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耐心

第七十三章：耐心

        也许对琪依也需要更多的耐心和关爱吧，他想，直到她完全信赖自己。

        【1】

        郑岭晟简直心潮澎湃，就像快要踏上旅途解救公主的骑士，他多么正直，追寻着伟大的爱情，为他心爱的人建立堡垒，守护她，爱惜她，让她不再担惊受怕，整个世界都会为他的一颗真心所感动。

        之前郑岭晟经常不满楚琪依总是不愿接受他的好意，在郑岭晟多年来请人吃饭送人礼物的过去，他习惯了这样对人表达他的善意，简单粗暴，直截了当，你愿意来我的饭局，你愿意收我的礼物，对我而言就是给我面子，就是我划在“可以保持往来”的圈子里的人。

        你拒绝我的饭局，拒绝我送的礼物，你就是看不起我，就是不把我当朋友。在郑岭晟看来，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郑岭晟对楚琪依总是不能坦然接受他的好是不能理解的，他首先的想法是楚琪依并不是那么喜欢他，所以才一直被动又畏畏缩缩的。

        他不能理解楚琪依的慢吞吞，郑岭晟很快就接受了男友这个身份，并兴高采烈投入到这段爱情中，欢快奔着她而去。

        但楚琪依就像乌龟一样慢吞吞，疑神疑鬼，时不时把脑袋缩进壳中，不管他怎么敲她的壳，甚至拍打，用树枝轻戳，楚琪依都不会动一动，这种憋屈感比什么都难受。

        但现在，郑岭晟忽然有一个很自恋的想法，那就是：楚琪依内心也许是脆弱的，她像容易受惊的兔子或者流浪猫一样，虽然渴望被人爱，但又不敢靠太近，生怕被伤害。

        【2】

        郑岭晟忽然想起，他很小的时候喂过流浪狗，那小狗崽又饿又脏，郑岭晟拿来了香喷喷的鸡腿，冲着小狗崽晃了晃，小狗崽向前一步，但发出“呜呜”的示威的声音，露出牙齿，一脸凶相，但它肚子又发出“咕咕”的声音，明显他饿了。

        郑岭晟向前一小步，小狗立刻后退，竖起它的毛，做了一个匍匐要攻击的动作，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他退后一步，小狗才放松警惕，只是依然很凶地看着他，“汪汪”地冲它大声叫起来。

        郑岭晟于是把鸡腿放在路上，自己迅速跑开，找了个高出躲了起来，小狗见他离开，顿时放松，左右顾盼之后，立刻冲上前，大口大口吃起鸡腿，还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后来郑岭晟再次去给小狗拿食物，小狗并不感谢他之前的恩情，依然凶他，冲他龇牙，郑岭晟故技重施，放下食物之后跑开，找个高处偷偷观察，小狗在他离开后很开心地吃掉了食物。

        郑岭晟小时候很喜欢小动物，非常希望能早点摸着小狗的脑袋和它一起玩，但他知道小动物面对陌生人类是会有很强的警惕心的，所以他要耐心，要一点一点感化它，之后就能拥有自己的小狗崽了。

        郑岭晟于是眼中充满了亮光，他坚持每天都去寻找小狗崽，给它取个名字，一边叫着它的名字，一边穿越弄堂街巷去寻找它。

        日复一日，小狗崽终于见到他后不再龇牙咧嘴，再往后，小狗崽会当着郑岭晟的面就把食物吃掉了，再接着，会冲它摇尾巴了，先是摆了一下，又惶惑不安地看着郑岭晟，他笑了笑，叫了一声狗崽的名字，狗崽放下去一半的尾巴立刻又摇晃起来，欢快地晃动着，眼睛也明亮起来，可把郑岭晟高兴坏了。

        郑岭晟去看它的时候，小狗崽已经愿意被他抚摸了，再过几日，小狗崽已经会主动奔向他了，见到他会委屈地呜呜叫唤，郑岭晟开心极了，他抱起小狗崽，把早就准备好的项圈给它戴上，把小狗崽带回家，对家里人说要养它。

        父母并不反对他养宠物，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的事，只是土狗实在上不了台面，不让他养，父母说明天可以带他去宠物店，他可以挑选宠物店里任一只狗，两只也可以，就是不能养土狗。

        小时候的郑岭晟哭过闹过，但对父母的决定完全无法反抗，父母无比嫌弃地把小土狗赶出家门，小土狗发出可怜的叫唤声，眼睛湿漉漉的仿佛要哭出来，郑岭晟说着对不起，我还是会来喂你的，我每天都让你吃得饱饱的。

        小土狗一直在郑岭晟家门口徘徊不去，郑爸爸觉得它很碍眼，又担心儿子在人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把它带回家里，弄脏家中精美的中东进口手织地毯，于是他先下手为强，在晚上郑岭晟睡着之后，抓住了家门口徘徊的小土狗。

