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波乍起

第四章

        吴雷小心地剥着蚕豆，这个季节的蚕豆刚刚半成熟，黑绿色的豆荚粗粗胖胖的，剥开豆荚，里面是嫩绿的小豆子。

        大部分农人家都舍不得吃这种还没完全成熟的蚕豆。

        因为蚕豆富含淀粉，也算是一种主食，是农人家珍贵的口粮。成熟后的蚕豆饱腹感很强，产量也会更高。唯一不足就是，成熟的蚕豆比较硬，口感粗糙，没有嫩蚕豆好吃。

        吴老爹照顾家里的邹氏牙口不好，就舍得摘这种半熟的蚕豆回家来吃。

        这时候的蚕豆口感软嫩，带着一股春天草木的清香，在乡里人家也算是难得的珍馐。

        阿爷真疼阿奶啊，这么多年了，始终如一。

        他们没有任何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有的只有默默的陪伴，细心的迁就照料，这样几十年酝酿出来的感情，就如同一坛陈年美酒，沁人心脾。

        突然，他的思绪被外面传来的一阵尖利哭声，给打断了。

        “小兔崽子，你说啥？你敢对我家大有动手？今天我非要找你阿娘来说说理。”

        周氏和吴磊赶忙走到院子里，就看见气势汹汹的徐氏，叉着水桶腰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来来来，大家都来瞧一瞧啊。吴风这小子，平日里就混做。今天跑我家无事生非，看他把我家大有打的，有多狠。年纪小小就不学好，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徐氏粗壮的肥手把躲在他身后的吴大有扯了出来，只见他孙子蔫头耷脑的，鼻子还挂着一条血痕。嘴唇也破了，下巴上都是血，看着十分吓人。他哇哇大哭，口水和血混在一处流，胸前一片狼藉。

        吴风就站在独轮车旁边，脊背紧绷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豹子，却一点都不肯屈服。他倔强地咬着嘴唇，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梳好的发髻也被扯的披散了下来，右脸上还有五道红红的指痕。

        徐氏见邹氏都出来了，更来劲了。“吴风他娘啊，你来看看吴风做的好事。我家大有本来好端端的在家里玩，他突然跑进来，还不知怎的，就对我孙子动起手了，下手忒狠。大有是我家的独苗，要是被他打的破了相，就是你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邹氏生性柔弱，本来就不善言辞，上来就是这个阵仗，心下就先怯了三分。“大有他奶呀，小孩子家打架的。我们大人也不好管那么多啊，这次是吴风下手重了，我一定叫他爹好好打他一顿，叫他给大友赔礼道歉”

        吴风这个时候却突然蹿出来飙出一句。“我没做错！要我道歉，没门！”

        吴雷看大哥一句话又让局面陷入僵局，连忙过去拉着他。“哥，你不要说气话。如果你真的没说错，那你就把事情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解释事实就摆在这，他把我家大有打的见了血，现在我们家还要带他去请医问药的，你们家这个伤赔银子就少不了。”徐氏越发咄咄逼人。

        邹氏听徐氏开口就索要银子赔偿，心里也慌了。小孩子打架一般就是家人告诫一下，赔个不是就好了，却没听说过还要赔银子的。

        她就想去揪着吴风过来给大有道歉，又唯唯诺诺地给徐氏赔不是。

        李氏跟在后面走了出来，“阿娘，先别急着道歉，事情没搞清楚，谁对谁错还不知道。而且也不光是你家大有伤着了，我们家阿风也受了伤了，”

        她把吴风牵过来，端详他脸上的伤，“哎呦呦，我们阿风还挨了巴掌了，这么大的巴掌印，总不是大有打的吧？徐氏你个老不羞，小孩打架，你扯开就是了，干啥还帮偏架？”

        吴雷在心里给李氏鼓掌，小孩打架这种事情，遇到明理的人家，双方认个错也就算了，但徐氏素来胡搅蛮缠，吴大有也被她宠得骄纵无比，万万不能自己先认错了，要不然落了下风就只能任人索求了。

        大哥吴风虽然性子有些急，秉性却不坏，绝无可能无缘无故打人。徐氏来势汹汹，看来不能善了。面对这样的恶客，千万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自家反而要硬气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说的没错，事情总的先分个是非对错。孩子是怎么打起来的，不明究竟就怪我侄子，哪有这样的道理？”

        吴老二吴满从院子外走了进来，他先和邹氏打了招呼，也不好和徐氏这个老娘们掰扯，帮腔说了一句，就走到吴风身边，沉声问道，“阿风，你好好说清楚，不要让你阿奶阿娘难做。我相信你一直很懂事，不会无故打人的。”

