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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谢狰玉曾问过胭雪,  她送过谢修宜什么东西,当时她含糊的说就只送了吃的,没有其他。而今当面被谢修宜拆穿,  便证实了她对他说了谎。

        撒谎即被视为不忠,  胭雪还背着他去了谢修宜的院子,昧地瞒天则视为背主求荣。

        曾经在段府见过她如何妩媚勾引谢修宜,  珍宝阁里与谢修宜偷腥的,到现在谢狰玉就如何认为自己被背叛了,  当下便觉得她一颗心真是烂透了。

        果然是个只会想要往上爬,一心只想享有荣华富贵的过好日子的,差点被她惺惺作态的假象蒙骗了过去。

        以前的胭雪所谓的想要好好活、当主子,如今都成了她是个坏婢的理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她想把主子玩弄在股掌,在两个男人间左右逢源的事一暴露,这种心态和想法就变的讽刺、可笑。

        谢狰玉哪由得她一个奴婢算计她,自然是窝火的不行了,回到静昙居后便跟着叫人把门关上。

        他一个康健的男人,  与护卫脚程都快,  胭雪一介弱女子在身后只有小跑起来,却也跟不上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狰玉吩咐“关门”。

        说时还无情的往紧赶慢赶的她这处瞥了一眼,  两人对视,胭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摇头说“不要”,谢狰玉也并未心软过一刻。

        红漆色的门在胭雪眼前紧紧合上,不给她一丝进入的机会,她只有站在门前捶门乞怜,  “世子,让我进去吧,我是静昙居的人啊,我还要伺候你啊,世子,求求你,让他们开门啊。”

        一门之隔拉开了她与谢狰玉之间的距离,她在门外石阶上苦苦祈求,谢狰玉负手冷漠的站在里头,“你是静昙居的什么人?可笑。”

        他想到谢修宜的话便浑身血液在烧,怒火冒顶,毫不留情的讥讽回去,“伺候我?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当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我就要离不得你了?”

        胭雪被他说的羞愧难当,她确实有照谢狰玉说的那样想过,如今被他摊开说出来,脸皮就跟被人丢在地上踩踏一样,伤心又难过。

        “不是这样的,世子,我,我现在心里只有世子,再没有其他人,只想一心伺候你,想照顾世子待世子好,再无别的想法。”

        谢狰玉冷淡道:“这些虚伪的令人作呕的话,你留着去跟谢修宜说吧。”

        胭雪痛苦的摇头,“不,我真的再也与他没有来往了,世子信我好不好,我说的都是真的,求你就信我这一回,别把我关在外头,让我进去吧。”

        她不敢想象谢狰玉不要她,没有容身之处她该怎么办。回段府,死路一条。谢修宜那她心中现在对他痛恨不已,更不愿意。

        并且,她念及谢狰玉为她出头,尝到了他待她好的滋味,还想留在他身边继续被他护着,在她心里已经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又肯护着她的谢狰玉,就是唯一待她好的人。

        他说的那些话叫她受伤,也让她想证明她真的痛改前非了,说到底谢狰玉在她心里已经与谢修宜等人不同了。

        他是不一样的。

        她想与他好,获得他的宠爱,自此陪伴在他身边,这样的奢想让她感到甜蜜又忧伤,内心钝痛时而酸涩,不禁摸着心口疑惑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不懂她自己这是怎么了。

        里头没了声音,胭雪怔怔的站在原地等了许久,还是不见有人开门,便知道谢狰玉这回应该是真的走了。

        再听不见他与自己说话了。

        胭雪扶着门失落的坐在地上,削弱的双肩垂下,整个人都显得有气无力的,最后她从呆滞的思绪中回神,捂着脸无声的流泪,因为这回她知道,哪怕哭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看她了。

        屋内谢狰玉一进去,便毁掉了看起来惹眼的花瓶,瓷片碎了一地,响动更是惊的院里的下人一片胆颤。

        在旁边目睹了今日发生的一切的三津也跟着沉默了,都未料到胭雪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周旋在世子和大公子之间,尤其是大公子的话,很容易叫其他人听着,对胭雪的观感非常不好。