        小土狗怯生生但摇了摇尾巴看着他，郑父笑着逗狗，抚摸它的皮毛，小土狗安心地以为自己被接纳了，尾巴摇得起劲，舔了舔郑父的手掌心。

        郑智光首先感到的是一阵恶心，但想到很快就见不到它了，也就无所谓忍耐一下。

        郑智光把小土狗带上车，开车到二十公里外的地方，在一处空旷处，拎起小土狗就往地上摔，小狗崽狠狠被摔在地上，但是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伤，呜呜惨叫着，抽动四肢，郑智光立刻抓起它，又把它往地上摔去，摔得它头破血流，皮开肉绽。

        郑智光并不记得他把狗摔了几下，直至最后狗死了，他才罢手，开车回到家中。

        小狗崽奄奄一息，肝脑涂地，但被没有死，只是它活着的那短暂剩下的时光，是比死都要残忍的一种折磨。

        郑智光以为这件事处理得天衣无缝，完全想不到三天之后，郑岭晟所在的学校组织春游，来到的就是附近，小孩子们兴奋又害怕地对老师说发现了小狗尸体，郑岭晟热闹的性格让他拨开人群去看个究竟，然后他看到了熟悉的小狗崽……的尸体。

        确切地说，是它的项圈，让郑岭晟确认了小狗崽的身份。

        狗的尸体已经被彻底压得变形了。

        向来被称为“班中老大”的郑岭晟，颤抖着拿起那条项圈，不顾形象嚎啕大哭，语无伦次。

        郑岭晟回去的路上也一直在哭，引来很多小伙伴的好奇，班里的人都知道他失去了一条心爱的小狗。老师也立刻打电话给家长，让家长回去的时候好好安慰他，因为他真的很伤心。

        郑岭晟知道很多狗的品种，阿拉斯加，德牧，泰迪，哈士奇，萨摩耶，边牧，秋田，拉布拉多，金毛，蝴蝶犬，吉娃娃，腊肠，斗牛犬，罗威纳，杜宾，比格，松狮……并不是他主动想去了解这些。

        只是因为在那天他回去之后，父母第二天立刻向学校请假，带他去宠物店，花鸟城，去看遍各种品种的狗，好补偿儿子，安慰他失去宠物的伤心。

        父母眼中，小孩子不会在意太多的事，失去一条土狗，有那么多“洋狗”等着他，哪一只不比土狗乖巧可爱？模样俊好？哪一只带出去不比土狗更有面子？更能让别人认可？

        宠物店的店员非常热情，将每一种品种狗的特点都介绍给他，郑岭晟就是看不上。

        许是这家店里的品种有限，父母这样理解他的看不上，于是带他去了别的宠物店，别的花鸟城，看更多的狗，听到更多的狗的品种的名字，为的就是讨儿子欢心。

        郑岭晟倔得很，就是只要那条小狗，他问：“为什么这么多狗我可以养，唯独小土狗不能养？”

        “因为土狗是土狗，宠物狗是宠物狗。”郑妈妈这样解释。

        在郑父郑母心中，土狗不上台面，就连串串都是掉价的，必须是实打实的血统纯正的品种狗。

        郑岭晟争辩，却反驳不过父母，只是觉得委屈，但坚决不愿意在父母面前掉泪，郑母有着生怕儿子不高兴的心急如焚，郑父却只剩下不耐烦。

        郑岭晟又闹着要原来那条狗，郑父毫不客气地在他脑壳上弹了一个爆栗子，神色严肃地警告他：“要么，你今天就买一条狗，要么，立刻闭嘴，马上回家。”

        郑岭晟气愤地瞪着爸爸，什么话都不说。

        郑妈妈立刻打圆场，立刻买下了一只萨摩，强行塞到郑岭晟手中，郑岭晟不接受，小狗掉在地上，十分可怜的样子。郑妈妈于是立刻代替儿子抱起，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地把儿子哄回了家。

        因为并不是自己愿意养的狗，郑岭晟有着逆反心理，对小狗并不是很爱惜，甚至觉得它很烦，不到一个月，郑妈妈立刻将它送了人，并埋怨儿子的三分钟热度。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郑父郑母只觉得儿子不懂事，丝毫不在意这一切的起因，和幼年郑岭晟想要收养一只小土狗，给它一个温暖的家的温暖善良的心。

        【3】

        这件事在郑岭晟记忆中尘封已久，当时在他看来很了不得的事，后来也被别的记忆覆盖，甚至当他见到和以前的小狗崽花色相似的小土狗时，他也想不起什么来，但此刻不知为何，像打开闸门一样，这件事从脑海中跳出来，连郑岭晟自己都吓了一跳。

        大概是因为楚琪依的眼睛湿润润的，让他想到了那件事。

        又也许是因为楚琪依这种怯生生有不敢全心依赖他的样子，让他想到了那条可怜的小狗。

        他从不觉得把狗和人联想到一块儿是对人的羞辱，他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对人类那么好的狗，却要成为很不好的脏话，他太替天底下所有狗狗鸣不平了，狗一直都是狗，人可不一定都是人。

        也许对琪依也需要更多的耐心和关爱吧，他想，直到她完全信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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