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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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严冬时节,大雪纷飞,大地寂静无声。
年年征战致使民生凋敝,遍地荒野,官道也是坑坑洼洼破烂不堪,只见一辆马车稳稳的在官道上疾驰,青色的帷盖将马车遮得严严实实。
这寒冬腊月,再过两日就要除岁,路上本应没什么人,不知道这俩马车急着要向何处去?
马车看似普通,内藏乾坤,物什一应俱全,灰鼠皮狐狸皮诸如此类厚厚的铺了整个车厢,但即便如此,车内一妙龄女子还是冻得嘴唇发青,神情萎靡困顿,整个人深深的淹没在这厚褥裘海中。
旁边随侍着一名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岁上下的婢女,满脸焦急。只见她跪坐于主人身旁,探身询问:“女郎,婢子去跟他们说一声,找个村舍住一晚再走?这实是太冷了,您身子骨儿弱,受不住的。”
那女子恹恹的轻摇螓首,许是担心婢女没瞧清楚,艰难地靠着厢壁稍稍立起来了一点,但又被冷得打了一个哆嗦,略缓一些,想想还是说明白好:“谨娘,咱们听从安排就是,旁的事都不要管,我不打紧。”
那被称作谨娘的婢女欲言又止,只得轻叹一口气,将女子捂得更加严实,让她好受一些。
车外北风呼啸声渐大,打在厢壁上呜呜作响,她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女郎心中可有成算?”
女子被冻得晕乎乎的,心中却十分清明,她当然知道谨娘意指为何。
两日前,她们也是这般赶路,本是要去驿站休憩一夜再走的,但她连马车都还未下,车子就急急拐了道,她与谨娘对视一眼,都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是路上遇到的唯一一次意外。
身处乱世,她们甚至都没有遇到过一次盗贼劫匪叨扰。护卫马车的人其实很少,只有五名黑衣人,轻车简从莫过如是。领头的姓樊,身材高大健壮,猿臂蜂腰,他亲自在前驾车,其余四人拱卫在马车四周,当中还有一名跟她差不多年岁身材仿佛的女子,虽然打扮得如同男儿一般,也与她们从无交谈,但是出门前,她曾经略微留意过。若非闻到驿站那股血腥味,她真的要觉得这太平路上什么事儿也没有,新帝治下,政通人和,长治久安。
妙龄女子姓管,闺名一个维字,祖上曾官拜前朝相国,只是后人不济,没能再入主中枢,逐渐家道中落,所幸其父善经济,爱结交,日子过得还不错。
三年前,她满十八岁出嫁,这次突如其来的赶路,是因为要奉诏入京,她嫁的那个男人登基了,定都洛阳。
这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管维心中一紧,强打精神看向谨娘,谨娘略有一些慌乱,安抚道,“女郎别怕,婢子下去看看。”
管维不肯,紧紧握住谨娘手腕拦住她,低声道:“别出去,咱们就呆在车上。”
这驾马车乃精铁所制,四匹健马来拉才不显吃力,车窗车门都无什纹样,但坚固异常,明显用来防御箭矢。
远远地,十余骑黑衣人从前方道路驰来,离马车大约二十步左右方勒马停下,打头的黑衣人利落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禀樊将军,前路已经肃清,其余兄弟仍在警戒以防漏网之鱼,是否加快行程,还请将军定夺。”
樊登抬手,让这些人起来后,让其护卫在马车旁。“照常行驶。”
这名来报的校尉叫马诚,前次驿站的事情办得不漂亮,漏了人,谁能想到在这么一个常年荒僻的驿站里面做活计的爷孙和妇人,居然都是死士,怎么翻来覆去的盘查都没有发现问题。那十五六岁的孙子听见马车声响,神情间漏了馅,很快被大伙搏杀,也因仓促之间来不及收拾残局,险些惊了车中贵人,马诚心中惴惴不安,也想趁机露句话头表个忠心。
他们这行人出来前,樊老大交代过,要十万分的小心和细致,不容一丝差错,挑出来的人也是各有各的本事,老大自然不用说,就说马车旁的“四大金刚”,那武艺尤为精湛,聂云娘虽说略有不如,但是大伙都知道她关键时刻要起大用。
撒出去的这些人,有的善稽查辨色,有的善寻匿挖潜,有的善结网成阵,撒出去能主动出击扑杀刺客,退回来也能固守以待援军,反正这一路上也不只他们这一波人,仅他所知道的就有马车前进线路跟幽州突骑回京方向大差不差。严防死守成这样,居然都还遇到了三波刺杀,就马诚负责的出了碴子,也是真真倒霉。
管维屏息细听外面的汇报,当得知前路畅通可顺遂抵京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接的诏书里其实没有什么话,只是一幅帛画,乡野山花烂漫,春风吹柳絮,还有几只小犬奔跑嬉戏,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归处,远处宫殿隐隐可见。
