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再见文科，你好理科

姬昭明官复原职，甚至再升一品，姬府当然要庆祝一番。

        就连卫王也特意办了一场豪华宴会，为姬昭明庆祝。财大气粗的卫王爷，还为此包了三家戏班子，让他们以三个方向在洛阳城和周边城市巡演，一直演到腊月的姬昭明生日为止。

        这几年，单和北面的羊毛和生肉交易，卫王就赚了数不清的银子。所以姬昭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义父的豪掷千金，作为回报，跟圣人那边打过了申请，姬昭明给卫王和卫王家的三位兄长姐妹，都做了一套精美的□□。

        兄长和姐姐们年纪不大，所以□□以精美轻巧为佳，送给义父的则适当点缀些宝石，实用又不失华丽。

        圣人对姬昭明非常大方：想给亲友定新式□□？没问题，优先排单，大小、轻重、材质随你定，花纹都由御用工匠一手包办。

        为了给亲朋好友都定制上一套，姬昭明这次可谓是大出血，抬了一箱的金银去军工坊，还是因为只用付成本价。不过这些付出是值得的，等到过年时，各家宴会都不约而同地把射艺作为了重点比试项目，一群大人中，拿着新式弓的小萝卜丁们出尽了风头。

        武小姐和伍小姐也收到了一把轻巧的复合弓。武小姐的省力比略小些，她的耐力好，省力比小，瞄准时的手感更好。伍小姐的省力比最高，她耐力不足，有了这把弓，以后再和伍小姐比试狩猎时，就可以奉陪到底了。

        二公主知道此事后，吃了好几天的醋。那阵子的各种相亲宴会上，二公主火力全开，气场压制得那些青年才俊都不敢再往前凑了。

        试图吟诗作赋来出风头的，尤其是抱有些心思、想要请二公主帮忙“点评”的少年郎们，被有如先生附体的二公主批得怀疑人生。心态不好的都要羞于见人了，就算心态好，也很打击自信心啊。

        为此，圣人和皇后都有些发愁了。他们是眼光高，想挑个样样出挑的好女婿，可是被女儿这么闹过一圈，不会没人敢求娶了吧？

        在二公主的个人努力下，她注定要迈入“晚婚”队伍了。

        话说回来，新式□□的整个研发过程，用时很久，其中牛金山和牛银山是主力，后来还带了机械坊里是五六个人，闷头熬了一年多。这不是一蹴而就的，姬昭明只是有幸窥得一个正确的方向、探明一点前路，实际上的成功，倚仗的是整个团队的努力，以及姬昭明提供的充足的实验材料。

        圣人之所以不限量得任由姬昭明定制新式弓送人，就是因为不怕仿制。拆解新式弓确实可以知晓一点原理，但是再有经验的工匠，也很难分析出弓片的冶炼过程和配方。

        兵部为此对军中编制做了调整，专门选拔了一批人，单独成立为“神机营”。编制独立，军备单独收容，人在弓在，对这些新武器保管得非常严密。

        姬昭明对此有一万字感想，欲言又止。神机营啊，这是老天爷在提示我不要满足于此么？可是我不是枪械爱好者，热武器真的超出知识储备太多了，搞不来的！

        每次上朝时都要被圣人用期待的目光扫视一圈，姬昭明“压力山大”。

        对，姬昭明也要开始上朝了。

        藜朝的上朝规矩，是五日一朝，就是每五天上朝一次，大臣们把积攒的公务该汇报汇报。忙上一天后，第二日就是休沐日，让大臣们回家放松放松。

        为什么要放假，因为上朝那一日实在是太累了。那可是真五更开始，住的远些的官员，三更就得爬起来开始准备了。上完朝后还要回去各自的部门处理事情，这个工作量，当然要张弛有度、及时休息了。

        完成新式□□设计时，弘文馆众人参与编纂的经义解读都已经开始印刷一阵子了。

        馆主对最终定稿非常满意，所以上书给圣人，让她们这些参与了全程的学生，都可以从贯通班毕业了。姬昭明高兴得，请馆主去泰安楼吃了一顿极其丰盛的酒席。

        终于不用五更起来背书了，终于不用每天写上几个时辰的字了，终于不用一边做实验一边赶作业了！

        告别了文科班，跟小伙伴们一起庆祝了几日，姬昭明就全身心投入了复合弓的研究小组。她爱理工科，她爱机械，工坊才是她的“快乐老家”。

        结果呢，废寝忘食搞出一份大礼献给圣人，圣人十分感动，复官提品级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让她上朝！

