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弱者的愤怒

柳卓媛把手上的三明治狠狠地砸向远处的垃圾桶，道：“她确实该死！”

        【1】

        楚琪依觉得自己真是坚强，在刚才的事后还能一脸镇定地回家，面对母亲“回来啦，今天过的怎样”的询问时，还能挤出笑容用轻快的语气说着“还好，就是作业多了点”，她回到房内，满脑子挥之不去的是聂晶晶讨厌的脸。

        一定是聂晶晶！

        以前是她搞的鬼，今天也一定是她搞的鬼！

        为所欲为也有个限度吧！真以为自己是王法了吗？这种人……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人……

        楚琪依感到体内有一股怒火，伴随这滚烫的血液烧遍全身，心跳加速，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不可原谅！

        绝对不可原谅！

        她带着这股愤怒入睡，又带着经过了一夜积累的更多的愤怒醒来。

        上学路上楚琪依没有遇到郑岭晟，每向学校靠近一步，那种愤怒就要涌上心头。

        做早操的时候，所有的学生在操场上排成一列列，整整齐齐，她的目光穿过一列列一行行的灰色校服，落到聂晶晶身上，死死地盯着。

        聂晶晶正一边懒散地伸着胳膊，一边娇笑着和旁边的男生打闹，她的眼耳口鼻在她面前以扭曲的画面呈现，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的笑声是那么令人厌恶。楚琪依不禁握起了拳。

        聂晶晶好像也感受到了强烈的目光，她朝视线的方向望去，正好对上楚琪依。

        聂晶晶皱了皱眉头，在她看来楚琪依应该是胆小如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现在胆敢用这种大不敬的表情看她，真是太大逆不道了！于是她也狠狠地瞪了过去，试图使对方害怕。

        只可惜没有。楚琪依心里的愤怒被她燃得更旺，目光凶狠带上了诅咒，像暗夜里的野狼，聂晶晶哆嗦了一下，随即也更恼怒。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不得了了，”聂晶晶想，“本来看你可怜，岭晟也不要你了，不值得我花费宝贵的时间，谁让你不识好歹呢？”聂晶晶脑海里已经迫不及待上演好戏了。

        早操队伍解散，柳卓媛忙上前箍着楚琪依的手，问：“你是不是和聂晶晶有过节？”

        “没什么。”楚琪依笑笑。

        “得了吧没刚才你瞪她的样子，恨不得发送去死去死光波，然后把她身上穿出两个洞！”柳卓媛道。

        “有那么明显？”

        “就是有那么明显。”

        楚琪依不吭声。

        “你这样只会让她们更嚣张，”柳卓媛说，“琪依，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你被人欺负，更不想你被欺负后而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你之前和郑岭晟交往，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这让我很失落。”

        “卓媛……”

        “我想帮你。”柳卓媛认真地说。

        “我们组成女子散打二人组吗？”楚琪依眨了眨眼睛，“随后发现自己的运动天赋，被国家武术队看中什么的。”

        “正经点啦你！”柳卓媛瞪了她一眼，“我可没那个体力，同不了甘就陪你共苦好了，聂晶晶要是敢欺负楚琪依，有本事连柳卓媛一起，单单冲着你算什么！”

        “谢谢你。”楚琪依道，“我们去买点什么边吃边聊吧。”

        两人点了点头，往校内超市跑去。

        【2】

        “她在背后说我坏话坏我名誉，虽然我具体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内容，但你也知道，我典型的乖乖女，她造谣诽谤除了打自己耳光外没起到任何作用啦，”楚琪依咬了一口菠萝包，坐在花坛边上，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然后就是那些小学生手段，趁教室无人的时候潜入或者派人潜入，在我的作业本上乱涂乱画，把课本扔到垃圾桶里之类，啊，还有一次……”

        还有一次在洗手间里，聂晶晶忽然在她洗手的时候，直接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按到水龙头下，哗啦哗啦的水顺着头发流下来，她挣扎开，一脸恐慌又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随后，她被聂晶晶和她的朋友打了耳光，之后就是很没用地打了要求分手的电话。

        楚琪依说到一半开始纳闷，为什么那时会感到害怕呢？现在回想起来，首先是觉得愤怒。随后是觉得那些女生的龌龊和丑陋，为她们幼稚的言行感到可笑，也有对那个胆小懦弱的自己的不满和质疑。

        真的有必要吓成那样吗？完全没有必要吧。明明应该只有愤怒。楚琪依咬了一口菠萝包，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柳卓媛捏着三明治，一口也咬不下去。她对楚琪依的遭遇气愤又难过。

        “她怎么可以这样！”楚琪依收回涣散的目光，神情忽然变得愤愤，她握着菠萝包的手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力道大得把松软的面包顷刻变成纸一般薄，“那个畜生！”

