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垂钓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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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得灵力的引路符自行燃出青焰,随月生将它抛出。
触得空中之后,自符箓周围现出水波重重的模样,浓重的空间割裂之感袭来。
随月生垂眸看向桃夭,朝她伸出手,桃夭会意,变化为一精美桃枝,由主人簪入发中。
随月生走入水波之中,瞬时眼前风光大变。
踩在绵软的云层上,一个酒葫芦咕噜噜滚到她脚边,葫芦口滴着酒水。
顺着酒葫芦滚来的方向看去,见得一蓑笠翁,持长竿,坐云端垂钓,竿尾银线没入水雾中,看不清落在何处。
目之所及,除了那远处不知道怎么能过去的,大致是宋鹤卿所在的高峻楼阁,便只有这老人了。
有道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那这老人在云上垂钓算什么?
随月生起了兴趣,将宋鹤卿抛在一边,捡起脚边的酒葫芦放到那老翁身边,又在他另一端蹲下,兴致冲冲地问:“老人家,您钓的什么?”
能在此处,自然是修为不知高深到哪里去的“前辈”,但是随月生觉得“老人家”同他现在的情境和这一身打扮特别符合。
这垂钓老者面如古稀之年,两颊稍扁,外露肌肤树皮一样粗糙褶皱,斗笠下漏出来灰白交织的头发枯草般。
他本是阖着眼的,听了问话,悠悠然睁开左眼瞥了一眼随月生,只这一眼,便将他浑身的沉沉死气驱散。
“鱼。”他道。
“哪儿的鱼?”
坐这么高钓鱼?
老者不答,他一不动,周身气息又好像是要行将就木般。
随月生环顾四周景象,起身沿着云层边缘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算了算方位,才颇为惊奇道:“镜湖有鱼?”
瀛洲的镜湖就是一摊真正意义上的死水不说,那里头能有什么鱼可以存活?
老者没管她,又合上了眼。
“您钓上鱼了吗?”随月生觉得老者身上一动一静即一生一死的气息很是奇特,想再切实感受感受。
可惜老者依旧不理她。
“您这钩上可用饵了?”她不放弃,又问。
“愿者上钩耳。”老者幽幽答。
这话说的。
“那,祝您得偿所愿?”很奇怪,此话一出,随月生发现自己能看到钓竿垂下的银线去向了——
只见那银线分化为无数肉眼不可见,唯有动用神识才能探查到的细丝,那细丝呈环状四散分开,末端牵引的,是千千万万艘通过镜湖出入瀛洲的小舟。
浩浩荡荡,横无边涯。
随月生方知昨日所见之镜湖只沧海一粟。
瀛洲独立于“九州修仙界”,其位于东海的入口含至高空间法则,修士直接出入瀛洲会遇到的因为空间扭曲而形成的罡风,非元婴真君不可抵御。
镜湖是瀛洲为空间罡风设置的缓冲地带,镜湖死水“吞吃”罡风,大大削减其威力,使得瀛洲金丹修士皆可自镜湖御器出入瀛洲。
未入得金丹的弟子就只能老老实实等能完全阻隔罡风的小舟了。
小舟载人出入镜湖也是有时限的,一日中唯有辰时和申时载人,不是特定时候,根本不会有小舟出现。
万千慈带随月生进瀛洲那晚,已过亥时,她还能坐小舟进来,大可能是走了宋鹤卿的后门。
毕竟那湖中舟不是自己泊动的,是由这老者操纵,而这老者极可能同宋鹤卿有些交情,才能让她破例。
论其实质,能庇佑瀛洲弟子的其实是这位垂钓老人,小舟只是他实施手段的一个媒介。
随月生越想,越觉得老者修为高不可测,越知道瀛洲底蕴深厚,也越惊诧于宋鹤卿的实力。
镜湖用肉眼看去,确实是水平如镜,无风无浪,一派温和模样,但展开神识看去,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只见,天与水遥遥相对,其间,无一处不被肃杀的罡风席卷,天色被狂搅,浑浊一片,仿佛混沌初开。
她记得宋鹤卿带她走在镜湖水面时,面容平静,如履平地,一并也将她护的严严实实。
到底是他的肉、体强度当真如此骇人,还是他将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当做阵盘符纸刻画。
随月生更倾向于后者。
对于前者,至今为止,修仙界还没有出现过能让凡人躯体强度同修士比肩的功法。
宋鹤卿用自己的肉身练手的行径,当称得上一句疯狂。
若他只是“闲来无事”或者“为了保命”,随月生顶多赞他一句天赋旷古绝伦。
可,若他为的,从一开始便是——让没有灵根,从出生便被断定无法吞吐灵气,继而引气入体的凡人,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入道,让他们也能拥有自保之力,也能问道寻仙。
那么,随月生会感叹: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人啊!他是要做“开天辟地”第一人啊!