        吴风扁了扁嘴，用袖子抹了一把泪，低声说，“我拿了草编去他家，想把我的水车换回来，他拿了草编又不还我都水车，还把我的小水车踩烂了。”

        吴老二拍拍他脑袋，“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后头，叔让你爹再给你做一个。”

        李氏看着徐氏，“徐大娘，现在，该问问你的孙儿做的什么好事了。抢别人东西还故意踩烂，动手打人又耍赖装可怜，该给个说法吧？”

        徐氏有些语塞，像是想起什么，有了依仗，又挺了挺腰杆。“小孩子玩闹罢了，一个破水车，像是谁稀罕似的。你们吴风打了我们大有，还打得这么严重，我们家必不会罢了。大有他姑姑一贯喜欢大有，如果知道大有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哼，我今

        日且不跟你们计较。瞧你们这个破落户人家，也拿不出几个钱，”

        她呸了一声，往地上吐出一口浓痰。吴大有看阿奶要铩羽而归，没办法替他出头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就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头，往吴风的方向扔去。

        吴雷看他的动作，早就有了防备，提前拉着吴风躲了过去。

        李氏大怒，几步上前，扯住吴大有的手腕，“徐大娘，你孙子自己理亏，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扔石头大人，真是贼心不死啊。看来，今天你不讨说法，我反而要找你兴师问罪呢！吴大有，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歹毒。刚那个石头有拳头大，砸到人，非得头破血流不可。杀人未遂是什么罪行，我今天就要去找里正说说去。”

        徐氏有些慌了，“什么杀人未遂，小孩子家家的打架，有什么？非要小题大做。我家里还炖着肉呢，走，大有，咱们回家去。”

        徐氏暗骂了声晦气，就扯着大有回家了。

        看徐氏走了，邹氏和李氏把吴风吴雷领回家，关上院门。

        吴风还是低着头，垂头丧气，一方面是被刚刚的场面吓到了，一方面也是怕李氏来秋后算账。

        还是他的二叔跟他心有灵犀，马上给他递了台阶下。

        吴满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瓶金疮药，递给吴风，“来，阿风，让你娘给你上药。别哭丧着脸了，男子汉，该打的时候就打，打过了就放开胸怀，这样才算真正的好男儿。吴大有比你大三岁，你打赢了吴大有，叔觉得你厉害得紧呢！”

        吴风青紫的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也觉得自己厉害得紧。

        吴雷笑了笑，还真好哄。

        李氏端出来一盆清水，给吴风清理好脸上的伤口，仔仔细细给他上好药。

        “嘶——娘，你轻点”吴风痛的眉毛一跳一跳的。

        “哼！现在知道疼了，跟别人打架的时候不是要逞英雄吗？现在叫疼，晚了！”李氏嘴上说得严厉，到底还是放轻了动作。

        “什么晚了？”吴大牵着牛从门口进来，见吴风脸上开了染缸，吃了一惊。“怎么了，阿风？是不是你又调皮，挨你阿娘打了？打得好！我早就跟你说了，要听你阿娘的话，你总是不听，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专们喜欢打儿子的老虔婆？”李氏眼睛一瞪，眉毛一竖，吴大也觉得膝盖有些发软。

        “哪里哪里，我们家红姑又温柔又贤惠，打儿子也是因为他们欠管教，是他们活该。”

        吴雷为老爹的强烈求生欲竖起大拇指。吴风和英娘也偷偷抿着嘴笑了起来。

        “你就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我看你才欠管教呢！”李氏老脸一红，这个老不羞，在儿女面前说什么呢！

        吴满大踏步上前帮大哥把牛牵到牛栏里，绑好牛绳。

        “大哥，这牛怎么这么瘦？看起来还蔫蔫的。”

        “唉，还不是三友他们家，春耕忙确实是忙，但是哪能这样让牛下死力，又不舍得喂草料呢。牛走不动，就用鞭子抽，唉，咱们这牛啊，这次遭了大罪了。”

        吴大用手轻轻抚摸着大青牛粗糙的牛角，大青牛也用它那通人性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人，臀后的尾巴轻轻的扫动着。

        它记得这家人，每次来他们家干活，他们照料它总是照料得特别精细，每天让它吃的饱饱的。

        特别是眼前这个人，牵着它耕田的时候，从来不舍得用竹条抽它，最多就是嘴上吆喝一声，扯扯牛绳。

        所以，大青牛希望能一年到头都在这家里干活，不想要再去上一家那个刻薄的人家了。

        两人去后院抱来早就准备好的新鲜草料还有秸秆，吴大想了想，又挑着扁担去村西口卖豆腐的李三叔家挑些豆渣回来，给牛补补营养。

        小院里，大青牛悠闲地嚼着草料，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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