        姬昭明的二品官，对姬氏一族来说都是大事，宴要摆，流水席更要摆。杜氏和薛氏作为姬氏有史以来的头两位二品诰命夫人，接受恭贺都忙了好几天，姬昭明作为主角，当然更累。

        热闹了几日，好不容易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姬昭明是打算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的。

        然而，第二天就是上朝日。

        姬昭明平素办事都很利索，姬景行以为女儿心中有数，所以没提前说什么。姬二爷觉得这是侄孙女第一次上朝，很有纪念意义，所以特意提早出门，拐了个弯来接侄子和侄孙女。

        五品以上官员才上朝，侄子品阶低，对高品的站位排序不算太了解，姬二爷是打算自己在路上跟明姐儿说说，还要亲自带明姐儿去前面站的。毕竟三品和二品离得近嘛。

        可是姬昭明压根没想到这次自己也要上朝。她以为还跟从前一样只是挂个名头，根本不用去前朝掺和呢。

        圣人这次可没有说她不用上朝，所以，当然是要上朝的。姬昭明是被归在工部的，可武尚书还等着把她借调过去、“分一半儿”呢。

        天真的姬昭明对此一无所知，凌晨熟睡中，被二叔爷抓了个正着。

        被小雪摇醒，姬昭明都懵了：“这就晚上了？我还没睡饱，感觉才刚躺下一小会儿呢。”

        “小姐，现在快四更了，您今儿得上早朝，快起吧，都来不及喝早茶了！”

        “上什么早朝？关我什么事！”

        “老爷说您从今儿起也得上朝，咱家二太爷都乘车来接您啦。小姐先起来，边给您穿衣服边说，一勺去给您装点心去了，您路上垫垫肚子。”

        手忙脚乱的，姬昭明几乎是踩着点儿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害得许多早早赶来，想找机会与她聊两句的大人们都很失望。下了朝，姬昭明就被圣人叫去、关心她的第一次上朝体验了，连姬景行都来不及跟亲闺女说几句话，更轮不上别人。

        圣人关心姬昭明是一，想和她谈谈机械坊是二。

        “好孩子，朕若是想跟你要你的机械坊，你愿不愿意？你以后若是想做什么，也可以吩咐他们做，与现在没什么差别。朕保证，会像你一样善待他们的。工部和兵部现在都急缺工匠，李尚书和武尚书都馋你那儿的人，跟朕磨了许久了。”

        姬昭明并不想答应，机械坊有人想吃官家饭，也有铁牛这样喜欢自由的，她不能不负责。

        “总要给我留点儿人吧……不如这样，我回去问问他们，若有愿意的，我保证不拦着，保证给您送来可好？”

        圣人摇摇头，还是想要全部：“实在是缺人，你那儿的人手个个都是成材，他们不肯放过啊。”

        姬昭明心里小小的翻个白眼：放不放过还不是圣人你说了算，还拿我当小孩忽悠呐。得想个办法，不能让人光盯着我手里这点儿人，培养到现在这样稳定默契，我也很不容易的！

        心思一转，姬昭明有了主意：“我有一个想法，请圣上指点一二。能工巧匠所造之物，可抵人手无数，您若是下旨，为通过测试的能人除贱籍，说不定能招来许多人呢？说不定民间也有很多不输复合弓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条件研制，正好可以借机挖掘下人才。”

        圣人选择私下里跟姬昭明商量，就不打算强逼。姬昭明提出的办法也有些可行，圣人觉得可以议一议。

        “从你那儿出来的人，都很能干。柳通之都快成那边的半个师父了，若按昭明你说的办，就会有一群脱离奴籍的人学会你的技术了。你也不介意？”

        “那些机密的信息，不论是不是奴籍，都该保密。我相信两位尚书能管好工坊中的人。至于那些基础的物理知识，有兴趣的人皆可学去，也欢迎大家讨论交流。这些知识，我个人穷尽一生也不可能都琢磨明白的，当然是大家一起研究才能出多多的成果。圣上若是有意，选拔些对物理感兴趣的有才之士，把这些基础的事例归纳整理，单独作为一门学科发展也好呀。”

        圣人被说得有了些兴趣：“物理？”

