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故事

“殿下，”胤礽正靠在纱帘后小憩，门外却传来何柱儿尖细的声音，“几位小殿下想来探望您。”

        这些日子，胤礽为了他难得的那一丝清净，借着身体不适的缘由，叫何柱儿拒绝了大部分前来探望的臣子妃嫔，才总算彻彻底底清闲了几日。

        但太医院的诊断在那，加之胤礽身为太子要是把病情夸大太过，康熙有还没有回京，只怕朝堂上下会人心不稳，前朝后宫也会有些猜测，只会让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更加混乱。

        于是立志咸鱼的胤礽被迫“带病”上了几回朝，兢兢业业做了好几天的打工人。

        “这群臭小子，给别给我的毓庆宫拆了”胤礽小小声的嘀咕了几句，想象着这一群小娃娃涌进来叽叽喳喳的围在自己床边，只觉得没病也要被吵出病来，连忙捂着胸口装作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虚弱道。

        “咳咳，都进来吧。”

        “太子哥哥！”

        一瞬间，好几个半大的小阿哥都踏进了里间，为首的便是四阿哥胤礽，领着身后一群小萝卜头，闻着屋子里浅淡的药味，大家都有些拘谨。

        毕竟这些皇子们除了三阿哥和四阿哥过了十岁，其余都还是写小几岁的小孩子，乍然间离了母妃，又跟着胤禛这么个老气横秋的大哥哥，三皇子更是因为从小的口吃没什么存在感，一直低着头站在队伍边缘，一群小孩就这么奇奇怪怪的以一种别扭的阵列走了进来。

        胤礽见他们似乎有些惧怕的瑟缩样子，实在是很难将如今这几个小屁孩同未来九龙夺嫡中的各个角色联系起来，不由得想念起自来熟的温公主，若是她在这，定然能带动自己面前这队沉默寡言的小萝卜头们的气氛。

        “胤禛见过太子哥哥。”

        胤礽想着，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上手就薅了一把小胤禛的头发，他怕吓到那些与他不甚熟稔的小皇子，胤禛却和他见过好几回，上回收了他的手炉，还特意挑了几件字画连同更加贵重的黄铜手炉一起还给了他，逗逗他胤礽可是全无心理负担。

        “免礼免礼，你们都不必如此拘束，孤近日身体不适，便回绝了你们母妃的探望，待各位回去过后，还望替各位娘娘们赔个不是。”

        “保清瞧着太子哥哥精神甚好，弟弟心底甚是欣喜。”

        胤礽原本就带着笑意的表情一听这话更加乐呵了，自己这四弟明面上祝贺他身体康复，暗地里却讽刺他没病装病故意唬人呢。

        小屁孩儿还挺聪明。

        不愧是未来要当皇帝的人啊，就是心眼小了点，经不住逗。

        胤礽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孩儿的话产生什么冒犯的想法，反而觉得十分有趣，其他小阿哥们见太子殿下并不像自己母妃们形容的那边高贵难以亵渎，反倒是十分平和，笑起来嘴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渐渐的畏惧情绪也少了许多，纷纷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的打量起这个太子哥哥来。

        胤礽叫下人拿了些好吃的糕点分给小朋友们，懵懵懂懂的小皇子们聚集在自己房间内，俨然像一座小型幼儿园一般。

        胤礽怕他们无趣，又故技重施的咳了两声。

        “哥哥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这个啊，从前有一只大黑猫，他很厉害，每天抓坏人，保护其他小朋友，得到了大家的喜爱，于是大家都叫他……”

        “叫什么？”

        胤礽话音未落，立马有小朋友急不可耐的问道，他们年纪都还小，上太学学的东西太过枯燥，很明显对讲故事这样的娱乐方式感到很是新奇，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听着胤礽瞎扯。

        “叫……黑猫警长。”

        胤礽讲到这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当着温洛公主那种一两岁的小萝卜丁讲故事尚且觉得没什么，反正他们长大过后，肯定也记不住小时候还听过太子殿下瞎编胡扯的故事，而现在却又有些不一样，不说别人，三弟和四弟都这么大了，要在现代小学都快毕业了，再听什么奥特曼黑猫警长，会不会有些太过幼稚了？

        但出乎胤礽意料的是，胤禛乖乖坐在小板凳上，虽然极力表现出一副很无趣他一点也不想听的样子，但耳朵却悄悄朝胤礽这边竖了起来，胤礽话音一顿，眼神也忍不住向胤礽这边瞟。

        胤礽心底发笑，这可不是口嫌体正直嘛。

        胤祉也呆愣愣的坐在边边上，水蒙蒙的大眼睛直直望着自己，俨然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胤礽好笑的同时，心底又涌起一丝淡淡的悲凉来，他们这些皇家子弟，生来就在这样一个权利倾扎，腥风血雨的深宫里长大，学的是人心算计，从小就受的是最严苛的正统教育，有哪里有机会寻些俗世间的寻欢玩意儿？