        用来形容,就是“水性杨花”。

        这话兀地从谢狰玉口中吐出,可见他有多咬牙切齿。

        三津也是生平见他被一个女人气的将情绪流露于表面,他心中眼中的世子极善于韬光养晦,有勇有谋,往日都不喜形于色,如今却为了一个胭雪,这样大动肝火。

        作为下属,他不可不为世子着想,且他们与谢狰玉也有与其他护卫不同的情分,不仅仅是拿谢狰玉当主子一般敬畏。

        “世子息怒,无须为了胭雪生气,伤了脾胃。”

        谢狰玉冷静下来,似乎觉得为胭雪而生气,都是对自身的一种侮辱,冷笑着道:“就凭她?”

        三津命人上茶来,谢狰玉挥挥手,没什么喝茶的心思,他独自站在窗边,对着静昙居大门的方向阴着一张俊脸,说是胭雪不配让他生气,却明显还是气的狠了,阴恻恻的道:“有此奇耻大辱我岂能轻易就放过她。”

        胭雪打了个寒噤,日暮西去,天色已经晚了,她呆坐在静昙居的大门外,久不见人来开门,就像是被遗忘了般。

        等不到谢狰玉的原谅,也进不去里面,虽然是在王府里面,却还不知道今晚该歇在何处。

        这夜已经漆黑了,她站在静昙居的墙外,还是能看见里面的光亮,尤其是观景阁上的灯笼,一抹火光勉强慰藉了她变的麻木的心绪。

        路上有下人经过,她怕被其他人看见,知道她被赶出静昙居,听见脚步后便佯装敲门的样子,亦或是悄悄躲起来,才不至于面对王府里其他下人眼神怪异的难堪。

        归处居所近在咫尺,她却始终不得入门。

        好像被赶出来的丧家犬,这种事她自己知晓就好,还是不愿让别人发现。

        眼见时辰越来越晚,肚里的饥饿和嘴里的伤口让胭雪越发心灰意冷,看来今晚是等不到谢狰玉的原谅了,还是先找个地方将就,明日再到门前求门房开门。

        她开始想着去哪里度过一夜,这王府深宅大院,哪怕点满华灯,也叫她有一种行走在猛兽嘴中一般,夜色叫她胆怯,更深重的疲惫才叫她更不好受。走着走着,终于好似有了发现。

        南院传来诵经声,胭雪进去,那些僧人都闭着眼,哪怕听见动静,睁眼瞥见,看清她的衣着就已经知道她是王府里的女眷,并不觉得奇怪。

        她打算今晚就歇在之前谢狰玉休息过的小佛堂里,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暂时的避难之所了。

        只要不叫她露宿在外,胭雪便感到满足了。

        小佛堂经常有人打扫,里头供的有一尊菩萨像,胭雪拖着身子软软的跪倒在蒲团上,“菩萨菩萨,求您保佑我,让别再世子生我的气了。信女身世凄苦,上辈子被生父的继室所害,万万没想到还能重活一辈子,两世为人,这一辈子逃脱父亲继室的毒手,遇到世子,已是与过往有了不同。”

        “世子虽然凶恶,我与他相识也不愉快,但这些日子他也并没有真正害过我,今日信女要遭父亲继室迫害,还是他为信女出头,这已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除了他,还没有人这样护过我。”

        说着说着,她沙哑的声音便哽咽不少,对着菩萨像嘟囔,“信女自知命苦,可老天能给信女再一次机会,我便要好好活着,不能叫父亲继室毒计得逞,只等有真相大白那日,给信女身份一个清白,将刘氏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还我跟我娘一个公道。”

        “只是……”

        她吸了吸鼻子,挤出挡住视线的水渍,“只是信女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报仇,怎么才能恢复清白,更不知道世子能不能原谅我,若是菩萨显灵,可否托梦告诉我,信女该怎么做才好。”

