系，我觉得你最近一直气色不好...是不生病了，还是有什么心事——和母亲吵架了吗？”

如“冉”族族长所言，小冉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一张注定会被均衡教染上肮脏色彩的白纸...

等等，这样的话，自己还是有价值的，为什么要对均衡教，对“冉”族的染色坐以待毙？既然已经一无所有，也就不再惧怕任何事物了吧。

裹着厚布的家仆已围了过来，洛瑞琳看不见他们的脸，但已能想象出他们扭曲的表情，肯定不怀好意吧。

“你们别在靠近了，我在和洛瑞琳姐姐说悄悄话，悄悄话！”小冉很不满意，气得跺脚。

“小冉，”洛瑞琳站起身，握住她的手。

她靠近小冉的耳边，轻轻耳语，又拍了拍她的肩。小冉的脸又红了些。

“你也是认真的吗？”

“那是当然，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洛瑞琳瞟了家仆们一眼，似笑非笑。

“我们去赏花吧。”

“好~”

她拽起小冉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围圈。刻意扔下口袋中的棉絮似乎是在嘲讽这群任人摆布的家仆，换句话说，祭品。

洛瑞琳听见了心底的声音，就算没有一根救命稻草，她也会拼命往上游。

“并且，终有一天，当我浮上水面，会将你们所有人，溺死在水中。除了小冉。”洛瑞琳望向身前一蹦一跳的女孩，她区别于宅邸的一切，将她灰暗的世界，渐渐装点。

对了，口袋里的棉絮从哪里来的，好像是填充弟弟剩下的边角料。算作是警告吧。宅邸的人也好，祭品也好，均衡之神也好。不要小看被圈养的家畜，终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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