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秀才的请求

秋小丘拿了一块新的帕子递给她擦眼泪，“二堂姐，你先冷静一下。解决事情的办法有很多，你可以佯装赴宴，然后只要在贾氏面前露一露脸，再找个借口脱身就好了。至于这脱身的办法也有很多，你装病，或者让我爹派人把你叫回家里来都可以的，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害你。”

        “这办法不行，贾氏一定会找我秋后算账的。”

        秋小丘又想了一个主意，“那我找人假扮你，只要不和贾氏说话，她就不会发现。”

        “这也不行，那天我是要和贾氏一起出门的，她必定把我看得死死的。”

        关于原文千金宴的情节，秋小丘记得的内容是，这实际上是李知事替朝廷征选富贵人家女子进宫的一场宴会。至于是进皇帝的宫，还是朝臣的府，没有人会问，也没有人敢问。最终背井离乡有去无回的，只有包括李薇在内的五个女子而已。

        但这五人里，绝对没有丘小夏，所以秋小丘才不认为丘小夏会有什么危险。

        丘小夏恳求她道，“要不小秋你替我去吧，我们身量相似，而且三伯父疼你宠你，你也向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名，贾氏就算看到你也绝对不敢多说什么的。”

        丘小夏想摆脱贾氏的陷阱，却丝毫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一点风险也不想承担。

        秋小丘的鼻子差点气歪了，什么叫疼她宠她就没事了。万一丘老爹因为这件事被李知事扣个罪名，他根本吃罪不起。丘老爹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可再大的商贾也是商贾，即便秋小丘收留尤氏兄妹的时候，也是在知道他们不会给丘家带来麻烦的前提下，才敢收留下来。丘小夏的这个要求倒是毫不客气。

        丘小夏见到秋小丘明显的不悦之色，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她嗫嚅了片刻后解释道，“贾氏对我的逼迫比小秋你想的还要严重，总之我一个人是万万不敢去的。我刚刚的话有些急了，但是小秋你一定要想个法子帮帮姐姐。”

        秋小丘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思索片刻，发现就算丘小夏不提此事，她自己也需要想法子进入这次千金宴。

        她需要在着手改变男女主的结局前试一试，如果她不得不改动了其他人的命运，那么会不会对后来的情节有什么影响。

        这个千金宴是个很好的事件点。在宴会上，名动湖州城的闭月姑娘混入了宾客中，想要刺杀李知事为家人报仇。她并没有成功，反而当场被抓并投入大狱受尽折磨。闭月只是这个事件点的一个配角，用来表现李青云的色厉内荏，闭月这个角色，原文在讲到她入狱就没有后续了。所以秋小丘想从闭月着手试一试自己的想法。

        她脑子转啊转，思考用什么办法才能进入千金宴里。因为丘小秋刁蛮的性格在这湖州城很出名，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收到知事夫人田氏的请帖。

        于是她只好回复丘小夏说，“你容我几天想想办法。”

        丘小夏走后，丘葵进门来和秋小丘商量新季裁衣服的事情。她家小姐的品味她是越来越摸不透了，原本这种小事她哪用得着来请示，但小姐近来品味多变，作为一个合格的丫鬟，这种变化她必须把它拿捏得死死的。

        秋小丘一拍大腿，这不是犯瞌睡来枕头。为了参加宴会，各家的千金是一定会裁制新衣服的，放眼湖州城，哪家铺子还能比丘老爹的织云坊做出成色更新，质量更好的衣服呢。

        秋小丘联系上了有织云坊二掌柜身份掩护的尤霜降，让他帮忙留意最近有哪些在那里裁制新衣服的小姐们。她也不知道最后跟着李薇进宫的女子最后都有哪些，但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她自己则出门只蹲守着知事千金李薇一个顾客，并在李薇光顾的那一日提供了全程一对一沉浸式的陪伴服务，言辞热忱宾至如归。表达了自己得知李薇将要开设宴会的惊讶，以及不能亲自上门送上贺礼参与宴会的遗憾。

        李薇表示这不是什么大事，承诺在取成衣那日会顺便让府上的人将请帖顺道送过来，她非常期待秋小丘的光临。

        姚荷生没有跟着方芙蕖和寇鱼一起住进府衙里安排的住处，而是暂时仍旧住在丘老爹家里，以防需要外面的人办事时没有人手。

        丘府的后花园里，小秀才正将他这些年来听到的李家各类茶余饭后的小道消息，竹筒倒豆子般地讲给姚荷生听。

        小秀才开始还边讲边看姚荷生的脸色，见他只是懒洋洋地听着从不打断，胆子就大了起来。从城衙的刀笔吏勾搭刑事判官的爱妾，到厨房的嬷嬷谎报鸡蛋的单价半年了都没有人发现。许是太久没有人和他讲话了，鸡毛蒜皮的事情他都说的津津有味。