得益于宋鹤卿身上淡淡萦绕的古籍气息,在他现身的那一刻,随月生就感知到了。
她朝着那楼阁的方向看去时,门刚好在他的身后合上。
他放从楼中走出,许是日光刺眼,便抬手遮了遮,一举一动一抬眸,画一样,同那朱甍碧瓦,飞檐反宇的琼楼说不尽地相配。
他拾级而下,步履比往日快了些,青色罗衣覆过一层一层的皎洁玉阶,他离她越来越近。
清风待他温柔,为他散开云雾,清出前路。
哦,原来那儿是有路的。
宋鹤卿站的高,随月生朝他看了一会儿,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向来不会委屈自己,也就偏过头,顺从心意不看了,将注意力转到被老者操控的小舟上。
宋鹤卿一直是看着她的,一直一直,舍不得眨眼,舍不得移开。
所以,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被他收入眼中,她不再看他,没关系,宋鹤卿脚步没有停顿,这一次,他会走向她。
随月生在老人操纵的那些流动的小舟中,发现了一只停留在水面,不动如山的。
嗯?
好像不是被操纵的。
她放开神识观去,见那平平无奇的小舟上,却是在舟头坐着一个模样打扮和她身边的老者别无二般的。
她心里一惊,便要俯瞰全局记下那特殊小舟的位置。
可是,再一瞬,那湖中的老者连带着小舟都消失不见了。
随月生的神识反复在那一方水面查探,一抹气息都没有捉到。
就好像,幻觉一样。
此时,所有小舟已经完成使命,抵达目的地,老人收竿,熟稔地将银线绑在竿上。
末了,老人用竿尾挑起被随月生捡来的空了的酒葫芦,自顾自喃喃道:“宋小子,酒太少了,没醉成,没醉成……”
便在随月生面前无声无息消失。
“不高兴?”宋鹤卿的声音从随月生边上出现时,她还盯着老人消失的地方发呆。
“嗯。”随月生声音有些闷,只因老人垂下银线的那一处本来能看见大片镜湖的地方,随着老人的消失,也被云层覆盖住了。
宋鹤卿也不问原因,就陪着随月生站着。
过了一会儿。
“他是谁?”随月生问。
“一个醉翁。”宋鹤卿观随月生神色怡然,问她,“想拜……我的师尊为师吗?”
“一定要吗?”随月生有些不情愿地看向青年温润的眼眸。
宋鹤卿摇头,安抚道:“你不想就不要。”
“不一样。”少女身子一歪,趴在他的肩头,潋滟双眸直勾勾看着他,“不拜师,师兄还是我的师兄吗?”
“是。”宋鹤卿垂眸,眼神认真,“只要你想。”
随月生粲然一笑,发上的桃枝衬得她千娇百媚。
她说:“师兄啊,你是不是认识我?”
“怎么说?”宋鹤卿睫羽微颤。
“因为……”少女踮起脚,凑到青年耳边,“我也觉得师兄好熟悉啊。”
004:又是看着宿主扯谎的一天。
温热气息喷在耳畔,宋鹤卿闭了闭眼,方才有偏头的趋向,便被少女拉了拉袖子,他只得无奈道:“也许吧。”
待随月生愉悦地轻笑一声,乖巧靠在他身上时,他眸中笑意清浅,自腕上的青玉宝珠中取出一块玉牌,递到女孩面前,解释道:“瀛洲弟子命牌,若你生机消逝,通过与之相连的命灯,我能找到你。”
随月生没接过,用指腹沿着裂痕抚过玉牌的表面,“师兄,是你摔的吗?”
“是……”
“那师兄以后要小心呢。”随月生右手拇指划过食指指腹,划出一条血痕,血陷入玉牌的凹陷中,隐入,她能感觉到与之冥冥之中有了联系。
以及,一种奇怪的心悸的感觉。
“阿肆,我的记忆不对劲,你能帮我检查一下吗?”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其中必然有什么不对!
「可以的,只是需要一段时间。」
“没关系,谢谢阿肆。”
随月生染血的指腹还压在玉牌上。
她忽而转身,将那血在宋鹤卿的淡色的唇瓣上抹开。
馥郁香甜的气息晕入口腔,他看见少女笑的邪气凛然,眉目凝霜雪。
“师兄,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吗?”她的眼狐狸一样挑起,手指将余下的绯红送去口中。
妖冶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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