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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百官朝见


庆和殿宽敞空阔,殿中置了百来张双人矮案,百官宴上,内臣在左,外臣在右,相对而坐。

        首席之上,楚怀瑜换了一身轻便的烫金朝服,撤了繁杂的冠饰,只扣了一枚恰好挽住发束的金冠。

        小皇帝衣饰虽不及贺岁大典时正式,却仍不减他的清贵之态,其中有几名族主因其族女被太后召见宫中,而后听闻被纳入端王殿内,都暗自痛心疾首。

        虽传闻都说端王貌美,性情温和,但到底是个半残之人,况且又是个有名无权的亲王,至今居于宫中并无封地,且听闻他宫中从无女眷,不知是有何等癖好,总而言之女儿嫁于他,便是守了活寡。

        宴会中鼓乐声响,宫姬翩翩起舞,一派祥和。

        不知谁人突然道:“昨日听闻太后在各家族中选了些贵女,纳入端王宫中,今日怎么不见端王本人?”

        听及此事,楚国内臣皆是一片哗然,前几日众臣私下却有听闻外臣命画师为己女作画送画像一事,以及皇太后有意召见各族贵女之事,他们原本只当太后是在为小皇帝纳妃一事筹备,不曾想中间竟有这等事。

        虽说小皇帝平日性情冷淡,不苟言笑,但群臣皆知他于端王是真真切切的偏袒,这十三年来的欢愉,怕是都留在了端王宫中,只是一向护端王如掌心宝的小皇帝,怎会接纳他族之女入端王殿内,莫非是端王受不住太后胁迫,亲自应允了此事?

        不待内臣们猜忌,又有一人随声应道:“是啊,我等之女入了皇宫三两日,也不听回讯,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极是担忧啊。”

        此二人便是方才捶胸顿足最厉害的二人,想借此机会询问昨夜晚宴之事,耽惧自己的女儿吃了亏。

        楚怀瑜揉揉眉心,不想回答二人的话。

        其他族主见小皇帝并未发话制止宴中人谈论此事,心中生出嫉意,有意叫那几位贵女被选中时趾高气昂的族主们难堪,其中一位胡络满腮,穿着便宜的小族族首率先道:“端王不来朝见皇帝陛下,怕不是被殿内美人们耽搁了。”

        他环视身旁几位贵族族主,打趣笑道:“这端王舍不得出宫,看来这几位族主的贵女们本事过人呐。”

        其他同隔岸观火的几位同僚族主听此哈哈大笑,气得失了贵女择优权的族主们脸都绿了。

        先前在驿馆时,一次用餐无意听隔壁桌谈起端王,那几人摇头扁嘴,对端王嗤之以鼻,说是楚皇因召选贵女一事与端王闹不和,因此新春下了暗喻将端王禁足在宫中。

        他们几人俱是初来乍到,关于楚国之事不甚清楚,但依这端王的处境,无非是被小皇帝削了权,禁在宫中,否则天下人怎会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思及此处,那胡络腮帮继续出言挑衅:“这人呐,有时候还得看天命,家世富贵又如何,还不是得靠子女光宗耀祖。”

        最先发话那位族主气不过回道:“杨族主此言何意,纵使臣女嫁于端王为妃,那也是光耀明媚。”

        胡络腮帮大笑一声,嗤声道:“天下谁人不知端王身患有疾,如何让你沈族主光耀明媚?”

        除去与他同僚的几人俯声而笑,其余人皆是沉默。

        胡络腮帮只当自己机智聪明,一石二鸟,既打压了贵族族主们的气势,也因贬低这端王奉承了楚国皇帝。

        位他身后的一位族臣扯扯他的衣摆,想要阻止他的动态,他却全然不顾,还假意向楚怀瑜求情道:“端王对皇帝陛下不敬,不能责于贵女们,陛下还要从轻发落呀。”

        “是该从轻发落,”楚怀瑜缓声开口,摇摇手中的酒杯,看也没看那位得意洋洋的族主,淡声道,“杨族主口出狂言侮辱当朝亲王,朕感念杨氏一脉朝贡之力,免其一死,赐——拔舌之刑。”

        歌舞声停,整个金銮大殿一瞬陷入死寂,宫侍们跪了一地,厅中落针可闻,胡络腮帮僵住笑脸:“陛下……此话何意?”

        与他同僚的外臣们只当小皇帝在作笑,只有楚国内臣清楚地知道,小皇帝面色淡淡之时,便是戾气最浓之时。

        宴中死寂过后,杨族主有些心慌,急忙辩解道:“族臣不过说笑罢了。”

        楚怀瑜抬眼看他,眼中冷如一汪寒冰:“谁准许你说端王的笑?”

        宴中只剩下呼吸交替,谁也不敢再接话,与之附笑的几位族臣此刻更是如瓮中之鳖,半声不啃。

        楚怀瑜又提醒身旁的太监:“朕说的话,没听到吗?”