        柳卓媛一愣，她从未从楚琪依口中听到过厉害一点的脏字，又看她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频临顶点的愤怒。

        “发生了什么事？”柳卓媛神情郑重。

        楚琪依闭上眼睛，随后神色淡然吐出一句：“她竟然找人强了我。”

        “什么？！”柳卓媛仿佛被惊雷击中，雷声轰鸣闪电如刀，撕裂静寂的天空，“真的？”

        “嗯。”楚琪依点了点头，“就在昨天晚上。”

        “……”柳卓媛沉默着。

        上课铃这时响起，楚琪依说“上课了，回去吧”，她还愣愣留在原地。

        “没什么。”“小事啦。”“反正都过去了，追究干嘛。”“懒得计较。”“很幼稚很无聊很浪费时间哎。”——她们两个经常说着这样的话。

        楚琪依和柳卓媛都是属于息事宁人的类型，性格好没脾气，宽容和善，从某些角度看来则有些懦弱和无能。

        当被冒犯的时候，不可能没有负面情绪，也会抱怨和愤怒，“怎么会有那样的人”，那一刻心房像被蒙上蜘蛛网，巨大的黑色昆虫爬来爬去，灰尘从天花板上刷刷掉落。然后叹了一声气，想着“算了算了”，也由它们去了，在时间里淡淡消退。

        沉积在心里的种种情绪，飘忽没有重量，不久之后就没了印迹没了形状。

        此刻却在一层又一层的积淀之后有了重量有了形状，重新向人诏示了它的存在。

        承载积雪的树枝，会在第几片雪花落下来时戛然折断？

        好像是不太可能的事，它那么飘忽又那么轻薄，一片一片堆积在上面又能怎样？重新铺上一层之后也还是那么安静，再来一片落到上面又会怎样？

        但偏偏有时，只需一片，只需要这关键的一片雪的重量，就能使树枝无力承载，逆转这平静的表象。

        “咔”的一声，有什么落到了地上。

        柳卓媛把手上的三明治狠狠地砸向远处的垃圾桶，道：“她确实该死！”

        【3】

        教室里，上课的时候。

        老师在讲台上讲这个要点那个要点，柳卓媛一句也听不进去，她的身体像木偶一样呆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灵魂却暴躁地在花坛边跳来跳去。

        她想踢翻垃圾桶，十几脚连踹让它发出巨大的“咚咚”声，然后穿过花坛穿过走廊，跑上楼梯去找聂晶晶报仇，让这个胡作非为的娇娇女知道什么叫做代价。

        琪依说那句话的时候那么冷静，可是她一定害怕过吧，可恶的聂晶晶，竟然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不，聂晶晶怎么会佯装不知呢，她一定乐在其中并且高兴地要命。有些人生来不知廉耻且恶毒，不要指望用道德和常识衡量。柳卓媛想到这里，气得咬牙切齿。

        聂晶晶成功了吗？一定没有，不然楚琪依就不会出现在学校、而是在医院或者家里难过地痛哭了。姓聂的还是会找她麻烦吗？王八蛋！聂晶晶是混蛋郑岭晟也是混蛋，这两个真是天杀的绝配，让他们两个呆一起去吧，凭什么要扯上琪依？

        柳卓媛握着笔的手颤抖着，郑岭晟，和你的绝配聂晶晶滚远点！她掏出手机，想要找出他的号码，可是那个号码早就和那段不开心的记忆一起，被她从“已接电话”中删除了。可恶！她无比懊恼。

        她的大脑在课堂上无比活跃地运转着，上演着那些被好友简单的三言两语描述出来的画面，不仅生动而且更带上了表演气息，聂晶晶的讨厌和作威作福被放大，气得她恨不得立刻去找她算账。

        我柳卓媛没什么本事，没背景没“兄弟”没富得能给学校捐个图书馆和游泳馆的父母，可是聂晶晶你欺负人到这个份上也太过分了！

        柳卓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从位置上站起，她的身体要去寻找花坛边那个愤怒的灵魂，于是她迅速走出教室，与它汇合后穿过花坛穿过走廊，眼看着要向楼梯那边跑去。

        老师和同学有点惊讶，老师叫着“柳卓媛，你干什么？现在是上课时间”，可是柳卓媛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她要去找聂晶晶！”楚琪依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如此，心中一紧，热血也充了上来。

        “老师我去找她！”楚琪依站起来，随后立刻也追了上去。

        “你等一下！”楚琪依跑上去拉她的衣袖。

        “你别拦我！”柳卓媛满满的怒意，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快步地走着，压低声音道，“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想忍让到什么地步？楚琪依，别让我看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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