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妹妹可是在恼我自作主张？”

        秦时雨怏怏道：“姐姐富甲一方，自然是不知道我的难处。我家中还有一幼弟需要进学，偏我父母去的早，这一切也只得我这个长姐来操持。养孩子花费不小，除了日常吃喝，还有两季衣裳，笔墨纸砚，样样都离不开银子。虽我救人不为回报，可对方力所能及，也愿意回报给我，我若收下岂不是两厢都好？”

        “家中还有孩子嗷嗷待哺，恕我不能陪姐姐了。”

        钱秋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目送她离去。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视野，小学徒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小姐，已经将此事告知了老爷和夫人，您是不是”

        “小姐，还需要去找老爷夫人请罪吗？”贴身丫鬟紧随其后，看到店内出自家小姐之外空无一人，不由露出紧张的神色。

        钱秋心神色不明，对眼巴巴的二人平淡一笑：“请罪倒不必了。锄药，看好店里。珍珠，跟我回家罢。”语调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

        秦时雨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家里，闻着黍米饭的香味，再看到自家弟弟挺直后背专心学习的身影才消了下去。

        “阿姐，今日累不累？是槐花饭卖的不顺利吗？要不明日我陪你一起去镇上？秀荣表姐方才送了些豚肉过来。”秦明睿看到她后就是一喜，忙起身接过她身后的背篓。

        “没事，是因为别的事才耽搁了。”

        瞟过他露出的大半截小臂，心中又是一愁。孩子长得快按理说她应该高兴才对，可这样一来衣服又得新做。这还不算，两人原本是挤在一张小床上的，现下他个子比她都高，总不好再委屈他和自己缩在一起。原本确实是攒了些钱，但如果真要补窟窿的话，压根就不够花，秦时雨不经意又想到了那盘亮闪闪的银子，不由叹了口气。

        “阿姐？怎么了？是有什么难处吗？”秦明睿露出不安的神情，许是原主十分不靠谱的原因，这孩子向来极为敏感。

        秦时雨揉揉他的头发：“没事没事，告诉你多少次了，小孩子别操太多心！我是想着，地里马上就该有收成了，等给朝廷交足了粮之后，咱们在家做桌好的请秀荣表姐来吃，毕竟老受人家照顾来着。”

        秦明睿的眉头舒展开，笑脸也重新泛起了光彩：“阿姐说的对，听阿姐的就行。今年没灾，应该能余下不少粮，省一省，一年都不会饿肚子了。”

        这孩子这么容易就满足吗？秦时雨心中一酸，掩饰般的低下头：“是啊，到时候我再做点别的小买卖，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七月份，外头倒比屋里还凉快，夜空如洗，明月在上，偶尔点缀着几颗星子。一人跟前摆了一碗饭，配菜是秦时雨做的腌姜，中间是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冷淘。虽然不如刚买的时候清凉爽口，可秦明睿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对了阿姐，先生让你明日过去找他。”他拍了拍脑袋，“我差点就给忘了。”

        “明日？咱们也不用卖槐花饭了呀？”秦时雨纳闷道。

        “兴许是有别的事吧。”秦明睿夹了一筷子冷淘：“阿姐吃，这个好吃！”

        “这有什么？”秦时雨眼珠一转：“改天我做更好吃的给你！”做凉皮的手艺还是她在疫情的时候学的呢。

        翌日清早，秦明睿出去拾柴火，秦时雨则把昨天腌的猪肉切下一半，搭配着剩下的半个冬瓜做了个汤。另一半猪肉她合着葱和面粉做了丸子，准备一起拿给萧景晤当储备粮。

        院子依旧是那个安静的院子，刚推门进去就看到那个立在老槐树下的身影，秦时雨愣了下，随即展颜笑道：“先生今儿起得早。”

        萧景晤有些紧张，却还是维持着古井无波的面容回神冲她点了点头，方慢慢吞吞说道：“秦姑娘，萧某有些事想同你商量。”说罢就转身朝屋子走去。

        两日不见，这先生倒是越发深沉了，秦时雨跟在他身后心生忐忑，暗道莫不是睿儿的学业有什么问题？

        瘸腿的木桌上这次不是空无一物，而是摆了好些个卷轴。

        “秦姑娘请坐。”

        “哎，好。”

        萧景晤拿起一个青灰色边纹的递给她，“打开看看。”

        “这是？”随着画卷徐徐展开，秦时雨不由瞪大了眼睛。即使活了两辈子，她照样不是个才女，所以也不懂画的好坏。可眼前这幅雪景图纵是她这样的门外汉也不由为之震撼，但见群山绵延，枯树寒林，落雁平滩，具沉浸于漫漫雪色之中，让人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清寒孤寂。

