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若桃花

第六章

        吴风今天有点摸不着头脑。

        早起穿衣的时候，弟弟阿雷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的脸看，就像他脸上开了一朵花一样。

        出了房门，他像平常一样在水井边漱口洗脸，英娘刚好也在旁边洗纱布，看着他不同往常的好气色，忍不住说道：“大弟，你今天气色看起来真不错。”

        英娘有些艳羡地看着吴风白里透红的皮肤，明明还是平常看惯的五官和神态，在这样的气色和皮肤衬托下，就显得头发乌黑，皮肤白皙，眼神灵动，特别好看。

        咦，大弟平常不是像个泥猴吗？

        怎么今天看起来，外表还是挺能忽悠人的。

        “哈哈，是吧？我也觉得我每天都气色好，精力足。上山下水，摸鱼抓鸟，西桥第一黑旋风是也！”

        吴风撑腰大笑，一开口，骨子里憨直哈士奇的本色就露出来了。

        英娘抿嘴一笑，突然又觉得大弟还是那个大弟。

        吴风洗漱完，就跑进饭厅，看到桌子上还给他留着的一大碗红薯粥还有一个煮鸡蛋，三两口把粥喝完，把碗拿到井边涮干净，偷偷把煮鸡蛋藏在裤兜里，就拎着大背篓，大声吼了一声。

        “奶，我去割草喂牛啦！”

        还没等邹氏从厨房出来，他就像一阵旋风似的跑远了。

        吴风背着空背篓，一溜烟小跑，这会儿天边朝霞满天，太阳快露出脸来了。

        一炷□□夫，他就跑到了村口的大垂柳下，树下已经有两个小毛孩在等着了。看见吴风，都大声喊，“黑旋风，这儿呢！”

        几人地下党接头般躲到树后面，有个脑后扎了小辫的男孩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哇——”另外两个男孩发出赞叹声。

        木盒里铺了几片青翠欲滴的桑叶，叶片上爬着二十来只小小的蚕儿。

        这些蚕刚刚孵出来没几天，身量看起来还没有指甲盖长，头部还有些黑，看起来萌萌哒。

        吴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来，“喏，给你，说好的，一个鸡蛋换五只蚕宝宝。不许耍赖哦！”

        那个脑后扎着小辫的男孩，用小棍轻轻把蚕宝宝拨到一片桑叶上，然后有些不舍地递给吴风。

        “你要好好对待我的蚕哦，不能饿着他们哈！”

        “不是“你”的蚕，是“我”的蚕。才不用你交代，我会每天把我都蚕宝宝喂得饱饱的。”吴风接过桑叶，用一个小竹盒子装起来。

        “好吧，你的蚕就你的蚕。”小辫男孩有些不舍地嘀咕。

        不过，他用手按了按裤兜里的鸡蛋，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来。

        这个鸡蛋拿回去给阿芙吃，阿芙一定会很开心的。

        另一个眉毛有疤的男孩也迫不及待地说，“到我了。到我了。”

        他跟吴风一样，拿出一个杂粮豆包来，这个豆包圆鼓鼓的，上面的褶子都有些裂开了，露出里面黑黑的豆沙。眉毛有疤的男孩手有点脏，豆包上还有一点黑黑的脏印子。

        小辫男孩一点也不介意，接过豆包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已经饿了一个晚上了，早上也没吃饭。

        看见食物就满眼放光，哪里顾得上脏不脏？

        从他阿娘死了以后，阿爹娶了后娘，他就过上了这样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

        也不是后娘故意磋磨，要饿死他和妹妹，而是家里太穷，孩子太多了，他阿爸又不是那么有办法的人，地少人多，每年地里的粮食养全家人都够呛。

        家里每天只吃一顿饭，后娘的三个孩子，有两个还在喝奶，剩下的老三，有亲娘找补一下，也勉强撑得住。

        只有他和阿芙，每天都体会着饿到抓狂是什么滋味。

        为了生存，他就天天出来四处搜罗吃的，或者搜集到好玩的东西，跟村里的孩子们交换一些吃的。

        不管是天上飞的，山头趴的，水里游的，沟里长的，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就是他的储备粮。

        也因为这个，他和断眉阿三，以及黑旋风成了好朋友。

        不同的是，他们俩是为了好玩，而他是真的就为了那一口吃的。

        三人把蚕分配好，又去摘了些桑叶，用衣袖轻轻擦干早晨的露水，喂养蚕儿。

        看着蚕宝宝簌簌地吃着桑叶，他们小小的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

        小辫男孩抬起头，今天第一次正眼看了吴风一眼。

        他吃了一惊，连忙用肩膀顶了顶断眉阿三，示意他去看黑旋风。

        今天的黑旋风一点也不黑了。

        脸上的皮肤白嫩得就像刚剥壳的鸡蛋，又透着健康的红晕，脸上的笑容让他眉眼越发柔和，男孩子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他今天的气色，只觉得真他娘的好看。