聂云娘来迎她时只说陛下做了安排,他们只需依令行事,护送她去京师。不是没想过这一路上许是会有诸多艰辛,但是她别无他法,也只能依令行事。
受了点惊,身上微微发热,觉得没有之前那么冷了,管维叹了一口气,目光移到柜上收纳的那幅画卷,又没来得一阵心烦懊丧。管维侧了身子,用后脑勺对着那幅卷轴,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谨娘服侍好主人后,也靠在厢壁上打起盹儿来。
次日,雪止天晴,天气回暖。
聂云娘来报她一行人将要去最近的驿站修整,她自然无不可。
午时一刻,他们到了,驿站的门槛已被拆卸,马车长驱直入。
管维整理好衣裙,端坐车厢内,等马车停下后,谨娘帮她戴好帷帽遮住全身。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真是嫌弃这一身的邋遢,然后扶着谨娘的手下了马车,居然兄长管霖也在,顿时惊喜,欢快道:“阿兄无事,妹妹就心安了。”原来管霖也是送她入京的人,只是被安排去了旁的路线,这一路走来,简直把一本兵书行了半册。
管霖看到妹妹无恙也极为欣悦,既然他兄妹二人被安排在此相遇,前路应当是真的无事了。兄妹二人略叙了几句,反正来日方长。她实是受不了自己一身腌臜,跟阿兄叙完后,就匆匆上了楼,要了大大的一桶热水,看着她也不脱衣只围着木桶转,谨娘不由笑道,“放心吧,女郎,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新的,旁人没有碰过。”
管维这才满意的褪去裙裳里衣踏入浴桶中,舒服的长吁一口气,道:“谨娘,我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谨娘被她逗乐了,笑着给她湿发清洗,见着女郎把自己刷来涮去,嘴里还哼哼唧唧,道:“许久没有看到女郎如此高兴了。”
管维泼水的手一顿,一双玉臂轻搭于桶缘,略带一丝愁绪,片刻后,重展笑靥,她对着谨娘认真道,“我不会困于往事,只当是新生,不回头就不会心生怨恨,若余生都在后悔,那多没滋味。”
谨娘听这话,不知为何,一股泪意翻涌上来,她连忙抹掉眼中泪水,应道,“是,是,女郎此生定会欢欢喜喜,无灾无难。”
管维痛痛快快沐了浴,又狠狠地灌了一大碗防寒汤,这才觉得腹中饥肠雷如鸣。
此时,门外正好有人传话,问贵人需不需送膳食,管维想了一下,虽说这样更好,但她想去下面看看阿兄。
她带着谨娘下楼,看到阿兄果然还在等她,不由得快了几步。
大堂内除了阿兄和一些伺候饭食的婢子,再无旁的闲杂人等,看来连聂云娘也一起避了出去。管维也没有戴帷帽,她穿的依然是家里常穿的那些衣裙,别人准备的那些精美华衣她一概没动。淡绿色的棉裙,梳着简单的垂髻,臃肿的棉裙在她身上仿似比别人要轻一些,薄一些,管霖就看着她妹子这么一步一步的飘了下来,不禁莞尔。
管维生得极美,柳眉凤眼,眼尾微微上翘,眸色深深,仿若潭水泛着光,是舞阴有名的美人。
兄妹二人饭前叙话,互问对方的近况。原来管霖这一路也遇到过一次刺杀,对方直扑马车而来,结果三两下被马车内假装管维的婢女给宰了,动作之迅捷,让他都叹为观止。与此同时,道路一侧的树林子里齐齐传来几声惨叫,然后很快也悄无声息。看来还是正主这一路人更凶险一些,手段也更高明一些,难道是那位樊将军更招人眼的缘故。
饭菜上齐后,兄妹二人再无别的说话,慢条斯理的埋头干饭,管维连吃两碗,荤素搭配,吃饭不累,吃完再喝一碗汤,看得管霖极是无语,他的饭量也就比妹子多一碗而已。
管维瞪她阿兄一眼,她这一路上就没有好好吃过饭,尽是干粮泡着吃,护卫她的那些人还能打个野味换口味呢,可惜她脸皮薄,聂云娘问过她,知她无意后就没了下文,偶尔闻到飘过的烤肉香也是心里馋得厉害。
饭毕上楼歇息,管维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让谨娘请来聂云娘,明日就到京师了,有些话还是此时说更方便一些,免得明日匆忙,顾不上这些。
谨娘领着聂云娘进来,依然男装打扮,神采奕奕的,看来也是吃饱了,管维不禁莞尔。
让她旁边坐下,聂云娘称不敢,还是站着回话。管维也不勉强,倒了一盏清茶,递予她,温言道,“这一路上,给你与樊将军添麻烦了,阿维谢过诸位不辞辛劳将我送到洛阳。”见聂云娘与她身材年龄相仿,疑心她还领了其他差事,若真是如此,不多说几句谢语,她心中难安。
聂云娘忙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很是豪爽,应道,“职责所在,当不起贵人言谢。”
管维知她讳莫如深,不方便与自己打交道,随意说了几句就让她走了。
聂云娘出门后,擦擦额上的汗水,她是真心怕这贵人打听宫中之事,万一回错了话,回京后,如何跟陛下交代,想起陛下那双幽冷深邃的眼眸,还是少掺和进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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