        阿福急忙欠身下了主座,作势要传唤殿外侍卫,于胡络腮帮身后的族臣此时匆匆离席行至主座之前跪下:“杨族主初来楚宫,冒犯了陛下,望陛下开恩宽恕他的愚昧无知,今日大年初一,不宜见血光,还往陛下三思。”

        楚怀瑜冷觑他一眼:“朕若收回成命,天子的威严何在?”

        他这是铁了心要处罚那位族主,胡络腮帮此时才知自己是着了方才那两位贵族族主的诡计,先前驿馆所闻看来是早有安排,今日大殿上的问话也是为了引他出言嘲讽,他也自知自己向来头脑简单,是个莽夫,家师时长劝他谨慎处事,否则来日必有大灾,不曾想这跟头栽在了如此浅显之地。

        若不是杨氏不及他族富硕,族人只靠一身蛮力取得一片封地,在族内供养马匹朝贡楚国,得先楚皇看重,怕是依他的才能,早就被他族一举吞并。

        论起功劳,胡络腮帮又生了几分勇,冷哼一声道:“死又何惧,先皇在世时爱名如子,然陛下年纪轻轻便视人命为草芥,这样的天子,不拜也罢!”

        内臣听此都倒吸一口凉气,但凡能同小皇帝硬碰硬的,整个中原内外,除了皇太后慕慈心之外,倒没了第二人,况且先皇逝世十三年,此时提及先皇之德,简直是在棺上跳脚。

        然而小皇帝淡淡地瞧着他没有动静,众朝臣心中猜疑不定,难道今日当着朝臣百官的面,小皇帝便真的服一回硬?

        只见小皇帝垂眸,将盏中的酒缓缓洒在案上,不急不慢道:“杨氏该易主了。”

        太监阿福随后唤来侍卫,活络腮帮正要叱骂之时,侍卫用棉巾堵住他的嘴将他拖行出殿。

        宴中氛围变得极为安静,外臣们都极不自在,半是畏惧半是沉默,而位于殿中左侧的内臣们,则是见惯不惯似的照常饮酒吃食。

        要说小皇帝草菅人命,倒也不全是,那杨氏一脉归属太后的势力,因远在他疆,如缩在甲壳中的寄居蟹,撼又撼不动,此次小皇帝十八岁年宴,杨族主得太后召见入楚,本是要邀功一番,谁知入了楚国皇太后便一时忘了安置他,以至于让他折在了皇宫内。

        况且那莽夫却有听闻太后不喜端王,因此轻信了他人的诡骗之言,也在情理之中。

        殿中歌舞又再升起,堂中众臣心思各有不同。

        气氛逐渐回温之时,殿门忽又敞开,只见早前一直在小皇帝身边的内侍不知何时从殿门外而入,他领着几个小宫女搀着一位身材高挑,体型壮硕的女子踏入殿内。

        众人的目光皆汇聚到了女子身上,只见她施着桃粉眼妆的一双凤眸下,挂着一枚白色面纱,遮去了大半张脸,瞧不出具体面貌,但这身形体态,怎么瞧着也不似个女子,倒似个着着女装的男子。

        随着众人的视线,袁沃瑾被迫搀扶着行过长长的中庭,一路走至王座之下。

        楚怀瑜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瞧着站在殿下怒目瞪着自己的人,只觉方才那刻的怒气烟消云散,此刻的欢乐全然掩盖了先前的不快。

        楚怀瑜不掩嘴角的笑意,命道:“让他上来。”

        尉迟睿低睨着身旁的两名宫女:“还不将人扶起上去?”

        内官外臣们此刻也暂忘了方才殿中的不愉快,禁不住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被扶跪在龙座之旁的女子。

        依她面纱下映出的轮廓骨相,以及那一头微卷的长发,似是个异域女子,莫非殿中哪位外臣的贵女一直隐在宫中,入了小皇帝的眼,得了宠幸?

        只有坐在宴中左侧殿门之处的尤温纶知道,此人不是什么异域女子,更非朝臣之女,而是几日前他从魏国回楚途中携入宫内的郑国大将——袁琼,袁沃瑾。

        尤温纶暗自饮下一杯酒,静观宴中之变。

        父亲明日回朝,不知听闻小皇帝今日之举,是何感言。

        楚怀瑜忽略殿中投来的猜忌目光,用手中玉筷轻挑起袁沃瑾的下颌,低声而语:“朕,劝过你,三思而后行。”

        袁沃瑾别开脸,攥着拳头掐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不去瞧小皇帝的脸,不知那阉人给自己下了什么药,不仅浑身无力,在近小皇帝之身时,腿间某一处竟还有了难以启齿的反应,蠢蠢欲动。

        偏偏小皇帝生得貌美,多瞧一眼,便愈是忍不住体内的异样,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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