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论封建王朝的孝顺

小麦亩产不如大米，这时候的面粉磨得也粗糙，价格在粮食里本来就要贵一些。如今因为爽身粉的火爆，洛阳的小麦价格已经涨了快两成。守仁虽然去外地买粮了，但这边的价格一时半会也没有降下去。

        关乎粮价，又是在天子脚下，察视听当然将此事送到了御案上。

        牛筋面圣人早就尝过了，不论冷吃热吃他都很喜欢。牛筋面挂得住汤汁调料，御厨又没有舍不得放的山珍海味，那滋味当然不会差。尤其现在天气炎热，宫里更是日日都有准备，凉拌的配菜十天都没有重样。

        这回的牛筋面和爽身粉不是姬二爷去上贡的。食物和香粉，还是是他夫人古氏往后宫递拜帖合适些。

        古氏是有诰命的命妇，求见皇后很顺利得到了应允。古氏跟随宫人入宫拜见，身后带着的是姬景行夫妇准备的大包礼物——各式香粉、爽身粉，牛筋面和食谱。

        进到清宁宫，先按流程奉承一番，然后就是献宝环节。

        皇后娘娘还是比较好奇的，等侍从试过、确认安全后，就主动要尝尝麻酱筋面。一试之下十分惊艳，连面带食谱都送去了御膳房，吩咐御厨仔细料理然后给圣人送去。

        转而尝试香粉，皇后娘娘又被这细腻的质感成功征服，让人拿爽身粉去给七皇子试试，自己则在不同香型里挑花了眼。

        礼物合心意的结果，就是等古氏回到家，带回了两大车绸缎，可见皇后娘娘对礼物有多么满意。

        二房一家和杜文茵、姬昭明都聚在正厅，听古氏说今日宫中的见闻，然后一起欣赏各色绸缎，夸赞宫中之物的精美。

        虽然赏赐贵重，但古氏也不至于贪心，她只是出面走了一趟，得皇后夸奖就已经是得了好处。所以打算自己留两匹，其余都给杜文茵带走。

        杜文茵当然不同意，直说自家分得两匹就好，没有您帮忙也不会有这些赏赐。

        古氏不想和侄儿媳妇反复推让，干脆道：“你可不能用明姐儿的东西来大方。这是人家想点子、做出来的，赏赐自然该是明姐儿的。明姐儿说是不是，这些绸缎好不好看？”

        姬昭明在大人堆里丝毫不怯场。

        \"既然叔奶奶让明儿分，那明儿便恭敬不如从命。\"

        姬昭明很大方：“我看这些绸缎有很多，足够大家人人有份的，那便每人都来挑一匹，剩下的归明儿。云琛弟弟已经睡了，就请婶婶帮他选吧。”

        姬二爷家虽然现在只有两个孙子，但可是有五个子女，算上老两口和姬景昇的夫人，就是一下子分出去十匹。都将近一半了，古氏和杜文茵都对这个分配都表示了满意，于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得互相帮着选颜色。

        等杜文茵同女儿回了府，又带着绸缎去见婆婆薛氏，说完事情经过，也是一般分法。

        回了慎独院再挑完，姬昭明还剩下了五匹，她自己又挑了两匹分送给父母。

        这么丰厚的赏赐圣人当然知道，还是因为他非常喜欢牛筋面，皇后才又多加了三分的赏。

        但是圣人现在有些不高兴了。

        难道是之前赏赐太重，让他家不知东南西北，只为敛财不管不顾了？

        当即下令让察视听去查。

        圣人继续翻奏文，又看到了好几篇关于此事的上奏。都是说姬家祸害粮食的。

        一斤面粉才出三两筋，都搞到粮食涨价了，还不知收敛。明明手里就有特别赚钱的爽身粉、香粉生意，竟然还要用粮食做文章、与民争利！

        圣人越看越生气，干脆摔了奏文。

        “让姬无涯马上滚过来！”

        想了想，又有点替自己的爱卿委屈，这毕竟是人家侄子家里搞出来的事情，最多也就是约束不力。

        于是打算屈尊降贵得直接把当事人揪来骂。

        “去找姬修撰，让他带着祸害了小麦的人过来，跟朕好好讲讲他家到底是何居心！”

