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救救我

1992年，6岁的苏晚在漫长的颠簸后被运到了韩城。韩城属于北方城市，她来到这的时候刚好是寒冬腊月，冻得人发僵。她身上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四肢僵硬，挤在卡车的角落里。

        卡车上还有很多孩子，男孩女孩都有，他们头发乱糟糟的，手上也生了冻疮，也许是被打骂得麻木了，他们连哭也只敢偷偷拿袖子抹眼泪。

        卡车上堆着干草垛，但是天气太差，连柴草都有几分潮湿，不少孩子长了湿疹，苏晚靠在冰凉的车皮处，一阵窸窸窣窣咬柴草的声音传来，她换了个方向，继续睡觉。

        “啊，老，老鼠！”几个孩子吓得尖叫起来，听到声音，门外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打开车门向里瞅了一眼。

        “叫什么叫，再叫抽你们？”男人右脸有一道长长的疤，眉骨犀利，看起来甚是骇人，更何况他不修边幅，满脸的络腮胡子，倒像是远古来的野蛮人，小孩子们哪里禁得住吓，一瞬间纷纷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爸、爸爸，妈妈！”

        “妈妈！”

        “我，我要回家！”

        “这是弄啥子嘞？”一个女人裹着大花袄子急匆匆赶了过来，见此情况很是不满，她跺跺脚有些焦急，“万一被发现了咋弄？”

        女人面色潮红，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过来搂住她的腰，面色荼蘼，一脸的不餍足，“怕什么，韩城的治安不中用，咱们抓紧时间过了韩城就可以交货了！”

        女人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小心点为好，侬去把他们嘴堵上！”

        络腮胡子不满地瞅了他们一眼，终究是没再说话，又看向战战兢兢哭泣着的小孩子们，只觉得烦躁，“再哭把你们舌头都拔了！”络腮胡子很是暴躁，他粗暴地扯开胶布，一个一个粘上周围小孩子的嘴。

        耳边仍旧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压抑的啜泣声，周围被渲染成了漫天的黑，苏晚闭眸蜷缩在角落，有人在不断地推搡她，往她身上挤。

        周围的哭声令她很是烦躁，她费力地抬起眼皮，一个面容狰狞的男人在肆无忌惮打量着她，嘴里吐出“啧啧”的感叹声。

        “这个倒是挺乖，不哭不闹的！”

        “精虫上脑了侬？”女人不屑地瞅了他一眼，声音妩媚，她伸出粗粝的手摸过苏晚的脸，指甲锋利，指尖冰凉，苏晚只觉得一条毒蛇盘绕在身上，眈眈吐露着蛇信子，“啧啧，不得了嘞，哪里来的宝贝？”

        她身后的男人揽着她腰，温声笑道，“说来都不敢相信，路上捡的，这小丫头乖得不行，一个人坐在马路边，这一路上都没挣扎过！”

        “这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呀！”男人不怀好意。

        女人瞅了他一眼，啐了他一口，“把侬那副臭德行收一收，这批货值钱得很，没侬的份！”

        男人“嘁”了一声，不一会儿，一旁的络腮胡子用嘴撕开一段胶布，粗暴地粘住了苏晚的嘴。

        她没有反抗。

        好像过了很久，她一直昏昏沉沉，周围一片混乱声，车内的孩子们逐渐躁动起来，焦急地想要拍打车门出去。

        “都给老子下车，一个个嘴巴闭紧了，要是被发现了，老子毙了你们！”孩子们一个个被粗暴地扯下去。

        “闭嘴吧，赶紧先把身后的尾巴处理掉！”

        突然间，周围一片嘈杂，脚步错乱，人贩子东逃西窜。

        “蹲下，举起手来！”四五个警察闯了进来。

        “不许动！都蹲下！”

        周围一片哭闹声，小孩子被吓破了胆，放声大哭，“爸爸，妈妈，我，我要回家！”

        孩子们都被救了出来，一个青年警察安抚哭闹的孩子，旁边的警察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群狡猾的人贩子，这次终于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我再去找一遍，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青年警察起身。

        “不都在这了吗？”

        青年警察摆了摆手，他继续一间房一间房查找，忽然看见旁边一个破旧的卡车，卡车门紧锁着，他摇晃了几下，“里面有人吗？”

        “志诚，怎么回事？”

        “这门关着，里面不知道什么情况！”

        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锁声过后，车门被打开了，沈志诚探出半个身子查找，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苏晚。

        一丝光亮射了进来，照亮黑暗一角，苏晚很不适应地睁开眼睛。

        男人眉骨冷峻，语气却十分温柔，手电筒发出刺眼的光，他向她张开双手，“小朋友，别害怕，我是警察叔叔，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那一天，是1992年2月5日。

        2月10日，南山派出所。

        沈志诚几天前参与破解了一场拐卖儿童案件，解救出来的孩子大多都已经联系到了父母。

        只是，看着独自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小女孩，一向面对罪犯铁面无私的沈警官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他素来老实巴交的，不善言辞，哄孩子更是无从下手，可面前这个孩子一直都不说话，跟着他好几天了，一直拉着他的衣角不松手，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老沈，这孩子都坐这么些天了，什么也不说，也没见看到通知来找她的家人，这咋办呀？”

        沈志诚拉着旁边的警官走到角落里，“你小声点，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打我从人贩子那找到这群孩子，其他孩子都哭着找爸爸妈妈，就这小姑娘不哭也不闹，也不反抗，没办法呀，这都好几天了，也没见有人来认领她，她也不开口说话，咋办呀？”

        “我说，这孩子该不会是孤儿吧。看这孩子对你还挺亲近，要真是孤儿，要不你领回家吧，反正你都跟你前妻离婚这么久了，有个女儿多好！”

        “去去去，这能随便来吗？”说着，他看向里面的小女孩，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仿佛与世隔绝般。

        “这孩子要是孤儿，回头上面自然会通知福利院的，只是”沈志诚语气一顿，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堵在了喉咙。

        “只是什么呀？”一旁的警官见他欲言又止，不由心生疑惑。

        他却没再说什么。

        也是在同一时刻，在他看向那个安静孤独的小女孩时，小女孩突然抬头看向她，黑漆漆的瞳孔泛不进一丝光，可他却莫名听见了求救声。

        她说，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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