        “对，就是，研究物质一般的运动规律，还有物体的基本结构。比如为何张弓射箭能让箭矢疾射而出？为何复合弓在瞄准时可以省力？把这些现象掰开研究，总结出规律来，不就可以有目的的，针对性设计出类似的机械了吗？三□□车的绞轴设计，和复合弓的滑轮其实就是一样的道理，都是省力装置。若能把这些内核的规律都学会，就能一通百通了。”

        姬昭明的例子，让圣人没办法不心动。藜国国内现在最大的“资本家”就是他，他是机械化的最大受益人。以后若能让各行各业都有机械辅助……那景象太美好了，圣人抵挡不了这个诱惑。

        “朕若想把此事交给你主持呢？昭明，你可有信心？”

        “我现在还不到十岁，恐怕难以服众。圣上大可选择一位德高望重的能人，我愿意知无不言，全力参与的。”

        圣人笑了：“若是别的事情，朕当然不会让你主持。但要是想开辟你说的‘物理’这个学科，领头人还就非你不可了。小丫头，你不知道自己在那些工匠们眼里，都快成鲁班转世了吧。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写个章程出来，写好了就按规矩往上递，到时候在朝上讨论。”

        姬昭明想象中的休闲假期，到底没能过上。

        领了重任回家，姬昭明先倒在床上睡了个饱。起床后就要开始琢磨写折子了。

        姬云瑞听说姐姐醒了，一路骑着扭扭车来到日月居门口，是来找姐姐一起玩儿的，结果进来就看见姐姐奋笔疾书。姬云瑞目瞪口呆：姐姐不是从弘文馆毕业了么？为什么还要写作业，难道娘亲是骗我的，就算像姐姐一样把书都背下来，也还要写功课？

        听见弟弟进来了，姬昭明放下了笔，打算跟弟弟一起玩一会儿。只见弟弟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后，竟然眨巴着眼睛哭了起来。

        姬昭明慌了：“瑞儿怎么了？瑞儿乖，先不哭，有什么事情跟姐姐说说，姐姐帮你好不好？”

        姬云瑞是被吓哭的。他今年六岁多了，也一直跟着姬景昇在学习。

        姬景昇虽然考上了进士，但是成绩一般，加上家里有哥哥侄女这样出色的顶着，他就无心入仕了，一直安心在家里写写画画，带带徒弟。

        听说了姬景昇的决定，姬二爷还特意来和他聊了聊，然后就把家里该读书的小辈都送了来。大孩子姬景昇正式升任姬氏的孩子王……管着家里小辈们的学业。

        而且，因为有姬昭明这个例子在，姬氏现在对子孙的教育，是不分男女的。老四姬景晏家的次女姬云琤，天福十六年九月生人，今年三岁多了，也一并送了过来。

        姬昭明就是姬氏家族这一代孩子们心中的偶像，现在能跟偶像的启蒙老师念书，小萝卜们都是很认真乖巧的。三叔说什么就做什么，三叔教的肯定没问题，毕竟偶像就是这样学过来的。

        姬景昇的本意，当然是没打算压榨孩子们太狠，他就是照着当初教祝星河和姬昭明的进度来的，甚至因为不想给孩子们太大压力，还稍微放缓了一点儿进度。可是姬昭明那会儿是什么进度啊，也就是这些小萝卜乖，不然早就扑倒爹娘怀里哭了。

        唯一正经跟着别的先生念过书的，是二房长孙姬云瑾。他知道三叔这边的课业重，但是他没有怨言，反而是最用功最刻苦的那个。

        姬云瑾的这些孩子里心理压力最大的。他比姬昭明大了将近一岁半，结果现在才把书背了个大概。妹妹姬昭明呢？那是在弘文馆里“跳级”念书都能跟上功课的。自己在三叔这儿感觉吃力，就说明自己从前太散漫了，是自己的错，所以现在得加倍赶上才行。

        没有对比，就不知道差距。姬氏的孩子们本性纯良，就这么都把“卷王计划表”当成了正常的教学进度。

        再有卷王大师兄祝星河在前面做示范，小萝卜们更不会认为三叔严苛了，只会觉得是自己太弱了。

        祝星河那是什么进度，那是拿着姬昭明送回来的课堂笔记，在追弘文馆的进度。姬景昇那么差的底子，第二次就能中进士，也是占了这份便宜的。对比之下，小萝卜们的进度就显得比较轻松了。