        就好比胤禛，即便最终夺得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却不得不手足相残，将兄弟们纷纷囚禁于高墙，他们的人格和心理，早就在这样残酷的皇家教育之中偏离了正常人。

        以至于胤禛最后虽然成了一代勤明君主，却活活累死在那把龙椅之上。

        胤礽实在是觉得可悲又可叹。

        “太子哥哥！快讲呀！”

        “是啊是啊！”

        胤礽回过神来，暂且压下心底那一丝生根发芽且逐步膨胀起来了离宫离京之心，微微笑了笑，继续瞎编他在少儿频道看过的那些动画片。

        胤褆来到毓庆宫时，正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胤礽坐在一群小阿哥们中间，微微笑着说着什么，眼底浮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宠溺的意味几乎要从眼中涌出来，而小阿哥们都安安静静聚精会神的听着，屋子里飘散着淡淡的药香，夕阳的微光洒在胤礽侧颊，更平添了几分温馨与淡然。

        胤褆出生的早，那时候宫中子嗣多夭折，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第一个平安长大的弟弟便是太子胤礽，抢走了父亲的宠爱，抢走了自己作为皇长子的地位。

        更是从胤礽出生开始，那些围绕在胤褆身边的光环都渐渐暗淡下去，胤礽文武双修聪慧异常，又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子凭母贵。

        而胤褆不过是一个没什么位份的庶妃所生出的孩子，又只有身体强壮，一听到那些柔柔弱弱的文学大儒讲学就头疼，皇阿玛的宠爱，大臣们的支持都渐渐离他远去，父亲虽然重用他让他出征，甚至让他作为代表去和沙俄谈判。

        胤褆永远记得那一天，黄沙烈烈，大清朝的军队整整齐齐的跟在自己身后，而自己代表着大清最高的权利拥有者，代表着爱新觉罗家族与外族签订合约。

        就连皇阿玛派来的一品重臣都要对他俯首称臣。

        胤褆知道他们拜的不是自己，不是一个庶长子，而是龙椅之上至高无比的皇权。

        可是……一旦见识过那样动人心魄的宏大场面，一旦享受过片刻的至高地位，他又怎么放得下那些权势地位？

        于是胤褆处处为自己谋划，与众位兄弟都保持不冷不热的关系，更是对抢走他一切的胤礽产生了强烈的妒意，越看他越不顺眼，也就有了天台上那一场暗藏锋芒的交锋。

        可以说，胤褆从未体会过所谓的手足之情。

        所以当他看到这样一幅温馨的手足相处场景时，他只觉得有些怔然，眼神不自觉的望着面前的一众人等，许久没有挪开。

        “大殿下？”何柱儿不知道这位主儿心底在想些什么，见胤褆半天不动，心下疑惑，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太子殿下就在内室。”

        “爷知道。”胤褆忽然回过神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在城楼上被自己这个弟弟如此侮辱，现下竟然还望着他发愣？

        胤褆又恢复了那份浑身锋芒的样子，他是个武夫，不知道锋芒太盛并不算好事，就这么趾高气扬的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胤礽一抬头，便对上这位兄长满是不屑还带着敌意的目光，仿佛在说“不过是这么点小事，还让自己受了伤，真是没用”

        哦，还得加上一句，比爷差远了。

        胤礽看着胤褆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斗公鸡似的精神抖擞的走进来，也没什么计较的心思，他身体年龄虽然小胤褆两岁，心理年龄却成熟的多，甚至有一种家长看着青春期男孩子，满脑子自己天下第一的中二想法的无奈和好笑。

        “承蒙皇兄关心，孤已经好多了。”

        故事会被打断，所有小阿哥们都齐刷刷的望向来客。

        胤褆人高马大的，又常年征战沙场，眉目间带着一股杀伐之气，

        小阿哥们都是些小孩子，就算稍大一点的胤禛胤祉都从未经历过那种染血噬魂的杀伐气质，身边又没有熟悉的大人，纷纷都有些瑟缩。

        比起一脸凶样的胤褆，温温柔柔给他们讲有趣的故事的胤礽很明显更受欢迎的多。

        于是大家都下意识把依赖和求援的目光落在了胤礽身上。

        只是这样，胤褆只会觉得更加不平衡，胤礽无才无能，若说因为身世的原因得到青睐便罢了，凭什么就连这些兄弟的喜爱，也能这么轻易就得到？

        胤褆细长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很明显是有些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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