        她已不知如何解除这样的困境,只能寄期望于菩萨能到她梦里显显灵,告诉她挽救的办法。

        她匍匐在地,虔诚的对着菩萨像磕头,不停的祈求,到最后实在说不出话来,人也没了精神,最后一磕时,没再起身,保持着伏拜的姿势小脸累的睡着了。

        明亮的烛光下,婢女拨出多余的香灰,再给香炉添上最新的安神香,只为了独坐在榻上的人神思宁静一些。

        若无意外,今晚谢狰玉也不大可能像现在这样孤枕一人,他大概会像昨日那般在偏房,与最不该提起的那个人在榻上颠鸾倒凤共度春宵。

        只是出了这样的事,人被他关在静昙居外,不许进来,连日来的春宵便没有了,谢狰玉由数日夜里的肌肤之亲,到一个人清夜扪心。

        守夜的婢女把调好的香炉搬进来,见谢狰玉从榻上坐了起来,不由得惊讶的叫了一声,“世子,可有什么吩咐。”

        谢狰玉脸色并不好,冷冷淡淡的,婢女略有些担忧不安。

        结果等了良久,谢狰玉也没有开口吩咐什么事,反倒是让她放下了香炉后熄了灯出去。

        一夜过去,清晨天色灰蒙,居然一早就下起了淅沥的雨。

        三津站在他身后,陪他看着檐下的雨帘,说:“可惜下雨了,季公子邀您射猎之行也去不了了。”不然世子还能散散心。

        谢狰玉眼珠一转,沉默无声。

        这雨虽小,却连绵不断没有要停的样子,比起上回雷霆交加的雨夜,已经是温柔了不少。

        庭院中干活的下人因下了雨没有雨具,手挡着头,急急忙忙跑到廊下避雨,二人都看在眼中。三津收回视线,转向谢狰玉身上,接着被谢狰玉很快发现,斜眼淡淡的扫过来。

        犹如有人打开了他的嘴,迫使他开口般,“门房说昨日听了吩咐,没有开门,外面的人却等了很久,枯坐在门外一直到夜里,还在祈求门房开门放她进来……”

        虽然三津没提那个名字,谢狰玉与他都明白话里指的是谁。

        谢狰玉不发话,沉默的很,三津便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人,世子并不想听胭雪的消息。

        他低头恭敬道:“属下多嘴了。”

        谢狰玉转了个身,往里头小歇的榻上脱了鞋走去,“告诉季同斐,那猎场已没什么好猎物,让他换个地方,择日我有空再跟他们玩。”

        他只字不提方才的事,三津便也不说了,按照他的吩咐让人去季府给季同斐递话。

        然而,除了胭雪的事,谢狰玉今日的话却有些多。

        仿佛这雨不仅困住了他出府的脚步,还困住了他的心,肉眼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他气势上的冷淡焦躁,“我阿翁年事已高,他与我说,他的太尉一职再过不久,就要卸任了。”

        这再过不久,也是他外祖父与谢狰玉他透露的讯号,两年之内将要易主,不过他外祖父并不是毫无安排,计算易主到时候圣人问及太尉的人选,他外祖父也会举荐自己这边势力的人。

        如非许家的子弟年纪职位资历还够不到那样的程度,不然自然是想自家人担任的,只是任免之事乃是圣上做主,想要留下这份荣光,只能暗地里早早的埋下引子,将子弟送到各个位置上,积累资历功绩,才有升迁的机会。

        三津猜出来,“太尉想要世子向圣人进言,保谁?”

        谢狰玉聊起公事,面上的冷淡焦躁似乎变的好了些,他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说:“阿翁太急了,他不想与高峰一派的人领了他的职位,如今盛世太平,太尉一职必要落在资历更老的将领身上,除非再有战事,平战乱再为圣人开疆拓土征伐别国,以功勋争职。”

        他说着哼笑了声,有些轻视恶心,“这也是为何高峰会故意伏低做小,降低身段到许府自取其辱,全是为了做给他人看,圣人看,以便日后流言都向着他那边。”

        三津眼中出现冷色,世子有多厌恨高家高氏,他与四臧就有多恨不得将高峰生吞活剥,两人议论了许久,直到婢女进来送吃的。

        谢狰玉无意间一瞥,目光陡然从疑转冷,婢女伺候的手一颤,“世、世子。”

        三津看着被谢狰玉冷盯着的婢女,打量一番,终于发觉为什么谢狰玉突然那副脸色。他出声问:“往日你们都不是这种打扮,为何今日梳的发髻,穿着妆容都变的不同。”

