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今天一起回家吗？

午后，暖阳穿透紧闭的窗户，懒散地落在校服外套上，空气里弥漫着的岁月静好的祥和气息，仿佛一支不言不语的摇篮曲，酝酿了一阵又一阵睡意。若是平日，张易枫正悠哉悠哉的和周公相会，但今天给他一颗安眠药都不一定睡不着。疯子像是被颠覆了三观一般，对着手机发出一句句无声的“卧槽”。

        林言垂着眸，心不在焉全写在了脸上，失神之际，右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胡遇把手机推过来，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林言微微探过身去看：二高精华帖。

        北风和煦暖阳高照树木清香的校园里，为何惊现暴力殴打事件？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为抢人钱财还是夺人挚爱？

        是一时冲动的激情伤人还是蓄谋已久的恶性伤害？现在，楼主冒着被年级主任扔出去打扫厕所的危险为广大同学揭秘：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后起千金和靠拆迁发财的暴发户小姐之间的终、局、决、斗。

        林言手抖了一下，顿时不敢抬头看胡遇。

        一张巨大而清晰的头图映入眼帘，那是她抓着周欢的胸口时目露凶光的照片，图下附着大段文字，是先前两人的对话内容，林言暗暗称奇，这楼主有几下子，图文并茂的把刚刚的场景还原得八九不离十。再往下滑，是一大堆五花八门的评论，热评下还有一群人在实时聊天。

        海绵宝宝：你们看见她的起手姿势了吗？说她没练过我不信。

        凡间天使：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当时就在现场，这姑娘超凶，把周欢整个人拎了起来，对着她一顿破口大骂。

        夜夜星空：楼上的不懂别带节奏，明明是嘴贱精先招惹的她，她这叫替天行道。

        想帮你提hellokity袋子：谁招惹谁都不重要，3分钟内，我要知道林言的全部信息。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啊：林言，女，17，生日2月1号，身高166cm，体重46kg，三围目前不知，单身，老家s市xx县，属性学霸，目前住在胡遇家，有意向的可登门拜访。调查完毕！

        步步惊心：什么？？住在胡遇家？？我嗅到了jq的味道

        天涯有天风景有风：楼上是傻子吗？没看贴就来评论了？兄妹啊兄妹！

        熬夜的人小心肝：这对兄妹，一个比一个勇猛啊溜了溜了

        垃圾车里装垃圾：简直两个莽夫，兄妹两一个德行，说不过人家就动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咸鱼翻身香喷喷：楼上是周欢的水军吧，大家和我一起奸尸！什么叫说不过人家？你家周欢说的是什么恶心人的话？被打活该。

        穿过你的外衣的我的手：+1，就是该打，什么卖肉、睡不睡的，周欢有病吗？果然嘴里冒粪。

        悟空休得无礼：周欢讲话是难听，但说错了吗？你们这群傻子啥都不懂别瞎比比。

        不爱香蕉爱苹果：林言威武，说话难听就该打。

        熬夜的人小心肝：楼主快把上面这人禁言，贴吧都被弄脏了。

        咸鱼翻身香喷喷：你不是溜了么

        天涯有天风景有风：话不多说，反正我已经被林言的气场给征服了，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的女神！瞧瞧她说的那是什么话？字字珠玑有没有？我认为完全可以开一档语言类栏目，栏目名称就叫：林言林语。怎么样？

        想帮你提hellokity袋子：我建议更新校花排行榜，冰山美人必须榜上有名！

        多啦a梦任意门：上榜可以，但答应我，不要动穆校花。

        有钱可以借我用：我有上述事件的完整视频，要的私我，20元一份

        熬夜的人小心肝：我要我要，10元一份行不行？

        咸鱼翻身香喷喷：我也

        海绵宝宝：有钱可以借我用你懂我意思吧？

        胡遇伸手，压低声说：“手机”，林言把手机递回去，听见他说，“你的。”

        林言：“？？？”

        胡遇砸了砸嘴，觉得林言很呆，于是勾手：“你的手机。”

        胡遇接过和自家奶奶同款的老年机，嫌弃地翻转了一圈，“嗒嗒嗒”扒拉几下后还了回去，林言低头一看。

        人间极品：视频我看了，那些话别往心里去。

        林言抿着嘴若有所思，事实上她并不会把这种无聊的事放心上，她只是比较担心，自己刚来学校就打架，这事会不会被胡跃天知道，胡跃天知道了之后会不会责怪蒋厉楠？胡遇仿佛能读心似的。

        人间极品：没事，打都打了，我搞定，他们不会知道。

        林言：好，谢谢。

        人间极品：今天一起回家？

        林言愣了几秒：好。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胡遇辣眼睛的昵称改成了名字，彼时无暇剖析自己的内心活动，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林言恍惚回忆起这一幕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胡遇的这一句“我们一起回家”，曾在她冻了冰的心头不痛不痒地凿出一个小口子，从此淌出一汨春融般的细水长流。