        姬景行听到宣召，还以为自己的上表被看见了。但圣人怎么说要见鼓捣小麦的人，这事值得召见我女儿？这听着不对劲儿啊，但姬景行还是遵从旨意，回家去把姬昭明也给带上了。

        姬昭明一脸懵得和父亲大眼对小眼。

        为什么会突然召见她啊？竹炭的时候都没见，一个牛筋面就要见了？虽然说方便牛筋面确实挺适合夏天的，但这也太重视了吧……

        马车咕噜噜得转，姬昭明在发呆。她其实还挺好奇皇帝长什么样子的，这就能进皇宫亲眼看看了……

        此时正在大殿里生气的圣人，在用眼神凌迟姬二爷。

        姬二爷满头雾水，圣人这怎么看都是在生气啊。

        我今天办错什么差事了？圣人为什么一直不发话，给个眼神提示也行啊。想不明白，先认错吧，看圣人端茶杯的那个姿势，像是随时都能砸过来了。

        “臣有罪，请圣人宽恕。”

        圣人还是不说话。

        看着自己得力手下一脸迷糊的样子，圣人越发觉得火大了。想训斥他两句，想想又忍住，打算等会儿见到罪魁祸首再说。

        圣人抓起另一堆的表文开始看，打算换些内容，好平复情绪，缓一缓。

        等姬景行父女到了时，圣人刚好看到了姬景行进上的表文。

        圣人心想：你家干了什么事情自己没数么？还敢上表狡辩？

        圣人有些犹豫，自己是直接扔过去训斥，还是看一看呢？先瞧瞧吧，正好措辞一下怎么骂。

        于是展开这一卷奏表，扫视几眼，然后圣人认真阅读了起来。

        原来面筋是这样制成的……饱腹感更强，还能制成方便食品，冷水泡发就能直接吃？确实不错，但两斤面七两筋也太过分了！哦，还能洗出澄粉来，没糟蹋。都做爽身粉用了，比较实用，是个巧思。

        想到这里，圣人才想过来姬家叔侄俩还在跪着等他训话。

        这……这还怎么训，还好看过表文了，不然就太尴尬了。

        圣人的脸色有些怪异，刚抬头想要安抚几句就看到了姬昭明。

        哪来的小娃娃？姬景行带个娃娃来干什么！

        圣人原本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你带个娃娃来像什么样子！”

        姬二爷刚才就用眼神问过侄儿了，侄儿一直用眼神示意圣上，他还以为是圣人让的。怎么，圣人不知道？

        被圣人和自家二叔一起瞪，姬景行有些委屈。

        “回圣上，臣奉旨，带与小麦发明相关之人面圣。”

        怪不得，原来这些事儿是娃娃做的啊……怎么是个娃娃！这就是那个制竹炭的孝顺孩子？还能搞出来爽身粉和牛筋面？

        表文里好像提了两句。夏天热，心疼她娘亲弟弟，怕他们生痱子，就跟圆明研制爽身粉。为了找材料做实验，才一举两得有了牛筋面。然后想出了麻酱筋面的菜谱，还弄出了便于携带加工的方便食品……

        这娃娃到底多大了啊，看起来也就三四岁的模样，难道是有什么不足之症？

        想到这里，圣人的面色已经温和起来，和姬昭明说话的语气甚至很友好。

        “都起来吧，小娃娃来跟朕说实话。这上面写的许多事情，都是你做的？你多大了？”

        “我在天福十一年腊月出生，如今三岁了。如果您指的是我父亲上表的爽身粉和牛筋面，确实是我的主意，是大家一起试验才做出来的。香粉是我母亲主持研制的，我没有参与。”

        终于看见皇帝长什么样子了，姬昭明对皇权没有骨子里的敬畏感，此时一点都不怕，不卑不亢得镇定回话。

        圣人没想到姬昭明真是个奶娃娃，说话有些条理，是个有些胆量的孩子，或许称得上是个小神童。只是不知这其中有多少大人的引导……

        有心试探姬昭明，圣人也有些疑惑：“既然生意都做了这么久，你父亲为什么才上表？是因为听说了外面的非议，来自辩的？”

        怪不得让人跪那么久，原来是有人告状了。姬家三人这才知道今日的召见缘由。

        姬昭明回道：“做生意卖的都是当日新做的面筋，干面筋都收在库房里做观察，想要确定保质的时间有多久。昨日才总结出一些规律，我父亲就写报告了呀。”

        解释之后又无辜得问圣人：“不知圣人您说的非议是什么？大家不是都在夸爽身粉好用、牛筋面好吃么？您今日召见不是为了嘉奖吗，我家有什么需要自辩的。”

