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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空阶滴到明


我顺着风铃声过去,那凤鸾春恩车果然停在了常宁宫门口。我满心疑惑地盯着凤鸾春恩车,这一时刻,心中顿时生出了最坏最坏的一种可能—皙瑶在侍寝中间被送了回来。这是极大的羞辱,前朝便有宫嫔因在侍寝时将皇帝惹怒,便被再次用凤鸾春恩车送回了自己宫里,以示羞辱惩戒。被如此羞辱过的宫嫔因不堪受辱,在自己宫里悬梁自尽的大有人在。想到这,愈发担忧皙瑶的状况,凝神盯着凤鸾春恩车,身后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一望,竟是容妍来了。她的永熙宫虽与毓祥宫相邻,但要是如此急促地从永熙宫跑到常宁宫来,也要费好大的力气。容妍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不住地喘着气。“这是怎么了?凤鸾春恩车怎么回来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说着,凤鸾春恩车车前的帘子被从里面挑开,借着路旁的灯火一瞧,果真是皙瑶。我和容妍忙撑着伞向皙瑶跑过去,皙瑶眼中满是冷漠无神。容妍拢着皙瑶的胳膊,轻声问道:“皙瑶,你…你怎么了?”皙瑶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揉了揉自己的膝盖道:“先叫我回宫里去吧。”我和容妍陪着皙瑶回了她寝殿里,扶着她在床上坐下。本想叫素茜为皙瑶取盏茶水过来,这才发现素茜并未跟着皙瑶一起回来。“素茜呢?她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回来?”皙瑶冷笑一声,冷冷道:“素茜?依我看,如今要唤她一声素昭容了。”心中大惊无比,简直不敢相信皙瑶的话。“什么?素昭容?这…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难道皇上他宠幸了素茜吗?”此刻我多希望皙瑶会给我一个否定的答复,可天不遂人愿,许安宸他当真是宠幸了素茜。最过分的还在后头,他不但没有碰过皙瑶,竟然还叫她跪在床前眼睁睁的看着他宠幸素茜!皙瑶该是多么痛心绝望啊,她从未做过什么恶事,却因为自己的身世要遭受如此的凌虐羞辱!我和容妍都很怕皙瑶一时间想不开出什么意外,便都在常宁宫里陪了她一整晚。窗外的雨丝毫没有要停住的意思,只肆意的夹杂着狂风不住拍打着。次日清晨,永巷的人来常宁宫传旨:常宁宫宫人素茜,即日起册为从六品昭容,随旧主贞嫔同住常宁宫。皙瑶的脸上并无过多表情,她回绝了素昭容要来向自己请安的请求,自己扯了被子过去沉沉地睡了。我拉着容妍的手一起走回去,不禁感叹于皙瑶的可悲和许安宸的可恨。“你知道昨儿早上颀良媛去我那里都说了什么吗?”我看一眼容妍,轻笑一声道:“不知道,颀良媛的心思一向叫人难以揣测。”容妍握着我的手,微微一垂目,沉声道:“她说我一味地成全别人,却叫自己失了恩宠,再不复当年的荣宠正盛。”我脸色微微一变,半晌不做声。“我不会信她的话。我知道她只不过是自己得不到皇上的宠爱,语生妒忌罢了。”我慢条斯理道:“姐姐,我家中除了我并无其他女儿,我视你为自己的亲生姐姐一般。”我随手从路旁的一株夹竹桃上折下一朵,在手中把玩,“在这个后宫里,能让我全然相信,不存一丝戒备的人,除了从家中便跟着我的晴歊和芙汐,便只有你和皙瑶。我也相信在你心里同样是如此想法,对不对?”容妍凝神看着我,灿然一笑:“你能如此说,我便放心了。我自然也是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姐妹一般的,我相信,只要皙瑶我们三人同心协力,定能在宫中站稳脚跟!”我与容妍凝视一笑,把方才折下的那朵夹竹桃摆在她眼前,漫不经心道:“夹竹桃的花粉和汁液都是有毒的,尤其是如我这般的孕中女子,更是要敬而远之。你说对不对?”容妍忙的夺下我手里的夹竹桃,又用绢子仔细地擦了我的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些像夹竹桃一般的女子,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她们口中的只言片语的。”