        “我靠！胡遇你特么不是人，今天为啥不叫上我一起吃饭啊，害我错过一场好戏！”张易枫在出租车的副驾上嚷嚷。林言揉着眉心，在心里感慨，真是哪哪都有这个人，原来疯子也住在富人区，以后的日子可有得烦了。

        张易枫从看到视频开始，一直在为无法亲眼目睹林言的猛辣而懊恼，机关枪突的比平时更猛，说话完全不带停顿。

        “言言，哥哥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一挂的。靠！都怪女魔头，把我关办公室里，不然我就能亲眼目睹你的英勇事迹了。啧啧啧，瞧瞧这身板，哎哟……这锁喉可以啊，你怎么整的跟拍电影似的，原来女人打架这么恐怖，嘶……这个薅法头不得薅秃啊，哎哟我去……”

        林言闷声看着窗外，被他烦得有些累。

        “你不是学霸吗？学霸不是斯斯文文整天埋头读书的吗？居然还会打架。你和老胡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兄妹。你知道吗？你哥初中那会，就已经是学校的小霸王了，一挑五六七□□十。”

        林言转头看了胡遇一眼，对方不置可否。

        “打了几年架后老妓从良浪子回头金盆洗手洗心革面”胡遇踢副驾座，“你闭闭嘴。”

        “我不。”张易枫扭过头，对着林言眨巴了几下他迷人的电眼，继续说，“我这还有他的情史，你要听吗？”

        林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听过了。”

        张易枫：“？？？”

        胡遇眯眼：“许以宁？”

        林言瞬间坐直了身，心虚地“嗯”道，并在心里朝许以宁鞠了个躬。张易枫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说：“许以宁脑子不好，她跟你怎么说的，我听听对不对。”

        “忘了。”林言摇摇头，企图蒙混过去，可胡遇开口了，“她怎么说的？”

        纵使林言此刻再精神不济，也不能不搭理胡遇，于是她的花花肠子九转十八回，对着疯子张口就道：“她说你约穆婷婷出来玩，人家一直不答应，但你秉承着不抛弃不放弃的不要脸精神，在情人节那天写了一封情书，去校花的教室门口堵人，惨遭当场拒绝。校花说你话太多太烦了，她喜欢安静的。你虽然当众丢尽脸面，但还是不甘心，于是当天晚上跑去了穆婷婷家楼下守。那晚风大雨大，你被淋成了落汤鸡，第二天就生病去了医院，等你病好回来的时候，学校都在传一个八卦，说校花公然表白，说……”

        张易枫咬牙：“说什么？”

        林言瞥了眼胡遇，对着张易枫说：“我喜欢胡遇。”

        某人听着莫名其妙的情节，突然心里“咯噔”一跳，调整了一下坐姿，面部绷得很紧，林言丝毫没有注意到异样，她在忽悠张易枫的同时，在心里朝许以宁二鞠躬。

        “许以宁特么在放什么屁，师傅掉头，去清河花园。”

        “等等。先停车把我俩放下来。”胡遇拍拍张易枫的肩，“乖，你自己去，我们吃晚饭去了。”

        不得不说，没有了张易枫，连空气都相当清净。两人走了几步到家，胡遇轻咳一声，口中飘出一层朦胧轻薄的雾气，开门的同时对林言说：“在客厅等我一下。”

        好一阵悉悉索索后，他左手挂毛巾，右手拎家庭医疗箱，走秀似的走过来，说：“擦一擦，再消个毒。”林言抬起手臂前后左右地检查，不满地啧了一声。

        “你妈和我爸去国外度蜜月了，欧洲半月行，过完年才回来。”胡遇说，林言垂眸，手里动作不停，漫不经心地答道：“嗯，她和我说了。”

        “疼么？”

        林言：“嗯？”

        胡遇指自己的脸。

        林言：“还行，她力气不大。”

        “力气不大也肿了，大要怎么办？”

        “”

        胡遇沉默了一会儿，说：“女孩子不要打架。”

        女孩子不要打架。这句话林言听过很多遍，老师说，蒋厉楠说，以前村上的人说，今天胡遇也说。以为她喜欢打架？林言这么想着，嘴上应了：“嗯。”

        胡遇似乎再一次看穿了她的内心，补充道：“不是怪你，是怕你受伤。”

        林言消毒的手顿住了，抬头看他。她的眼神一贯是躲避的，此刻这么直愣愣过来，胡遇竟有些不自在了，他又咳了一声，说：“在学校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打架这种活，还是得交给我。”

        胡遇说话不幽默，从头到脚透着一股直男气息，但不知为何，林言就是被逗笑了，她问道：“你不是老妓从良了吗？”

        胡遇：“”

