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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萧裕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他最担心的,就是月余后的那场动乱。

        看来得找时间再去一次南留王府了…

        还有皇叔前世的心爱之人,自把人从金凤楼里解救出来后,萧裕就找了府医帮着治眼,刚有好消息传来,那姑娘的眼睛已能看清了。

        按理说,应该尽快把人带来给皇叔看看,可萧裕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抗拒,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阻止着他。

        犹豫了很久,萧裕终还是压下了把人带来的念头,开始琢磨起次日的朝会来。

        他这父皇是位守成之君,继位后就把前朝十日一朝的规矩改成了一月一朝,考图效绩也颇为敷衍,所谓的朝会就是走个形式,没什么新鲜的。

        不过前世,他第一次参加朝会时,因过度紧张在文武百官前露了怯,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奚落,还是皇叔帮他挡了过去。

        萧裕扯动嘴角笑了,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究竟有什么好怕的。

        正出神时,不远处连滚带爬地翻过来一个小太监,险些撞到萧裕的腿上,萧裕被吓了一跳,堪堪后退了两步。

        小太监“扑通”一下重重跪在萧裕面前,手里捧的漆盘也翻了,上面的衣物撒了一地。

        萧裕定下神后垂眼打量着这个小太监。

        这小太监穿着紫色无补子的布袍,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如筛糠,头抵在泥泞的地上,磕了几个头后就在那在抖着,因极度的害怕,牙齿仿佛都在打战。

        太监有八等,最低一等的太监戴着无顶白帽,穿球袍补子,可这小太监头上光秃秃的,这是王府里最底层的打扫处的小太监,平日里做的是捧洗漱用具、拿扇、持麝尾,这种又累又贱的活儿。

        按规矩,他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想到此,萧裕便沉了声音,冷声斥道:“此地是皇叔居所,你身为杂役太监随意出入,是为大不敬!”

        萧裕的声音,又重又沉,毕竟做过了几十年皇帝,自然流露出的威严让人无法招架。小太监像是被这一声厉喝吼没了魂,抖得更厉害了。

        打颤的牙关间,磕绊着挤出几个字,“奴才,奴才该死,殿下饶命!”

        萧裕伸出长指,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正打算赏人一顿板子就算了事,却冷不防地瞥见了这小太监腰间的挂牌。

        神情顿时浮现几分愣怔,沉默片刻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虽然害怕,但还是本能地回答主人问题:“回,回殿下,奴才杨守城。”

        听见这个名字后,萧裕的神情有几分松愣,他垂眼看向地下那打翻了的漆盘,忽地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

        萧裕半蹲下来,当他的手移向那小太监脑袋边时,小太监明显抖得更厉害了。

        萧裕微顿,掀起倒扣的漆盘,看见落在地上沾了灰的郡王冕服时,暗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虽然这一世的走向已和前世不同,可该发生的事一件没有落。

        前世,也是他上朝的前一天,备好的冕服被一个粗心的小太监弄脏了、破了,让本就紧张无措的他心情更加雪上加霜。又在几个大太监的挑唆下,重重罚了这个小太监,直把他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听说从那以后,这个小太监一直不良于行。

        可讽刺的是,在他被那些狼子野心之徒软禁在寝宫,一时间从尊贵的一国之君,沦落成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后,无人愿意来伺候他,即便患上严重的疠疾也无人问津,只能自己硬挨着等死,那时他病得厉害,神智都不清了,还是这个小太监主动请缨来照顾他。

        萧裕记得清楚,在他心情复杂地问小太监为什么情愿来这种地方受他的拖累,小太监只字不提当年之事,扬起了一张花一样的笑脸,他说,他伺候人伺候惯了,别的地方都用不着他,便乐意来这儿鞍前马后伺候着。

        被幽禁那几年,萧裕吃了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不光每日吃的饭菜是冷的馊的,穿的衣服也是破的,每到冬日寝殿里更是冷如冰窖,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难挨。

        可小太监却好似一直对生活充满着希望似的,变着法儿让他的日子过得舒坦,有一次,就为了偷御膳房的一只烧鸡,被掌事太监追着打得遍体鳞伤,可回来时怀里的烧鸡还是热的。

        萧裕也问过小太监,为什么不记恨自己当年罚得他落下了终身不愈的腿疾,竟还不计前嫌伺候他,小太监说了一番他至今难以忘怀的话。

        他说,他曾经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一朝家变被变卖入宫,知道一夕之间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感觉,所以遇到有着同样境遇的人时忍不住伸手相帮。