        “你们一直盯着我干嘛？”

        吴风一个激灵，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怎么今天大家都爱盯着他的脸瞧呢？

        “黑旋风，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比咱们村村花翠兰还好看呢？”断眉阿三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相信地看了又看。

        “不是，翠兰才不是村花呢。我家阿芙才是最可爱的。不过，黑旋风今天勉强和我家阿芙一样可爱。”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吴风越发摸不着头脑。

        他就是他，什么好看，可爱，这些词从来都不跟他搭边的。

        “你去照照吧。”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指了指旁边光滑如镜的水面。

        柳树下边就是一口一亩见方的小池塘，池塘里靠西边种了许多养猪草和浮萍。

        为了防止熊孩子去玩水，池塘边围着种了一圈的灌木。

        吴风蹭蹭两下，爬到柳树上，垂下头去看自己的倒影。

        清风吹过，嫩绿的垂柳枝条轻吻水面，水波蕴藉，垂柳依依。

        等水面平静下来，吴风就真正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水中人也趴在柳树上，万绿丛中露出一张粉面，风姿绰约，娇美艳丽。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瞪大了眼睛，水中那人也跟着他瞪大眼睛，那人的脸庞像桃花一样烂漫芳菲，色如凝霞，倍显明媚。

        吴风大叫一声，双手一松，险些掉下树去。

        他失魂落魄地从树下来，看着断眉和小辫惊艳又好奇的目光，跟看见了鬼怪似的，脸颊涨的通红，突然什么也没说，就跑回了家。

        小院里正在喂鸡的吴雷突然觉得后背一阵恶寒。

        倒春寒，倒春寒，春天的早晨还是有点冷的。他摸了摸身上，决定待会回房间加件衣服。

        吴风一进院子，就拖着吴雷回了他们俩的房间。

        “说，你给我脸上涂了什么？”吴风满脸狰狞。

        “呃，哥，你在说什么啊？”吴雷一脸无辜。

        “你还给我嘴硬，我还不知道你，”吴风气炸了，用手捏着吴雷软软的脸颊。

        “我们天天睡在一块，如果不是你搞的鬼，起床时你一见我这幅模样，早就笑出来了，哪里还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句话也不说？”

        “你是不是偷了二婶房里的胭脂，晚上偷偷涂在我脸上了！？”

        吴雷愕然，没想到他最开始的反应就露出了马脚。

        没想到俺哥还是个古代福尔摩斯，看这抽丝剥茧的，妥妥的逻辑鬼才。

        吴风越说越来气，两手齐上阵，给吴雷捏出一张猪嘴。

        “真——不——是——我——”吴雷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时候，打死也不能承认。

        吴风看吴雷死鸭子嘴硬，一招不凑效，又是一招。

        “你再不承认，我就挠你痒痒了嗷——”吴风祭出两指禅，食指和中指威胁地弯了弯。

        吴雷特别怕痒，每次嬉闹，总是一碰就笑得说不出话来，拿这个来拷问他，百试百灵。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风用手指挠了挠他腋下，吴雷条件反射地笑，眼看着躲不过他哥罪恶的手指，只能无奈承认了。

        “你别挠了，别挠了，哈哈哈，好了，我承认，哈哈哈，是我弄得，哈哈哈哈哈哈——”

        “哼，果然是你这个家伙干的好事！”吴风露出奸计得逞的笑。

        “哥，你诈我！”

        “我不诈一诈，还不知道，咱们绿林好汉的叛徒就在我家里呢！别啰嗦，快点给我弄掉。”

        吴风气的牙根发痒，眼睛瞪得滚圆。

        想想他堂堂西桥村黑旋风，今日竟然涂脂抹粉出门，被其他绿林好汉看见，他黑旋风的脸面往哪里摆？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好吧，”吴雷被抓住了七寸，只好屈服，他眼睛骨碌转了转，“你这个妆效果太好，一般的水卸不掉，要用淘米水。”

        吴风一阵风地跑出去，没过一会儿，就端进来一盆淘米水。

        “现在我要开始卸妆了，你闭上眼睛。”

        吴风乖乖闭上眼睛。

        吴雷用湿布巾象征性地擦了擦他的脸，打开游戏界面，取消了吴风身上的【面若桃花】buff。

        “好了。”

        吴风狠狠瞪了自己调皮捣蛋的弟弟一眼，又跑去阿娘房里，用铜镜照了照，发现自己的脸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他恢复了，吴雷小猢狲也就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了。

        “叛徒，看我的二指禅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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