说罢,她把夹竹桃冷冷地扔在脚下,连连踩了几脚,直至夹竹桃的枝叶将地砖染成了红色才罢休。夹竹桃美丽,却身有剧毒,这种东西本不该四处种植的,可宫中却是随处可见。我和容妍陪着皙瑶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现下已是满身的疲倦。扶了晴歊的手就回宫去了。行至垂花门时,见赤盈极费力地拎着一个木水桶一步一停地经过。那木桶并不大,能装的水也不多,且我扫了一眼,那桶里分明只有小半桶的水,怎么赤盈拎着它却如此费力呢?正此时,赤盈看到了我和晴歊,忙俯首道:“见过娘娘。”我上前关切道:“你的身子不好吗?怎么拎桶水却如此费力?”赤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惊惶道:“娘娘恕罪,奴婢…奴婢想来身子便不大好,在瑞宜宫当差时却愈加不好了。容嫔娘娘还为奴婢请过太医来看,太医只说是奴婢在浣衣局时太过劳累,才导致身子恶化。”我微微一垂目,心中顿生不忍,怜悯道:“想必你在瑞宜宫当差时都是在殿内侍奉的吧。”赤盈点点头应了声“是”。我叹道:“罢了,这院子里的差事的确是重了些,自今日起你便和在瑞宜宫时一样在殿内伺候吧。”赤盈满怀感激,伏着身子向我道谢。我实在是困倦难耐,也没心思再同赤盈多说什么,便打发了她下去。待我睡醒,已到了午膳的时候,我叫人去御膳房传了一品容妍最喜欢吃的绣球干贝,又在毓祥宫的小厨房里做了好些容妍喜欢的菜式。唤了容妍过来与我一同用午膳。没多会儿,饭菜都已端了上来,容妍也带着楚音过来了。一袭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外头披一件桃花云雾烟罗衫,手中又持一柄银丝芙蓉团扇纳凉。容妍如此装扮,这炎炎夏日里,倒是叫人眼前一亮,仿佛一阵含着花草芳香的凉风扑面拂过。我拉起容妍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含笑道:“你今日的装扮真是好看的不得了,不愧为我亲封的天下第一美人呢。”容妍甩开我的手,轻啐一口:“你亲封的?那你倒说说,你是什么身份,别人可信服你的亲封吗?”我坐到她身边,用手把玩着她腰带上挂着的香囊上面的流苏,扬着眉毛道:“怎么,我这个毓祥宫的主位娘娘还不能亲封你吗?”容妍妩然一笑:“都是快当娘的人了,你也该端庄持重些才是啊,我可不想叫我未来的小侄子跟他娘一样。”“哼,我的孩子,自然是要像我才好啊。”“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地生下这孩子,便怎么都好了。”我拉着容妍在桌前坐下,指着她面前的绣球干贝说:“你前些天不是和我念叨了想吃这个了吗,快吃吧。”容妍吃着菜,问道:“对了,你可叫人去常宁宫打听了皙瑶吗?”我摇摇头:“还没有,你叫人去了吗?”“叫了,回来的人说皙瑶水米不进,也不肯见素…”她顿一顿“也不肯见素昭容。”我叹道:“唉,皙瑶真是可怜。不过,咱们既然知道了皙瑶的可怜,那便更要从中悟出点道理来。”我叹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昨儿颀良媛对你说的话虽说本意不纯,但其中也实在是对的。你如此好的条件,若不能得皇上盛宠万千,岂非白白浪费?”容妍微笑道:“如今你有着身孕不能侍寝,我若趁着这个时间去争宠,可不是对不起你了吗。”潮水般的感动登时盈满了我的内心,我紧紧握住容妍的手,满怀感动:“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容妍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的,可我既然把你当做了自己的妹妹,一定是做不出对不起你的事的。”我微微一垂目,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样做并非是对不起我。如今我虽不算失宠,但难保长久下去皇上对我的恩宠会被时间冲淡。这皙瑶是一定不会得宠的了,便只能靠你。你想想,若你能再得盛宠,皇上也不至于把我淡忘,如此一来,我们三人在宫中便可踏踏实实的站稳脚跟了。”我凝神盯着容妍的眼睛,见她似乎已有所动摇。“那…那依你所想的,我要怎么做呢?