        “你的魂体虽然表面弱不禁风，其实却很凝实。”姚荷生突然说了个无关的话题。他漫不经心地靠在柳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系了束腰的青色长衫上，发间月白色的长带被风轻轻吹着摆动，整个园子里景致的色彩都似乎变得清亮了起来。

        他突然掷出了剑坠向柳枝深处，淡紫色的扇子浮在小秀才脑袋顶上，垂下的流苏轻柔地抚着小秀才的脑壳。“寻常鬼魂在这湖州的气候里撑不过一个月，你何以能存在这么长时间。”

        小秀才被吓得五官轮廓失控，时有时无，姚荷生一直不怎么说话，他便忘了眼前的这位看起来年纪不大，其实是个难伺候的大爷。

        “我在这里浑浑噩噩地呆了近三年，关于生前的事情丝毫想不起来，为何如此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哆哆嗦嗦地解释道。“我只是感觉到脑子里有个人，似乎是个姑娘，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和样貌，但每每尝试想她是谁时便会感到心痛。”

        小秀才在一团阴气里比划了一个他现在没有的部位。

        “这也是我想求公子的地方，公子能看见我，必然是有大神通，你能不能帮我看看究竟是谁让我流连此地。”

        姚荷生仔细看着他，见他说这话时魂魄哆哆嗦嗦却颜色稳定，便知晓了他说的是实话。

        “姑娘？是什么姑娘？”姚荷生好奇地问道，然后笑容绽开，清冽如水上新荷。

        只是他说出的话却没有那么温和，“你想知道为何如此，我倒是有法子。只是你的魂魄要进入这扇中受山火灼烧十个时辰，”姚荷生指了指在小秀才头顶漂浮的扇子，“然后在扇中魂飞魄散。不过散掉之前，你会看到想要的答案。”

        小秀才沉默良久。

        姚荷生非常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决定。

        小秀才魂魄中的某一部分似乎是想要安抚他，在他眉心处搅动不安。

        小秀才想到了他如行尸走肉毫无知觉的三年，他作为鬼魂存在着，却觉得自己缺失了很重要的东西。生前就算不是个明白人，死了总也不能接着做糊涂鬼。

        “我愿意看看她是谁。”

        姚荷生点点头，控着扇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从扇面里燎出若隐若现的冲天火舌。姚荷生点步上前，将手伸进去宛如安抚般触碰着那些火焰。

        小秀才的五官因为害怕起伏地更加剧烈了，凌乱地在他脸上乱窜。

        姚荷生却像是感知不到那些灼烧一般，秀气的手腕搭在阔大的扇柄上，轻轻地敲着，像是对着小秀才发出一次温柔的邀约。

        小秀才踏着那根柳枝，左摇右晃地迎着火舌走上，即将纵身一跃。

        扇子中的那片山火里爆发出此起彼伏尖锐的笑声，那是已经化成阴气只余本能反应的魂魄们，对新加入同伴的欢礼。

        姚荷生认真地将扇子一折一折合起，不知道明天能看到个什么故事，希望不要太过无聊才好。

        他很期待。

        然后又倚靠回树下，阳光透过斑驳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

        秋小丘找到姚荷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幅让她心动的光景。

        秋小丘本想向方芙蕖询问，怎么能让丘小夏不在宴会上受她继母的刁难，方芙蕖却说他们眼下刚到城衙不方便有大动作，让她有事尽管找姚荷生帮忙。

        秋小丘觉得丘小夏的事情可能指望不了姚荷生，闭月的事情倒是可以向他寻求帮助。

        秋小丘想，能从根本上解决闭月刺杀的方法就是阻止她进入这次宴会，她打算先试着说服闭月，如果不成的话就直接将她打晕，然后自己代替闭月去参加宴会。

        但是丘小秋的身体没有这个武力值，她起初的打算是找寇鱼帮忙，可既然寇鱼现在身在城衙无法随意外出，那她只能找姚荷生了。

        秋小丘把前情提要和他讲了一遍，姚荷生懒懒地把头转向她。

        黑葡萄似的两颗美玉目不转睛。

        “我师姐让你来找我的？”

        秋小丘机械地点点头。

        “你不想让那个闭月参加千金宴？”

        秋小丘还是点点头。

        “那直接杀掉她不就好了。”

        看着姚荷生如沐春风地笑，他手里摩挲着剑上的扇形剑坠，秋小丘被他的方案一惊。

        这是什么逻辑？！

        秋小丘想，既然在原文里，姚荷生肯因为方芙蕖对他的好而替她报仇，而且他自己也一直在找姚家的仇家报仇，那么这必定是一个嫉恶如仇恩怨分明的人。

        他住进丘府的时日以来，虽然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待人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怎么看都是个正常人。

        但正常人就算是不想掺和进来，也不会提出为了完成目标而杀掉目标这种话。

        所以，这可能不是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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