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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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萧恕话音落地,住持愣了几息,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点头。
“可。”
萧恕嘴边的笑意这才漾开,眉头也顿时舒展了。
“多谢。”他诚挚地说。
与两位侯夫人别过后,萧恕便不再多留,看也不曾看沈清词一眼便和住持走远了。
等人一走,薛昆鹤那头顶的压迫感才仿佛散了些许。他一向怕这个表哥,方才也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了,竟然这么不巧地被他听见了。
他唏嘘一声,深感后悔,可转念一想,他说的不也是实话么?
他闷闷地想着,既是心酸又委屈,又不禁回想起方才萧恕敛容厉声的样子,仍旧有几分后怕。
当时萧恕轻抿着唇,巍然地站那,背立如松,开口确是那样含着讽刺的语气。
“你现在年岁还小,一时被迷惑了也在情理之中。此女心思不正,品行不端,往后莫要往来。”
怎可能?沈姑娘白净如雪,如姑射仙子般清丽脱俗,怎可能是他口中的那般人?
他出声想要为她辩解几分,萧恕扫了他一眼,淡淡摇头,便走了。他回头见沈姑娘也不见了,只好随萧恕一齐走了过来。
一路上他的心都七零八落的,回想他表明心意之时沈姑娘脸上的表情。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没戏了,不禁一阵失意,不知怎地就对前头行路的人说出那番话。
“表哥你是不知,沈姑娘若是有意迷惑我,我便愿意被她骗一辈子。我心甘情愿在她的手掌之中。”
说完,他便听见萧恕轻笑一声,“没救了。”
思及此,薛昆鹤慢慢从回忆中抽出,感知到心中翻涌喷薄的酸涩感,他呼了口气,像做贼似的重新把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个昳丽的女子。
此刻她正取了一片竹叶,似要吹奏,又言笑晏晏地和一旁她的婢女说着话。
薛昆鹤只敢看一眼,只觉脸颊炙热无比,便小心翼翼地挪开了视线。
……
萧恕随住持来到了大寺之中,入目的都是一尊尊金佛。不多时,他们入了一旁的隔间,坐了下来。
住持入座在他的对面,怀着淡淡的笑意。
“施主为何要卜卦?”
萧恕闻着禅房中淡淡的安神香,只觉一阵清雅的香气缓缓入鼻,心头些许安定。
这才道:“本王在找一个人。女人。”
住持笑了一声,“宁王殿下您说笑了。老衲这里不是大理寺,也不是衙门县府。何处有殿下说的人?”
“我知道。”萧恕道,心头漫上了一股酸胀感,“我只在梦中见过她。我不知她姓甚名谁,甚至也不算见过。在梦中,我甚至看不清她的容颜。可她是我的王妃……我尝试着找过她,可是寻不见……”
他莫名有些紧张,来不及用本王自称,而只称“我”。
说完了之后,住持疑惑地看着他。
“殿下只是梦靥了。或许世上并不存在这个人。你谈何寻她?”
萧恕紧抿着双唇,“不——这不可能。梦中的一切都真实地仿佛发生过。这不可能是假的。”
他固执地说着,双眉紧紧拢起,住持愈发摇头。
“殿下您欲念太重,终将遭其反噬。你既都瞧不见她的正脸,又何以牵肠挂肚?不如及早放下,回归到您正常的生活,殿下在位谋声,民意载道,前程之路光明灿烂,又何必去寻那样一个虚无缥缈之人?”
闻言,许久,萧恕只是闷哼了一声,又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开口。
“也非除却巫山非云,只是魂牵梦萦,放不下罢了。每每梦见,都觉欠她良多。”
“应当是上辈子真欠了她吧。”他眸光黯淡了下去,怀着莫名的苦笑道。
住持叹了一声,只好取出了放在文盒中的三枚铜钱,掷了六次,闭眼排开。
他观看了一阵,忽地眉头紧蹙:“殿下请看,离魂散!还请殿下忘却前尘,莫要强求了!”
萧恕猛然心中一阵抽痛,他克制地正了正襟,片刻之后,只轻轻抬了抬手,便将铜钱扫落在地。
“若是本王非要勉强呢?”