我从来没有主动地去争宠过。”我抿嘴一笑,侧在容妍耳边说:“姐姐的美貌惊为天人,歌声又宛若黄鹂一般动听。单凭这两点便足矣让皇上爱不释手,魂牵梦萦了。”容妍嫣然一笑,白璧无瑕的肌肤上由内向外现出色若流霞的绯红,愈加柔媚动人。“我过会儿会叫芙汐去打探皇上今儿的行踪,你要做的,便是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用尽浑身解数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容妍点点头:“我明白了,定不辜负妹妹的安排。”晨起梳妆,见颧骨处生出许多灰褐色的斑,不由得心生厌烦。忽的想起从前容嫔送来的脂粉,既那脂粉早由南羽书查验过是无异的,便叫晴歊取了来为我匀面。“这脂粉到底是好东西,娘娘脸上的斑尽数遮去了呢。”我轻抚一抚脸颊,脸上的脂粉被我的手指刮下了薄薄一层,手指一侧被染的粉白。把手指凑近鼻子一闻,满是新鲜花卉的香气,芳香馥郁,在鼻尖萦绕盘旋,想必这脂粉里定是兑了不少鲜花汁液进去调和,才得以如此好闻。芙汐正带了赤盈进来送东西,见晴歊正为我涂那些脂粉,忙过来拦了她道:“晴歊,这些脂粉到底不是咱们自己人送来的,你还是少给娘娘用吧。”晴歊应了声“是”,便又把那些脂粉放回了妆台屉子里。我不以为然道:“这些脂粉都叫南太医查过了,想来也不会有事。况且这是容嫔亲手送过来的,她总不会无知到如此地步。”芙汐思索道:“说的也对,一个能生下后宫唯一一个皇子的女人,定不会让从自己手中送出去的东西出事。”说罢,她吩咐赤盈放下了东西,便带着赤盈出去了。我摸着已略有鼓起的小腹,甚至能感到肚子里有胎动的迹象。我拉着晴歊的胳膊,把她的手轻轻放在我的小腹上,欣喜道:“晴歊,你摸摸,这孩子是不是动了?”晴歊屏气凝神地摸着,脸上的表情却由期待变成了微微失望。她沉吟道:“娘娘这才不过两个月的身孕,或许那小孩子连手和脚都还没长出来呢。”我颔首道:“也对,到底是我心急了些。”晴歊见我不大开心,忙安慰道:“娘娘只需再等上几个月,便能看到自己的孩子了。到那时,不知道您要欢喜成什么样子呢。”午后的时候,天气倒还不错,也不似前些日子那么燥热。便带着芙汐和晴歊去了凤仪宫探望皇后。“臣妾瞧着皇后娘娘的精神好多了,想来这病定是快要大好了呢。”皇后笑容可掬地斜卧在用金墨描了凤凰于飞图的软榻上,静静的听着我说话。她的脸上远不及前几日饱满圆润,一对杏眼也不似从前有神,含着怅怅的愁意浓浓。想来沈氏一族的日渐败落定是叫她日夜忧心,便是在病中也不得放心。我嗅一嗅凤仪宫中的熏香,只觉得这香气甚是熟悉,像是宫中常用的安息香,可其中却又混杂了些许仿佛雨后草地的气息。“娘娘宫中的熏香味道甚是独特,不知这是什么香?”皇后含笑道:“这是容嫔听闻本宫旧疾复发,特意亲自以安息香为原料调配的,本宫用着,倒比安息香的功效更好。”容嫔为皇后调的香料,我想到今晨用的脂粉:“看来容嫔娘娘很是擅长调香呢。”“是啊,容嫔她素善调香,技艺虽不及永巷的宫人,但调出来的香料,倒也算是好用。愔淑媛若是喜欢这香料,本宫可叫人取些来赠予你。”“臣妾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可是这香料毕竟是容嫔娘娘专门为您调配的,臣妾便不要了。”皇后略一思索,点点头道:“也罢,你宫中的伽南香已是极好的东西,若混入了这香的味道反倒不好了。”她顿一顿:“说来你如今怀有身孕,吃穿用度是一定要格外小心的。如今皇上膝下子嗣不多,皇子只有容嫔所出的大皇子,而帝姬更是一位都没有。皇上和本宫都打心眼里盼着你能诞下皇子,延绵我大梁许氏的血脉。”我忙起身道:“臣妾得皇上和娘娘如此关怀,是臣妾三生有幸。可臣妾虽身怀皇嗣,却不敢奢求能有同容嫔娘娘一般的好福气诞下皇子,便是个帝姬也心满意足。”皇后轻声笑了,却没再多说什么。我知道或许如今她才是真正的有些开心,她一定是会盼着我只生下一个帝姬的。自己不得许安宸宠爱,家族又日渐衰败,她这个中宫皇后的位子,如今也不过是攀着许安宸对她仅存的一丝敬重才得以维持的了。“淑媛娘娘,淑媛娘娘!不好了!”殿外突然跑来一个宫人,我回身一瞧,竟是容妍身边的楚音。楚音跑的匆忙,原本用一支素银簪子绾在头顶的发髻松散下来。她不住地喘着粗气,对我和皇后快速行了礼,方急切地对我说:“淑媛娘娘,您快去永熙宫瞧瞧主子吧,她方才在外头扭了脚,还磕在了假山石头上!”“什么?”