        何止是不同,是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学的是谁。

        三津也是有些讶异,世子竟然能这么快就发现婢女在学胭雪的影子。

        “奴婢,奴婢们是觉得这样好看。”

        昨日门口的事,已经在静昙居内里传遍了,都知道胭雪得罪了世子,被赶了出去,不少人便以为自己也有机会像她那样,获得侍候谢狰玉或是得宠的机会。

        为了博得世子的注意,便学着胭雪那样打扮,梳她头发的样式,画她堪比妩媚青山般吸睛的妆色,只记得学她的好看,却忘了这样会适得其反,引世子横眉冷目,面露不悦。

        “滚出去。”谢狰玉砸了一盏茶杯,发威道:“叫郭妈妈来,我院子里不需要再多几个以色侍人的东西,带下去好生教训,若有再学那个贱婢的,全都一个下场。”

        来伺候的婢女们跪地求饶,三津唤来人,自己也亲手拖了一个出去。

        等屋里再没其他人,谢狰玉不渝的神色也一直没缓和下来,就在他撇开神绪时,却有人在他跟前时时让他想起那个女人,犯了大忌,谢狰玉心情怎么会好。

        三津回来时,气氛更是比之前要压抑,配着屋外的小雨,弄的这里跟刑场一样。

        他也不说话了,气氛很幽静,谢狰玉闭着眼,已经没了之前商谈公事的心思,三津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谁知,谢狰玉道:“昨夜之后呢。”

        三津:“……”

        谢狰玉表情冷漠,睁开后眼神不善。

        三津低头,他不知道谢狰玉到底想听什么,只有把他知道的说出来,“她在静昙居的门前枯坐,听门房说嘴里念念有词,有时唤世子你,有时在认错,说她不敢再犯了,求世子原谅她。”

        谢狰玉啧了声,看上去不像是生气,至少不像昨日那样气愤,只是依旧充满对某个人的嫌恶。

        大概是好听的话,听的多了,便让人觉得假的那种感受。

        三津:“没有吩咐,门房一直没放她进来,日晚时她便走了。”

        谢狰玉:“走了?”

        三津迟疑:“是,她身上有伤……到晚上也没有进食,估计是坐不住了,她还知道避开耳目,也没有出府,或是去大公子那里求援,应该是在府中哪处地方暂时歇息一夜。”

        谢狰玉轻蔑的冷哼。

        “那她现在……”

        “还在大门处跪着,一早就来了,说是向世子请罪,还是那句话,想世子原谅她。”

        谢狰玉通过三津的话,即便知道胭雪现在应该非常难过,可以想象出她此时凄惨的样子,却还是固执的认为这些都不过是她示弱,博怜悯让他消气的手段。

        “她倒是会装可怜。”

        谢狰玉冷情冷心道:“让她装,继续,我倒要看她能撑到几时。”

        三津张了张嘴,又看向外面的雨,始终没提这样的天气,雨中下跪的求原谅的胭雪,从日始到早食已经过去近一个半时辰了。

        很饿。

        也很渴。

        她来的不凑巧,雨水在胭雪头上脸上轻轻的拍打着,细雨蒙蒙,如果不是她此刻跪着,是在静昙居的屋里欣赏着雨景,那么她会喜欢这场下了很久很久的雨的。

        从昨夜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嘴唇已经泛白起皮了,胃里则在泛酸。因为说了许多的话,受伤的嘴已经麻木了,刚才一开口说话声连自己听着都吓了一跳,她幸好谢狰玉不在,听不到她这么难听的嗓子。

        可她又想他能听到,哪怕心软一点点也好,她一夜没回去,便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待了数日的地方有了眷念。

        当雨水从额头上滑落到嘴边时,饿了,她便舔舐嘴角,渴了她还是舔舐嘴角,再不济就仰头张嘴让雨水多落些到嘴里。

        忽然静昙居的门开了,跪久了的她已经站不起来,大脑更是麻木的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期待的望着门口,哪知是门房开了个缝,探头出来看她一眼,像是确认她还在那,接着又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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