        林言改口：“金盆洗手。”

        胡遇嗤笑着站起身，拨开林言的头发，手一伸：“给我个新的棉签，额头上的，得我帮你。”

        林言绷直了身体，连大气也不敢喘，闭着眼感受来自额头的轻微刺疼和酥麻，胡遇上完药后吹了口气，问：“晚饭想吃什么？叫外卖吧。”

        林言：“好。”

        胡遇点了两份土豆牛腩饭，十几分钟就送到了，两个人今天才算刚认识，平时也都不是自然熟的话痨，吃饭时保持着一股默契的安静，没有谁觉得尴尬，胡遇和林言同时觉得这很神奇。唯一叫林言难过的是，胡遇见她碗里的土豆都空了，犹豫再三，把自己的土豆分享了过来。

        “你很喜欢吃土豆么？”

        林言想说，我从小就有一个习惯，把喜欢的东西放到最后吃，但面对胡遇的热情关心，她选择咽下了真相，点头说是。胡遇听了果然更加开心，再一次贴心地动起筷子，接走她一口未吃的牛腩：“你不喜欢牛腩的话给我好了。”

        “”林言看着他，百感交集，咽下土豆，“谢谢。”

        “应该的。”胡遇画风一转，“对了，许以宁那大嘴巴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林言嚼土豆嚼得生无可恋：“什么都说了。”并向许以宁三鞠躬。

        胡遇用筷子杵着下巴，一脸不悦，好不容易来了个妹妹，还没来得及树立哥哥应有的高大形象呢！

        “没事，总有一天”林言又艰难地吞下一个土豆，报复式地调侃，“有一个白的、高的、漂亮的、成绩好的、性格温柔的低发际线女孩，她会左手端锅右手拿铲，里面盛满土豆牛腩，跑来嫁给你。”

        “”胡遇愣了。

        这是很难忘的一顿饭。胡遇为自己找到了只吃土豆不吃牛腩的绝佳饭友而喜上眉俏，而林言想，接下去几天可不能一直吃外卖，试探着问：“你……喜欢家常菜吗？”

        胡遇筷子上的牛腩随着本人一晃，油滋滋冒着香气，很快消失在林言的视线里：“喜欢啊，可是我不会。”

        “那……我试试？”林言说，“我会些简单的家常菜。”

        胡遇鼓着腮帮子，林言连忙摆手说：“如果你不喜欢的话，还是叫外卖好了。”

        “没有没有，喜欢喜欢。”胡遇莫名语气激动，差点被只嚼了几口的牛腩噎住，他接过林言递过来的水杯灌了一口，“那明天放学了一起去买菜？”

        林言：“附近有菜场吗？”

        “小区门口就有超市。”

        “你想吃什么？”

        “土豆牛腩！算了，今天刚吃过，换一个。可乐鸡翅、糖醋里脊、韭菜虾米、冬瓜炖排骨”胡遇看林言又呆呆的，改口说，“其实都可以的，我不挑，你会吗？”

        林言松了一口气，在她的阅读记忆中，有钱人吃的东西和平常人不太一样。霸总往往会指着一条金光发亮的鱼，装逼地说：“这是从几千公里之外的海里捞上来的，我让专机连夜送过来，到手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或者优雅地端起一杯红酒，轻摇慢捻地醒酒：“xx年的，全球限量就这一瓶，我从拍卖会上几千万拍下来的。”

        她原本以为胡遇会报出一些她听都没听过的高档菜品，还好，以上家常菜，太简单了。她笑了笑，看胡遇眼眸很亮，像一个等糖吃的小朋友，她心中微动，肯定地说：“会的，明天给你烧。”

        吃完饭后，两人各自回房。林言拿出罗晓鸥昨天给的二高模拟真题，三小时沉浸做题，等洗漱完准备熄灯睡觉时，手机不停闪烁。

        人间极品邀请你加入群聊：朋友一生一起走

        您与该群聊里的人间仙女、人间鬼才、人间王子不是好友关系，请

        人间仙女：言言来了，这个群终于不止我一个女人了！

        人间鬼才：小林言，猜猜我是谁。

        人间王子：林言要改备注吗？

        人间极品：我在想。

        人间鬼才：要不叫人间尼姑吧哈哈哈哈

        人间仙女：人间鬼才刚刚打你没打够？皮又痒了？

        林言扯了扯嘴，头都大了，设了免打扰，一声不吭切了出去，这才来自胡遇的私聊信息。

        胡遇：设免打扰，太烦了。

        林言：好。

        胡遇：认识一下，都很好相处。

        胡遇：疯子要是欺负你，和我说。

        林言：好。

        胡遇：你今天累了，早点休息，小心伤口。

        林言：好。

        胡遇：你手机键盘不全吗？打不出别的字？（面无表情的表情）

        林言：……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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