        正是这小太监的乐观,感染了彼时已心如死灰的萧裕。

        让他得以熬过那三年,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也正是那时萧裕才明白,人,犯下的所有错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太监惨死在了他重新登基为帝的前一天,死前骨瘦如柴,浑身生满冻疮,连一口热乎饭都没吃上…

        这也就成了他心里的结,是他为曾经犯下的错,付出的代价。萧裕深深地叹息一声,前世他除了对皇叔辜负最深,还辜负了许多人。这些人,活着时他从未在意,甚至不曾正眼相看,死后却成了他心里一颗颗解不开的疙瘩。

        萧裕端详着手里的郡王朝服,左肩的金织彩绣破了一块,断裂的金丝线尾端点着光,断口整齐,一瞧就知道是用尖锐东西挑断的。

        萧裕蓦然想起,当时皇叔拿起这衣服看了一眼,在他失了控责罚小太监时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纠结过后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想来皇叔早就知道这事情另有隐情,之所以没说,是怕他多想,以为自己这个王府之主偏袒府里的奴才。

        这倒不是萧怀瑾多想,当时的萧裕已经被怒火烧着脑子了,如果萧怀瑾说点什么别的话出来,萧裕肯定会往这方面想,心中会更加怨怼。

        “这是朝廷下发的朝服,怎么弄破了?”

        萧裕本意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想着怪罪人,但那小太监却吓得跟什么似的,哆哆嗦嗦道:“回殿下,是奴才奉命清理时不小心剐蹭坏的,奴才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萧裕闻言笑骂了一声,“蠢货。”

        小太监立即不停地磕头赔罪,哭着道:“是,奴才是蠢,奴才蠢到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奴才该死!”

        萧裕一只手把人捞起来,把破损的朝服撇在人脸上,“你确实蠢,蠢到被人陷害了都不知道。”

        小太监茫然地抬起了一张满沾泪水的脸,似是不明白萧裕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没想到萧裕这么说。

        按他的过往经验,他犯了这么大的错,主子不是应该叫人把他拖出去,照死里打一顿吗?

        他一时惊了,愣了,扣在脑袋上的衣服好久掀不开,顶着站在那里,滑稽极了。

        萧裕看不过去,帮着人把衣服拿下来,指着把破损之处,道:“这破损之处断口整齐,一看就是人为,我看你不像是会撒谎的,便说是有人陷害,有问题吗?”

        小太监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看了眼那破损的朝服,又抬头看向没有一丝怒意的萧裕,整个人都恍惚了。

        他看不出那什么断口有什么不对,只知道主子没因他犯错生气,好像也没要罚他的意思。

        “可,可是…”小太监抖着嗓子,哀声道:“这是殿下明日朝会要穿的,现下破了可怎么是好?”

        “奴才给殿下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奴才该死!”

        不管怎么样,这冕服都是他负责清理的,出了事也俱是他的责任,可殿下却不怪罪,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主子?

        萧裕若有所思的点头,沉声道:“确实很麻烦,所以必定要揪出这幕后真凶,把他交由皇叔处置。”

        说罢,萧裕抬脚便走,瞥了小太监一眼,命令道:“带本王去监栏院,本王倒要看看,谁胆子这么大,敢在皇叔眼皮子底下惹是生非。”

        小太监这回愣的更久,眼看着萧裕快要走远,才一溜烟追上去。

        心里忍不住雀跃,主子亲自帮他查真相,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看他那架势,若是长了条尾巴,恐怕尾巴都得被摇断。

        人都走后,暗处的萧怀瑾才冷冷出声:“怎么回事?”

        长风低下头,“殿下的朝服送来时还是完好的,应是府里奴才搞的鬼。”

        萧怀瑾笑意更冷,华美的容颜带上这种阴丝丝的笑,让人顿感背脊发凉。

        “那几个不安分的,竟有胆子在本王府里安插人手,好,真是好样的。”

        长风咽了口唾沫,被萧怀瑾这副模样吓得不轻,也不敢再吭声。

        不过经萧怀瑾那句话的提醒,大约也明白了。肯定是大皇子他们搞的鬼,想在朝会前搓搓五皇子的威风,他们也不看看五皇子是什么人,会被这一丁点小麻烦困住手脚?

        “走,去看看。”萧怀瑾大步迈出,向着监栏院的方向走去。

        萧怀瑾也很好奇,萧裕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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