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二人在室内左呆右等，过了比那日席面送到家门口还长的时间，还是没人进来传菜。

        钱秋心面色微沉。大师傅被挖走这件事她自然不会迁怒别人，是以当掌柜上报说生意萧条入不敷出云云，她还安慰过对方不怪他。现下如果每桌的客人都要等上这么久的时间才能吃到菜的话，就算大师傅在估计也没什么用了。

        秦时雨见状笑了笑：“姐姐知道我为何要悄悄带你来这边了吧。不论查账，还是大张旗鼓要视察生意，都不能完全了解真正的情况，这底下人欺上瞒下的手段可多了去了。”

        “而且，这里的掌柜绝不清白。”

        “妹妹，应当不至于吧。”钱秋心有些迟疑：“这位掌柜与我家还算有亲，平素对我爹爹也很恭敬”

        “姐姐，我曾听人说过，不论什么，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内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钱秋心闻言一震，眼神也复杂起来。

        “若是里头没坏，纵走了一个大师傅又能怎么样呢？”她心平气和道：“至于你说的有亲，”她推开窗子指指墙角，“虽无亲无故，但这路边的乞丐定然不会来害咱们，毕竟咱们倒了对他没半点好处，反而连些残羹冷炙都吃不上了。而若是可以获得足够的好处呢？再加上你们抱着‘有亲’的想法百般信任，对方很容易滋生出野心不被察觉，所谓灯下黑便是如此了。”

        又过了足够吃完一顿饭的时间，那位挂着油腻腻笑容的小二才端着两盘菜进了屋子。

        一见原本的一位佳人成了两个，他更是浑然不放在眼里，尽情地说着爹味普信男语录，虽说不上明着调戏，却不远矣。

        秦时雨到还绷得住，而一向被人恭敬对待的钱秋心已经肉眼可见的压抑不住怒火了。

        “小二哥，真是辛苦你啦！我们姐妹二人第一次到大酒楼吃饭，多亏你照顾我们。”秦时雨抢先一步挡在前头眯着清媚的眼睛笑的温柔：“能在这么好的酒楼上工，你可真了不起！”

        “呵，这算什么。”被她夸得心花怒放，小二居然大模大样的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我早看出来了，你们家怕都是乡下来的吧，所以才这般没见识。”

        他露出一抹自衿道：“这里算什么大酒楼？过不了多久就要黄。依我看，你们是被推荐来这里的人给诓了！”

        “啊，竟然是这样吗？”秦时雨夸张的拍了拍胸口：“爹娘第一次带我和姐姐进城，说让我们提前订好中午的席面。若是知道我们被人诓骗浪费银子，一定会责怪我们的。”

        她眨着眼睛无辜又可怜：“小二哥，见识广博，人又有本事，你行行好，告诉我们该去哪里呀。”

        被她一吹捧，小二更加飘飘欲仙了，“去松鹤楼啊！去找那边的王年师傅报我的名字，纵是再要一桌席面也花不了恁多银子。等下个月我也到那边去了，到时候你直接找我就行！”

        “谢谢小二哥。”秦时雨亲自斟了盏茶给他，敷衍着说了几句好话就把他打发出去了。

        “王年就是走的那位大师傅。”钱秋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他们可真是好啊。”她虽不擅长经营，但琢磨人心上要甩出秦时雨好几条街，联系之前的“掌柜有问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倒要看看，这神仙居到底引了多少匹狼进来！”

        秦时雨戳戳她：“姐姐别气，咱们先吃饭。”

        再磨蹭一会她们其实都该吃晚饭了，早上没吃多少的秦时雨早就饥肠辘辘了。

        看钱秋心动了筷子之后，她正想加一筷子葫芦鸡吃，就听到“咔”一声脆响，对方放下筷子一脸阴沉，“欺人太甚！”

        秦时雨不明所以，把一块鱼脍送入口中后目露疑惑：“还好啊，没有坏掉。”

        钱秋心闭目深呼吸了口：“店里原本有规定，鱼脍必须用当天新宰的鱼现做。”

        秦时雨又夹了块放进嘴里，细品品，确实有冰冻过的痕迹。

        “吃葫芦鸡！姐姐消消气，这个好吃。”

        看她吃得香，钱秋心缓和了脸色，撕下一条鸡肉刚放到鼻尖就又重重放下了。“你觉得好吃？”

        秦时雨回忆了一下，“不如上次的，不过，还好吧。”对古代这些美食她压根就没有评判标准，毕竟严格说都比不上现代的普通馆子，更别说大杀器火锅了。所以她也说不出以当时的水平看到底是算好吃还是不好吃，只能说比她平时吃的粗茶淡饭好吃多了。

