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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颗星


“娘娘,先别看书了,你尝尝这个吧。”

        我将目光从手上的书本上移开,就见雪婼将一颗橘黄色的果子捏在手上,一脸期待,“这个果子长在陂澜,大邾很难见着,我费了好些心思才找来。”

        这个果子我认得,陂澜城遍地都有卖的,酸酸甜甜,还能泡茶,到了大邾,倒成了稀罕物。

        “你怎么找到的?”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纹路,确实是陂澜的产物。

        “近来好些陂澜商人都来了大邾,我从他们手里买来的。”她拿过一个吃了起来,欣慰地笑道,“果然是家乡的味道。”

        我听了她的话,也拿了一个来尝,果香扑鼻,刚入嘴里是酸,慢慢回甜,确实是家乡的味道,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总不踏实,为何陂澜商人,会大批大批地赶到大邾。

        “娘娘,永宜公主来了。”七襄进来禀报。

        我看向门帘处,有些吃惊。

        萧昙棋从来不屑于与我为伍,甚至有人将我的名字与她的放在一起,她都会觉着是将她侮辱了。

        皇后养胎闭门谢客,也将她算在其中了吗?

        真是讽刺!

        萧昙棋穿得比以往还要华贵,织锦软烟萝曳地长裙勾勒纤细腰身,乌云髻松斜插压鬓梳,胸前的璎珞,将她细腻的肌肤更显白透三分雪,模样娇俏,丝毫不晃的耳坠彰显了公主的仪态万千。

        她这模样,倒像是来示威的,再没有三日前香榭桥下的委屈和楚楚可怜。

        我内心嗤笑不已,重新去看手里的书。

        “董望舒,你三日前傍晚在哪里?”

        她语气强硬地质问,话里竟然带着哭音,我有些诧异,重新掀开眼睑看她。

        她咬紧了唇,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却倔强地抬起下巴,“我问你话,你当时在哪儿?”

        “我在哪儿,关你什么事。”我又拿过一旁的果子,轻轻地咬了一下,尝到了满嘴的酸味。

        “公主不问自来,不会就是为了问我三日前呆在哪里吧?”

        我将手里只有酸味没有甜味的果子仍到地上。

        果子咕噜咕噜,刚好滚到她的脚边。

        “公主何时那么关心我了?”我讽刺地笑问道。

        她上前一步,将手里揉成一团的东西抛到我的脚边。

        她袖子一向很长,我都没注意她手里藏了东西,此时认真一看,原来是那条飘进水里的披帛。

        我将手中的书放到桌子上,饶有趣味地重新打量地上的披帛,不知道她一个尊贵的公主,是怎么蹚水去那满是淤泥的池子里,将这条披帛捡回来的。

        “这条陂澜桑蚕丝做的披帛是你的吧!”她气极了,声音不免大了起来,吓得雪婼都不敢坐在椅子上,站起身不知所措。

        “近来往来大邾的陂澜商人多,你怎么能断定是我的。”

        我给七襄使了个眼色,她上前将那条披帛给拾起来。

        我摸着手上光滑的料子,笑道,“我是喜欢陂澜的桑蚕丝,你又怎么能证明这个料子是我的。”

        “或者换一种说法,就算这条披帛是我的,你又能奈我何?”

        “你这个妖妇!”

        她被气得发抖,举起手便想将我扇来。

        我一向不屑于大邾贵女们弱不禁风的身体,一把将她的手握住,往她的膝盖踢了一脚,她便跪在了我的脚边。

        “娘娘,公主或许只是喜欢这条披帛,想问问我们哪里还有这种料子。”雪婼看着情况不对,鼓着勇气上来缓和气氛。

        想扶萧昙棋起来,又顾虑着我越来越黑的脸,只站着解释,“公主殿下误会了,三日前傍晚贵妃娘娘与臣妾在一起,哪里都没有去。”

        我将手中的披帛一圈圈缠绕上她的脖子,勒紧笑道,“既然喜欢,那便送你了。”

        她眼中闪过一瞬恐惧,脸因为不能呼吸而涨红,我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她骗你的,你猜对了,那人是我。”

        我大笑着放开手,看她趴在椅子旁大口呼吸。

        “你会毁了他!你会毁了他!”她疯叫着向我扑过来,被雪婼抱住身体,“公主殿下,还是先回去吧,要是被陛下知道您过来打扰贵妃,会生气的!”

        “妖妇!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她被雪婼拉走,再无来时的精致傲慢。

        “七襄,她说我会毁了他?我会毁了他吗?”我对着七襄轻声问道,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或许也因为她从来便不认同我的做法。

        我以为等不到她的回答,正准备将她屏退时,才听一声叹息传来。

        “如果单单是娘娘,并不会如此,郎君在这段感情中,并不比娘娘清醒。”她又叹了口气,“但凡老天再多眷顾一秒,也不会发展到如此…”

        我内心大恸,无尽的痛苦袭来,若是池也能迟来一秒,若是我不去赎那块红玛瑙,若盛云璆能再多等一等我。

        或许现在,我会是昌普的妻。

        不会在深宫熬岁月,不会笑脸迎君王,不会被人骂妖妃,也不会丢了名字和身份。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扬起一抹笑脸,对着七襄问道,“我笑起来还好看吗?”