一丝戾气从他的眉宇之中一闪而过。
在稀落的铜钱落地声中,住持惊讶地看着他,似乎头一次遇上这般不讲理的人。
“殿下这是要逆天而行?”
萧恕仿佛不知他的心思,只是笑了笑。
“今日天色阴沉,住持一时没看清卦相罢了,何来逆?何来顺?本王就此别过了。”
说完,他自顾自地大步离去。
住持愣怔地坐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
另一边,薛沈两家刚到山脚又下起了雨,隐约还有雨势渐大的意味。
沈清词坐在马车中,掀开帘子,看着雨势嗟叹了一声,刚要正身时便见远远的有人只身骑马过来。
他不曾带雨具,浑身被淋了个彻底。不是萧恕又是谁?
她淡淡蹙了眉,放下帘子。便听见前面马车中薛夫人喊道:“三郎,过来马车里坐!这么大的雨回去要病的!”
萧恕的声音很久之后才响起,“不必了姨母。我很快就能到府里了。”
“胡闹,我要是由着你就这么走了,你母妃就得怪死我了。”薛夫人这般说了,他才嗯了一声,很久,后头的马车传来一阵窸窣声。
车内,沈夫人也狐疑道:“宁王怎么一大早就来了,还不带一个侍从?”
沈清词也是疑惑难解,自然无法回答她。
“不过说来,他近来行径颇为怪诞。”沈夫人摇了摇头,很是不认同。
“前一阵子,宁王的府兵满大街在找会吹箫的女子。说是赏黄金百两,就这两天才消停。”
“吹箫?”穗禾笑着看了眼沈清词,“说起吹箫,谁能比得过我们小姐?”
说完,她又觉说错了话,立即噤声。是了,以如今他们的尴尬状况,宁王不可能找上沈清词。
沈清词蹙了蹙眉,十分奇异怪诞的感觉从心头一闪而过。
前世,萧恕也曾遍地找过吹箫的女子,是为了假替一个青楼女人从而顺藤摸瓜抓到一个恶贯满盈的江寇。当时为解他的燃眉之急,沈清词便自己毛遂自荐了。
可当时是暗地里进行的,不曾这么大张旗鼓。
而且算算时间,这事应当至少是半年后的事情。现在江寇还曾出来作乱。
沈清词越想越心凉。
萧恕不会是也回来了吧?
转息,她又觉得不对劲。
若他回来了……第一打紧的事应当是私下加练军机营兵,且招兵买马,为的是之后与高丽一战。
她依稀记得高丽国应当是几个月后便要举兵在西境一带犯乱,原本朝中以为高丽国不过是如从前一般做个跳梁小丑,以此闹事来减少上贡,再从我朝得到一些小恩小惠罢了。
但其实不然,他们有一行骑兵早已入境打探情况,和西境边上扎住的几万骑兵,再同熵水过来的几千水兵里应外合,势同破竹,不过一个多月便顺利拿下近十座城池。
我朝陷入一片危急之中,百姓和一众大臣皆是人心慌慌,而且朝中兵将青黄不接,经过十几年的安稳和平,几个如她父亲武宣侯般的老将体力已大不如从前,若为主帅出征在数日之内千里迢迢赶去西境身体怕是折腾不住。且一众少将皆是资历不够,难以服众。
其他边境驻守的大将倒是有适合的,只是若高丽如此作乱,边境各国见了势头若是纷纷效仿,到那时更是危矣。故边境大将皆不可调离。
一时之间圣上难以抉择。
在这时,萧恕便出来主动请缨,向陛下请命要挂帅出征。
萧恕之前同边境的西周几国有过大大小小的几次战役,皆是大获全胜。但此次出征非同小可,他不过才刚及弱冠,资历也是不足。朝中支持他的大臣可谓是寥寥无几。且太子一党恐他羽翼渐丰,更是连日上书制止。
当时沈清词便是在此时找上了他。她在宁王府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萧恕才从外头打马回来。
那日天青未青,下着蒙蒙的细雨。他的额头,鼻梁上皆是细小的雨滴。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了,斜斜地落了下来。
她还是头回见他这般,更觉英俊非常,便痴痴地望着,等他下马走到她身边了,她才回魂似的,说:“殿下,民女知你心愿,愿为你效劳。”
他只是古怪地看了一眼伞下的她,讥讽似的笑了一声。
她紧紧地握住伞柄,目光轻柔,如雨悄然滴落在泥地里。
“我已经说服了父亲,他愿意为你上书请命。且青龙军可任你差遣。”
青龙军是沈家的亲兵,骁勇善战,攻无不克。
她虽是这样轻柔的语气,可只有她知道,劝说父亲她下足了功夫。她甚至在父亲面前长跪了一夜,告诉他此生她是非他不嫁了。他的心愿便是她此生的不渝之志。
父亲盛怒之下扬了她一马鞭,“我沈堰重怎会有你这般上赶着的女儿?”