我脑中轰然一震,整个人软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皇后仿佛也被这事惊到了,忙问道:“可请了太医去明淑媛那里吗?”“回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皇后看一眼我,叹道:“唉,你快去永熙宫瞧瞧明淑媛吧,你们一向情同姐妹,本宫知道你如今定是担心的紧呢。”我被晴歊和芙汐一边一个搀着胳膊站起,草草地向皇后跪了安便匆匆赶去了永熙宫。“姐姐,姐姐!”容妍昏睡在寝殿的床上,身边围着的尽是自己宫里的宫人和太监。他们见我急匆匆的来了,忙跪在两边,为我让出一条路来。“你们说,明淑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素日里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宫人们纷纷吓得浑身发抖,口中只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容妍是在外头突然滑倒,扭伤了左脚,又磕在假山上昏了过去。我又召了一旁恭恭敬敬跪着的南宫羽书问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为何还没有醒过来?”“回娘娘,微臣已为明主子把了脉,明主子如今并无大碍,大体不消一个时辰便能醒过来。娘娘无需过分担心。”“罢了,楚音留下,其余的人都出去伺候吧。”半个时辰过去,容妍终于醒来,我忙叫楚音端了温热的水过来让容妍喝下,待她缓和过来,才问了她在外面滑倒的细枝末节。“午后我顺着你昨儿的安排带着楚音去了太液池,因怕去的迟了会错开皇上,便照着原本的时辰早了会儿。可没想到我路过假山旁时竟踩到了一大片湿腻腻的苔藓,脚下一滑便摔在了假山旁。”我听容妍说着,却越想越不对劲。这几日多雨,太液池又是近水之地,自然多生苔藓。可我今晨叫了宫人去那清了不少苔藓,按理说怎么会半晌的功夫又长出那么些来?想来今日之事定是有人蓄意谋害。我将心中的疑虑同容妍尽数说了,容妍也深以为然。我猛地一捶桌子,恨然道:“能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当真是阴毒至极!如此一来,不但能叫你在太液池旁受伤不能侍寝,还可借机挑拨我们之间的姐妹情分。好一个一石二鸟的伎俩!”容妍向上掖了掖被子,怅然道:“唉,这宫中向来如此。并非我们不去害别人,别人就不会来加害于咱们。如今我们实实在在的是遭了人家的算计了。”她拉起我的手,微笑道:“好在那人的一番算计并未全然得逞。你我之间又怎会因为这点子算计生出嫌隙。婧瑶,我是一定信你的。”容妍满眼都是坚定和刚毅,握着我手的力气也有些加大。“是,我也永远信你,任什么人都不能挑拨。”这一刻,我仿佛又一次真正认清了容妍在我心中的地位。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后宫,血雨腥风,阴谋诡计,成日成日的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包围着我,叫我不得脱身。这宫中的宫嫔除了容妍和皙瑶,根本再没有真心对我的。于我心中,容妍就如同是我的亲生姐妹一般。我也认定了,我们二人是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陪着容妍吃过了药,天色也不早了,便带着芙汐和晴歊回了毓祥宫去。在正殿的贵妃榻上坐下,接过芙汐递过来的茶水,沉声道:“你说,那个存心算计我和姐姐的人,会是谁?”“其实这等算计并非要十足高深的心思。”“这个本宫明白,此等伎俩,绝不像是久居深宫的人能做的出来的。”“娘娘说的甚是,不过若说这些伎俩同那些心思高深的人毫无关系,倒也未必。”我侧头望向她,脑中飞速运转起来。“你是说,此事不排除是一个人指使另一个人做的?”芙汐颔首道:“娘娘所言甚是。”“能知晓本宫为姐姐安排争宠的人,一定是毓祥宫中的宫人。你自今日起要分外留心着除你和晴歊外的所有宫人的言行,一旦发现异样,即刻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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