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玄明

若不是赵瑾这层身份在，徐老说不定都想让其成为自己的儿媳。

        可堂堂公主，又怎是一介医师可配得上的？

        “徐老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赵瑾实在害怕老一辈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她随口搪塞了过去。

        随后是正题。

        徐老说：“砚儿前些日子归家问我，能不能将你请去宫中为陛下诊治。”

        徐老认识一名神医。

        这是徐太医从小的认知，包括他如今所会的，大部分都来自于那名神秘人。

        只是这么多年来，父亲守口如瓶，神秘人又从未出现过，这让徐太医好奇了许多年。

        然而如今状况却不同。

        “砚儿并未提及陛下身体具体如何，只道让我去联系你入宫。”然而即便陛下也肯定不曾想过，他需要找的世外高人竟然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可以说，徐太医入宫，是赵瑾在背后一手促成的结果。

        她一介公主不便直接替皇帝看诊，身份不合适，她的经验也不合适，送一个间接由自己培养出来的医生入宫，也算是曲折迂回了。

        “我明白了，”赵瑾点头，“徐太医再问起，便说我年后入京。”

        徐老：“……”

        “砚儿一直问我你的身份……”

        赵瑾摇头：“徐老，不合适。”

        一个受宠且招摇的公主，与一个手里握着不知多少东西的公主比起来，前者有恃无恐，后者招惹祸端。

        “还望徐老继续保密。”

        起码，现在还不能够。

        赵瑾自知作为公主，她的母后与兄长能给的荣华富贵都给了，只是生在这样一个朝代，只有一个公主的头衔，实在不能够让人心安。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蝼蚁尚且偷生，她总要为自己防患于未然。

        赵瑾离开院长室时，还能听见周围响起的读书声。

        只不过，她让守在门口的小丫头不知何时躲在了涂着红漆的柱子后面，神色慌张。

        “紫韵，你躲在那做什么？”赵瑾开口问。

        结果小丫头伸手过来一把将她拉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殿下，奴婢方才看见有几个穿着白袍的人抬着一具尸体进来，扛一个房间里去了，他们脸上表情甚是古怪。”

        说到这里，紫韵又将赵瑾的手拽紧了些，“殿下，这里肯定有古怪，咱快离开吧。”

        小姑娘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凝重，似乎生怕走慢两步，自己和赵瑾便会成为方才被抬着的尸体之一。

        大概是因为小姑娘看着有点可爱，赵瑾没忍住笑出声了。

        紫韵：”……“

        ”殿下，你怎么还能笑出来？“紫韵害怕极了。

        这个所谓的医学院处处透着古怪，紫韵方才可是看见了，在此处学医的人，男男女女都有。

        以紫韵的认知，这世间行医的多是男子，女子行医，得背负多少异样的目光？

        赵瑾当然不打算为难小姑娘，她解释道：“方才你看见的尸体，是学院同衙门要来的死刑犯尸体，或者是无人认领且死因不存疑的尸体，学院的学生用以学习和探索人体。”

        这个朝代并没有遗体捐赠一说，赵瑾一开始提出的研究尸体时，自然也没几个人愿意，反对的声音占据了大部分，只是一些事情向来是开头难，努努力未必没有结果。

        ”殿下，这样同仵作又有何区别呢？“紫韵实在想象不出，从这样宽敞明亮的学堂中出来的学子，竟然还需要去解剖尸体。

        “紫韵，此无高低贵贱之分，”赵瑾轻声道，“你试想，行医者若是连人体都不摸索清楚，你的肝在右边，却被误以为在左边，会导致什么结果知道吗？”

        紫韵听着，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却也明白，赵瑾说的话是对的。

        正说着话，又是几个穿着白袍的人进来，往方才扛尸体的人的方向走，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嘴里念叨着：”终于又有新的尸体了！“

        “殿下你看他们，这都魔怔了！”紫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赵瑾又猝不及防沉默，如果紫韵在她从前的世界呆过，就会明白，这群人不是魔怔了，而难得面对大体老师时的兴奋。

        这种机会难得。

        走出医学院，回到方才的医馆，医馆内正热闹着，有位穿金戴银的孕妇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面露痛苦，另一个婢女忙走到掌柜跟前，大声道：”大夫呢？我家夫人羊水破了！“

        这妇人的肚子比之寻常孕妇还要大些，掌柜的一看，眼皮子猛然一跳：“敢问夫人怀的可是双胎？”

        “正是，快来人给我家夫人接生啊！”