        其实也不是特别苦，吃吃喝喝睡睡的时间都是足够的，晚上饭后也能在院子跑动、玩会儿玩具。也就是不像别家的孩子那样，跟着娘亲出去做客交玩伴、在自家花园里调皮捣蛋罢了。

        小孩子的精力就那么多，功课上消耗光了，自然就乖巧老实了。

        姬云瑞算是一群孩子里最不“上进”的那一个。

        他的奶娘曾经私下里教他：“您姐姐厉害，挣的这么多家业，以后当然都是您的。三老爷给您安排这么多作业，就是嫉妒您有个好姐姐。您根本不用那么努力，有大小姐在，以后要什么没有？”这个奶娘经常偷偷带着姬云瑞玩儿，搞的姬云瑞上课的时候没精神，姬景昇为此让媳妇去跟嫂子沟通过几次。

        姬云瑞毕竟是小孩子，藏不住话，到底还是让大人们发现了原因。

        孩子是好孩子，抱到一边好好讲道理，说明白了他就乖了。至于那个奶娘，当然是被愤怒的杜文茵狠狠收拾了卖掉，连带着那个奶娘一家，都卖掉了。奶娘的所有算计，都破碎了。

        姬景行和杜文茵专门严肃得跟姬云瑞谈过，他姐姐乐意给他的，做父母的不拦。但是他姐姐的那些产业，都是非常不容易得拼出来的，父母尚且不会去碰，他姬云瑞更不许打主意。好儿郎的前程该自己争取，现在有姐姐帮忙铺路，就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姬云瑞听父母的话，但多少受了奶娘一点影响。他不贪图姐姐的东西，但他也想有更多玩乐的时间，所以做功课这事儿上，就得让杜文茵哄着、监督着学。

        杜文茵也因此说过很多保证，比如“你姐姐比你现在辛苦得多，但是等她从弘文馆毕业了，都学完了以后，她就不用再背书，也不用再写作业了”。总之，自古以来的家长们都是这样的，具体的表达内容可能不同，翻译过来的意思都是“等你xx以后，就轻松了”。

        姬云瑞一直用这个美梦来安慰自己。所以，姬昭明从弘文馆毕业，姬云瑞可能比她都开心。

        好不容易等过了这几日的宴会折腾，又碰上姐姐去上朝，等到今日，姬云瑞才能骑着心爱的小车车，用掉自己攒了一个月的“玩乐时间”，来跟姐姐庆祝“解放”。

        这种时候撞上姬昭明“写作业”，对姬云瑞的打击能不大么。

        一边是心疼姐姐，一边是哭自己的悲惨未来。

        抓着姐姐的袖子，姬云瑞就往外面拖，想让姐姐离开桌案。情绪上来得太急，他哭得停不下来，说不出话，就只能边打嗝边哭。稍微能缓口气的时候，又被担心的姬昭明赶紧喂了两口淡盐水。姬云瑞非常感动，所以情绪又喷发了。

        就这么没有交流得折腾了一个半时辰，姬云瑞可算是哭累了。

        姬昭明终于能问问弟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过弟弟的理由，姬昭明哭笑不得。

        “瑞儿乖，母亲没有骗瑞儿，姐姐确实不用背书了，那些东西我都背完了。刚刚在写的也不是先生留的作业，是想要教人怎么做机械的，比如教别人怎么做扭扭车。非要说跟作业有关系得话，那就是等别人来学这些只是，这就是要布置给那些人的作业。”

        姬云瑞被安慰到了一点。娘亲没骗人，那自己的未来还是有盼头的。

        但是姬昭明微笑着补充的话，吓到了他。

        “物理是特别有意思的知识，说不定再过几年，这样的内容会加进瑞儿的功课中哦。到时候瑞儿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姐姐。”

        姬云瑞十分害怕。

        姐姐才念了几年书，好不容易不用再写作业了，怎么还要给别人布置作业了呢！

        虽然没能听过“屠龙者终成恶龙”，但姬云瑞还是感受到了恐惧。

        努力保持镇定，姬云瑞给姐姐加油鼓劲一番，就乖巧的骑着小车车回去学习了。他如果拖到姐姐说的那个时候，岂不是还要多背很多很多内容？不玩了不玩了，赶紧学，抓紧时间，必须在那之前毕业。

        姬云瑞真的很聪明，但也不够聪明，他还不懂，有些事，再努力也逃不过的。

        比如几个月后，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的，完整版的经义解读套书。到时候，他慈爱的娘亲杜文茵，会轻声细语得告诉他：“瑞儿，只要你把这些书上的内容都背会、理解，就可以不用去你三叔那儿念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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