        “这道菜本来是皮酥肉嫩，香烂味醇，筷到骨脱的，”钱秋心直接被气笑了，“这个不但外皮油油腻腻，里头的肉居然是硬的。”

        秦时雨弱弱的举了下手：“昨天我们吃的是姐姐说的样子。”

        “合着是故意在敷衍外头的客人！本有能力做好，给客人送上来的不是隔夜的食材，就是做坏的菜！怪道他有脸报上来说生意萧条，这个水准，我看明日就得关门大吉了！”

        “姐姐息怒。”秦时雨飞快的咽下冷淘：“恕我直言，这店眼见是存在着诸多问题，但我看大堂的客人并不少。一则说这掌柜向你说的因为一个厨子出走就生意萧条可见是有水分，毕竟楼下眼见那么多人，也不会都是奔着大师傅的菜来的；二则说，我怀疑不是所有人吃到的都是咱们这个水准的菜。”

        “我倒没有想过这个。”

        “看人下菜碟，可不是一句虚言。”秦时雨微微一哂：“碰到不好相与的，拿正常水准的菜给他；碰到熟客，稍微拿次一等的哄哄。最惨的就是我们这种看着好惹的生客，随便糊弄糊弄，自然是闹不起事，却又没地方把这事宣扬出去，只不过来吃一次以后也不会再来就是了。”

        “可恶，可恶！”钱秋心连连捶桌，“我真恨不得即刻关店，把店里的魑魅魍魉都抓出来。”她并非沉不住气的人，只是被格外信重的亲人摆了一道，难免气愤难消。

        “明日就关店吧。只是过会姐姐怕是得把令尊令堂先安抚好。我一个女子又是外人，想弄权，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秦时雨倒是态度安然：“不过既然和姐姐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姐姐信我助我，我便有信心把这家店盘活。”她的眼中闪过一道久违的光亮。

        ——

        虽不放心家里的两个人，可秦时雨还是硬起心肠，只让钱秋心差人帮她传了个话，又送了些吃食回去。

        晚间她就让钱秋心以“裁减冗员”为由要来了花名册，第二日在酒楼尚未营业之前就带人赶了过去。

        钱秋心这次阵势不小，除了带了秦时雨并贴身丫鬟和几个健仆之外，还带了好些个护院抬着桌子椅子。进门就把大堂清出来放置带来的东西，直接搭好了台子。

        钱秋心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堂中央，又把左手边的位子给了秦时雨。

        因为没有提前通知，站在跟前的掌柜、厨子和小二们都有些不安。

        秦时雨站起来躬了躬身，“承蒙钱小姐厚爱，托了我来协理她掌事，说不得就得讨各位的嫌了。钱小姐幼承庭训，又知书达理，诸位中耳聪目明的想也知道，我不过是个乡间的泼皮破落户，不比钱小姐宽容好性儿，什么都由的你们去。也不要和我说什么‘原来就是这样’的屁话，如今我掌事，自然是要依着我的话来。若是谁非找不自在，不管是谁有脸儿没脸儿，纵是谁的亲戚晚辈，能大得过钱小姐么？一律按我的例处置！”

        说完她脸色一变，从一旁的方桌上拿起了花名册，一个个的喊到跟前来问话。

        众人初时有些紧张，后来见她不过问些“每日忙不忙”“工钱可还够花”“客人好不好伺候”之类的话，便逐渐安下了心，唯独掌柜一直捏着把冷汗。

        将将要把人都询问完的时候，守在门外的护院提了个人进来。

        秦时雨一看就笑了，老熟人不是，刚才没见到他还纳闷呢。

        护院接收到她的眼色，当下厉喝道：“你是哪个？为何要在店外鬼鬼祟祟？是打的什么坏主意，快说！”

        那人被压在地上，看着三堂会审的阵势先是愣住，随机抬头挣扎道：“我是这店里的小二。昨日姑娘不是才见过我么？放我起来快放我起来！”

        “哦，我当然记得你。”秦时雨慢悠悠道：“只是你既是这里的小二，怎么花名册上所有人都来了，独独缺一个你？怎么？是欺主家无人盯着，故意偷懒不来么？！”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护院把这小二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中年掌柜这时站了出来，胖胖的脸上挤出一抹笑道：“这李元宝是身体不适去看郎中了，是提前和我说过要晚来的，是我年老记性差，一时给忘了。”

        若按照以往，钱秋心会给他个面子，不再去追究这件事。今日却拿侧脸对着他不发一言，他心里也不由打起了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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