        “萧先生，你”平时都感觉到这么孤独吗？

        秦时雨蓦然有些愧疚，相识以来，这位先生一贯充当着工具人的角色，一无所求的帮她教育弟弟。他太安静了，以至于她安心的忽略他，除了偶尔送些吃食外，从没有主动关心过他。

        她只知道他叫萧景晤，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为什么要离开家人，为何明明满腹才华却甘心隐居于一个小村庄。她先时厌恶原作者把写出来的人当做随自己玩弄的纸片人，而今她身处局中，又被他好过多少呢？不也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只当成了达成目的的npc么？

        被她直愣愣的眼神看的心跳加速，萧景晤的额间冒出些汗，脸颊变得苍白，神色却更加清冷，他目不斜视道：“秦姑娘，这画如何？”

        意识到自己在失礼的盯着人家看，秦时雨忙低下头，“画自然是极好的。”

        “若都交予你，可能卖得出去？”

        “啊？”

        萧景晤抬了抬下巴：“桌上共有七幅画，除了雪景，还有些山水、松竹、牡丹之类，这些日子无事，便做了些练笔。若还能入得人眼，有人愿意出钱购买，只管卖便是。”

        “卖是肯定能卖的出去！只是，先生想卖多少钱？全都卖了吗，是不是有点可惜？”秦时雨边抚摸着画边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随你。”萧景晤把画推给她，侧过头去，故作漫不经心道：“槐花饭过了季，那就卖画吧，也好为明睿攒一攒来年赶考的费用。”

        秦时雨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客套，于是点头应下，心中计划着把该给他的钱攒起来，找个机会帮他把家里改造一下。

        偷眼看去，她仍旧是愁眉不展，萧景晤心中一跳，暗想自己方才莫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只得开口道：“秦姑娘”

        “萧先生”

        二人套路化的同时开口，秦时雨掀唇一笑：“我先说好不好？”

        萧景晤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又在冒出热气，他赶忙仰起头，深沉的“嗯”了一声。

        秦时雨不懂他怎么忽然跟脖子落枕似的，却因为反省后格外关心他，便道：“先生，可是脖颈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时雨学过些推拿之术，若不嫌弃”

        萧景晤本想断然否认，听到她会推拿之术，却有些犹豫了。内心天人交战，在看到她专注的表情，就像被人迎面泼了碗冷淘，心绪瞬间平静下来：“秦姑娘不必担心，萧某只是多日伏案”

        懂，低头族通病，颈椎不舒服呗，秦时雨记在心里，“先生无事就好。”

        把背篓里的猪肉冬瓜汤拿出来，又塞给对方一个胡饼，她笑道：“先生趁热吃，吃了我帮您按按，您再补个觉，我瞧着您眼下都乌青了。”

        这顿饭萧景晤吃的很慢，胡饼酥脆，羹汤鲜美，比这些味道更让他留恋的是眼前的少女。

        秦时雨把画卷理在一起后，看他还没吃完饭，就自来熟的去了灶台。

        “先生，我做了些小吃，湃在凉水里了，柴火我也放好啦！晚间您要是饿了，直接煮一煮，开锅就能吃！”相处了有些日子，她早看明白了这位先生手残的本性，要不是她从天而降，他早晚不是饿死，就是被自己做的吃食毒死。平日只要有空，午饭这顿她都会带吃食过来，晚饭就准备不用烹饪技巧，有眼睛都能看出熟没熟，熟了就能吃的食物。

        听不到回应，她也不在意，而是烧了小半锅热水，准备一会投汗巾用。

        身边多了个人，她忙起身夺过对方手里的碗筷：“先生您歇着去！我刷的快，刷完我帮您按按！”

        被人劈手夺了碗，萧景晤有些孩子气的抿抿唇，每一次，每一次都像是个孩童一样被她照顾。她先时说把他当长辈，二人相处时却又把他当晚辈，她到底，能不能明白他是个比她长三岁的男子？

        “我来，若我做的不好，你教我。”他低头认真的看着对方，“我会好好学，这个，不会像煎药那么难。”

        白皙修长的手在碗边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在他们足够贫穷，不会有洗不掉的油渍。

        把所有餐具沥干水后放进背篓，秦时雨一直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没办法，碗也是要花钱买的，所以每一个都很珍贵，她就怕这位先生手一滑，直接来个碎碎平安。

        偏头朝对方笑笑，她语调轻快：“先生，快回去坐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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