她默默地承受了那一鞭,强忍着背上的疼痛,刚要开口说话,父亲便扶住了她,语重心长道:“冉儿,你长这么大,为父是第一次这样打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为了一个宁王,这样枉顾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想过我会有多痛心?”
她羞愧难当,艰难地启唇,“是女儿之过。女儿甘愿受罚,可……”
“罢了。”他扬了扬手,眸光微紧,慢慢道,“宁王的确是个可造之材,我会为他上书,也可借兵。”
她这才露出了喜色,不多时便晕倒了。病情将将好转,她便过来寻他。可这些是她自愿的,她并不会告诉他。
“殿下你意下如何?”见他良久沉默着,沈清词便出声询问了一句。
他回眸过来,一下便紧紧地捏住了她的腕骨,二十四骨伞顷刻没入了雨中。
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的鼻梁之上,后背未愈的伤口被雨水侵入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看着他,不禁闷哼出声,“殿下弄疼我了。”
他并未放开她,甚至手上的力道还在加重。
忽然,一道惊雷闪过。他墨色眸子中的光也一闪而过。
“本王实非良人。你若是选太子,路会好走得多。”
她当然知他志向,他的意图并非只在次与高丽的这战,更在之后……他要去的地方是九五之尊,是那座定天下之乾坤的龙椅。
无论他要去哪,她都会助他。必要时,她甚至可以献出自己的命。
她默声片刻,缓缓转了一下手腕。他便似触了电一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很快,他便转动了脚下的靴子,踏了一步出去。
她只是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声音一字一字从喉咙里发出,掷地有声。
“殿下把我的伞弄坏了,不该赔我一把伞吗?”
他愣怔了片刻,仿佛入定,她便只好自己走到了他面前。雨水打在了她身上,她仿然未觉,只是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
“萧恕,事到如今,你真的还要问旁人吗?”
他动了动身子,淡淡挪开了她灼热的视线。
“若你反悔了,告诉本王即可。本王会放你走。”
那刻,她背上疼痛渐渐消失,心上却愈发疼了起来。她强迫自己缓缓偏过了头,忍着心中的酸楚说:“好。如果我悔了,自会离去。”
有了父亲的力荐,朝中和父亲交好的几个武将也是纷纷上书。萧恕顺利地拿到了兵符。很快,他便亲自登门,送来了大雁和聘礼聘书。
她这时才害羞了起来,手里的帕子搅个不停。母亲催了好几遍,她才走出后院,走到半路,又从枕头底下拿了个护身符。
还未至前堂,便见后花园的假山边上有个高大俊逸的身影。
他负手于背,神色仍是淡淡的,一点都看不出即将为人夫的喜色。
尽管早知如此,她的心还是不自觉地坠落了下去,可下一瞬他已经瞧见了她,转身唤来随从拿了一把青色的伞在手上。
那日她的伞也是青色的。他还是记得的,不是么?
她的泪顿时就蓄满了眼眶,如露水般簌簌地落了下来。
还不等他的伞递过来,她便先行一步,把手中紧紧攥住了护身符拿了出来,主动交到了他手心里。
她眼泪汹涌,怎么也止不住,也不知是为何而哭。
“殿下,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他微愣片刻,缓缓笑了笑。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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