        “娘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回道。

        我可惜地摇头,“以前的我应该笑得比现在更好看。”

        ……

        炎热的夏日还未过完,萧景从便下令回宫,只因北方蛮族与陂澜在边界因为牛羊问题发生战乱,陂澜的节度使来信,问是否向陂澜支援,又侧面说了对方新首领上任,军队大换血,战况并不理想,如果支援,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我在回宫那日就收到了阿礼的信,赞冶上了战场,由她与她的弟弟驻守陂澜,她怀着身孕,陂澜各部又不安分,是来请求我帮忙的。

        想来刚开始打仗的时候她就给我寄信了,怪不得陂澜那么多商人都来到大邾,有钱人能逃出生天,那没钱的呢?

        他们能否捱得过战火,是否能够相信他们的将军,能还他们一个没有硝烟的巴难山。

        我去找了萧景从,求他帮帮陂澜,他拒绝了我,只说当前局势不能派兵,就算派兵,也没人愿意当主将。

        我望着朝梧宫满穹顶的星星,最终下定决心,去找了董长明。

        我终于明白昌普为何会让我当董家的女儿,董家确实护短。

        或许董长明也有私心,但是并没有像萧景从那般立刻驳回我的请求,他认真听完了我的话,只说了一句,

        “看娘娘舍不舍得。”

        我忽然就明白了过来,厉声拒绝,他却不甚在意,笑道,“娘娘现在是我的女儿,我也不瞒你,虽说你现在换了个身份,但是朝中人都知道你外族的身份,陛下说的话完全是顾及着您的面子,除了当前局势大邾派兵没有任何好处外,谁会救一个妖妃的母族呢!”

        我没有想到,他们不愿帮忙的原因,是因为我。

        我还是没有同意他的主意,文官们分析的局势那样紧张,我不能承担失去他的风险。

        我被现在的处境蹉跎了傲气,萧昙棋高兴极了,故意在我面前找茬,感叹这个冬天过去,估计就没有陂澜了。

        我再没有心思与她争吵,在阿礼又一份紧急书信寄来后,我再一次去求了萧景从。

        赞冶中伏了,那蛮族不知在哪里搜罗的炼毒高手,弓箭刀枪上都淬了毒,赞冶中箭昏迷,现在换阿礼的弟弟在前阵指挥。

        我在逐鹿台跪了好久,看着天色从东边升起,又慢慢从西方沉下去,夕阳的光打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流露出颓废凄凉的美感,还有冷凉与无尽的冷漠。

        我滴水未进,终于忍受不住晕眩倒在了逐鹿台。

        醒来的时候是在朝梧宫,那星星刺眼的光让我恍惚身处巴难山,我伸出手去摸,被萧景从一把握住,硬生生从梦境中撕扯回现实。

        “你真是让朕刮目相看,你死了,于你的陂澜没有任何好处。”

        他的语气不善,手腕上的手不断收紧,仿佛要将它捏断,我麻木地盯着他的脸,陂澜的祸事与他没有丝毫影响,他依然是这大邾的九五至尊,而且即将为人父。

        “陛下有了皇后,现在不需要我了。”我笑着问道,看他一瞬间僵了脸,一把将我甩开,“不许提她!”

        “陛下生气了,为什么要生气呢?是皇后花宴那次对你下药有了孩子,你却不敢动她。还是池也带头在朝堂反驳你出战陂澜的决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猛地捏住我的下巴,痛楚惹得我又一阵晕眩,我闭着眼睛笑得更加灿烂,“池月遥会生个皇子,她会细心教导,比你更加出色,这是她的计划。”

        “萧景从,你被他们放弃了。”

        他瞳孔猛地一缩,额头青筋暴起,双眼猩红,捏住我下巴的手捏住了我的脖子,我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中却止不住快意。

        我不好过,那其他人也别想好过!

        就在我以为他会一把掐断我脖子的时候,他突然放开了我,“我已经派兵去陂澜,留着你的余生在深宫陪我。”

        他说完便走,身上的戾气使得殿外等候的太监内侍簌簌发抖,想必今晚逐鹿台一定又会鲜血淋漓。

        我在榻上愣坐了很久,久到七襄来唤我,我才高兴地流泪,“七襄,七襄,陂澜有救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祝福道,“恭喜娘娘,陂澜一定会度过这次难关的。”

        她嘴里说着祝福的话,却并没有真心为我高兴,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握住她的手问道,“领兵的将军是谁?”

        她咬着唇并不说话,眼中的泪仿佛告诉了我答案。

        我爬起身顾不上松散的发髻,想要去追赶萧景从,想让他收回命令,被七襄猛地拉住。

        她跪在地上啜泣,怎么也不放开我的衣角,哭着道,“不是陛下下的旨,是郎君主动请命的。”

        我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只问道,“池也与池月遥没拦着他吗?”

        “拦了,拦不住。”她哭出声来,眼泪大颗大颗滴在地上,“侯爷发了大怒,郎君他被逐出池家了。”

        我一时没能明白,逐出池家的意思。

        “侯爷说如果他要帮你,便不准他再以池家郎君自称,并去信给汝南侯与各大手持私兵的世家,说是不准借兵权给他,郎君就带着殷家反叛收的那点兵,去了战场。”

        “他们多久出发?”

        “明日…”

        “我要见他。”我看着七襄,我知道她有办法联系上他。

        “明日发兵之前,我必须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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