        这么说着，掌柜的赶紧打发人进去请人，而孕妇则被搀扶着入了医学院内。

        看热闹的人群被疏散，赵瑾也跟着停住了脚步，紫韵自然也不说话，顺着自家公主的目光看过去。

        医馆内的人因为这位夫人的动静而变得有些骚乱，医学院内原本正在授课的医师走了出来，是位女医师。

        也算是妇科医师。

        医生眼里无性别这句话在封建朝代就是一句空话，他们不得不考虑这种情况。

        “苏大夫，您快看看这位夫人，她应当是在外行走时不慎破了羊水，听说腹中孩儿未足八月，是双胎，您快给她接生。”

        苏大夫便是这医学院中的妇科权威，京城多数女子的病，都是找她，苏大夫曾经是位稳婆，后来被徐老请来了京师医学院，许多年后才成了医师。

        兵荒马乱间，那位夫人被扶上了一个房间里的床上。

        医学院的女子忙碌起来，房间内产妇的嚎叫声却显得有几分虚弱。

        别说其他懂医的人，连紫韵听着都觉得揪心。

        “殿下，我们……”走吗？

        这时候，妇人的家眷赶到，是她的丈夫与婆婆，还有其他随从。

        俨然是非富即贵的一家人。

        “月聆！”男人冲着房间内大吼了一声便要冲进去，被医学院的人拦下。

        男人的母亲也同样拦着他，只是对旁边明显资历最老的徐老道：“徐院长，我儿不进去，我安排的稳婆总能进去吧？里面躺着的可是我儿媳与孙儿。”

        徐老的目光往老夫人身后看了眼，不知在看什么。

        “老夫人，苏医师从前也是京城有名的稳婆，你可放心。”

        即便徐老如此说，那位老夫人也依旧坚持让自己的稳婆进去。

        半晌，徐老道：“老夫人可将自己的人送入，只是若你的人接手，产妇出的任何事，与京师医学院任何人无关，你可清楚？”

        徐老急着撇清关系的模样让老夫人脸色一变，但里面儿媳传出的声音愈发虚弱，她来不及多想，将自己的人送了进去。

        不多时，苏医师黑着脸出来。

        徐老上前小声询问情况，苏医师顾及家眷在场，只轻轻摇了摇头，同样小声道：“难。”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小声的一个字，还是被一旁的男人听见了，他猛然转过身来，“大夫，你说什么？我夫人在里面情况到底如何？”

        苏医师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如实说：“夫人早产，加之受到惊吓，且腹中胎儿似胎位不正，此番生产，凶险难料。”

        男人还未回话，他的母亲便一下子走上前来，凶神恶煞的模样：“你这大夫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儿媳还在里边生孩子，少给我说些晦气的话！”

        徐老将苏医师往自己身后护着，“老夫人冷静。”

        男人也劝自己母亲冷静下来。

        这个过程中，作为无关路人的赵瑾主仆二人似乎一直被忽视着。

        她们两个人游离在忙碌的人群中，无人注意到。

        像是要印证苏医师的话般，一个时辰过去了，产妇的嗓音从虚弱到嚎叫再到虚弱，一开始略有些盛气凌人的老夫人都忍不住揪住了手中的帕子。

        女人生产向来是一道鬼门关，几个时辰生不出来的也是常事，然而这时候，他们却愈发没底。

        赵瑾看见了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徐老。

        “紫韵，我想吃城西的栗子酥，你去给我买一份回来。”赵瑾突然道。

        紫韵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这种时刻，自家公主怎么还有心情想吃的，但她还是二话不说去买了。

        城西那家店远着呢，再慢点说不定栗子酥都卖光了。

        紫韵不知道，她走后片刻，她的主子也跟着徐老去到了一处偏僻角落。

        “殿下愿意出手救人吗？”徐老问。

        屋内妇人凶多吉少，这是他们共识，一个时辰，从产妇声音便可判断出生得多艰难，再如此下去，母子皆难安。

        然而没等赵瑾回答，那头的门口突然被打开，两个稳婆满手鲜血且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夫人、夫人……孩子生不出来，夫人出了好多血……”

        那老夫人一看见稳婆手上的血，立刻就倒下了。

        “母亲！”男人扶起母亲，却又挂念妻子，“月聆！”

        他转头看向苏医师的方向：“大夫，救救我的妻儿。”

        苏医师自然是不忍，她正要进去时，身边突然走过一道身影，来人蒙住了脸与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上套着白色的长袍，依旧看得出是名女子，只是却看不出是何人。

        “苏医师，随我进来。”那人说道。

        苏医师下意识看向徐老，徐老道：“苏医师，你给玄明医师打下手。”

        玄明。

        苏医师猝不及防愣了下。

        他们这个医馆，就叫玄明。

        她也早知道，玄明医馆和京师医学院背后还有一位从未露面的神医。

        她就是那位神医？

        苏医师猛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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