        姬昭明有些不乐意，说着就开始不软不硬得回怼圣人。

        姬家叔侄忙给自家孩子打眼神：话不能这么说，没看到圣人尴尬的脸色么。

        圣人看到有关方便牛筋面保质期的内容了，干燥环境保存得当得话，可以一月不坏。这个结果是有好几条观察记录做支撑的。那确实需要时间验证……这么说，是有了一个阶段的结果，整理好就来上表了。

        姬家还是挺老实的，这事儿不是大问题，敲打一下就行。

        圣人吓唬姬昭明：“但你可知，洛阳的小麦价格已经上涨许多了？粮食价格是民生大事，你家现在就算是闯祸了。”

        姬昭明理直气壮：“我家早就有人去外地买小麦了，洛阳小麦价格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我家吧。是粮商眼红我家想哄抬呢，只涨小麦，其他谷物都没涨。”

        圣上有些无奈，这小姑娘好像脾气有点大，是想在自己面前反手告一状啊。大概是姬家爽身粉的生意太好，所以招人眼红。

        明了因果后，圣人就不打算管这事了，这会儿他更有兴趣逗逗姬昭明。

        “朕看这里面还写着，做了几样工具，很是便利，你来给朕讲讲。”

        圣人是想堵一堵姬昭明的口，想看这个发脾气的小娃娃被问倒后窘迫的样子。但是姬昭明没有让他如意，请求展开姬景昇的表文，姬昭明找到工具的结构示意图，叭叭叭得讲了起来。

        姬昭明就当是在面对导师的答辩：对着ppt口若悬河，然后导师问什么就详细说什么，讲功能讲原理，讲优缺点，还要展望一下改进方向。

        导·圣人·师听明白了，姬家是真会养孩子啊，教的真好。圣人越看越觉得姬昭明神采飞扬的劲儿招人喜欢，也越看越酸。

        不管什么样的人，在羡慕眼馋别人家孩子的时候，大概都要丢失一点理智。

        姬昭明刚说完，圣人就脱口而出：“你小小年纪，就知道孝顺父母、友爱兄弟，能有这么多巧妙心思。可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怎么不见你做些东西来孝顺朕？”

        姬二爷和姬景行被圣人的神来之笔吓到了。

        这是挑不出错来，硬要鸡蛋里挑骨头？有什么好东西没给您送过，讲不讲理啊。

        叔侄俩特别无语，但摸不准皇帝现在什么脾气，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齐齐跪下请罪。

        姬昭明看着来气了。

        皇权压死人啊，我家做好事儿，你不知缘由就把人抓过来罚跪，解释清楚了还要挑理，又让人跪，这不是胡搅蛮缠嘛。

        姬昭明想要辩解，但被她父亲姬景行拽了一下，只好不服气得闭嘴，跟着一起跪。

        圣人话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果然闹误会吓着人了。但他会认错么？他不会。

        “怎么，难道朕不是你的君父么？”

        看见姬昭明咬牙切齿的样子，圣人一点都不生气，反倒十分快乐。这小娃娃是真的胆子大，但也没有特别聪明嘛，自己逗她都看不出来。

        姬昭明很憋屈，这绝对是报复，自己不过阴阳怪气两句，对方这帽子扣下来可是能要命的。

        只能屈服：“圣人自然是我的君父，只是我能力有限，还需要很长时间成长，才有可能想君父所想。现在我每日相处最多的，是我的家人，我能看到他们的生活、听到他们的需求。我这才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才能在大家的帮助下做出东西来。”

        虽然不乐意，但还是要哄这位大爷。

        “我现在力所能及的，只有这些小聪明，献给君父理所应当，还配不上说是孝敬君父。等我能想出圣人很需要的点子时，才敢向圣人邀功。”

        圣人现在是真心有几分喜欢这个聪明的娃娃。

        “父母当然不会嫌弃子女的孝心，朕是你的君父，自然也是一样。你这个做子女的可不能偏颇。”

        姬昭明赶紧画大饼：“不敢。我日后定当努力学习，等有本事了好报效圣人！”

        “好，朕十分期待，你日后莫要辜负此志。”圣人勉强算是被姬昭明哄开心了，不再逗她。放松一会儿就行了，他还有好些奏章没看呢。

        “行了，这事情的因果朕都已经知晓，放心吧，朕不会让你家含冤受屈的。生意你家还能做，但是要注意影响，不能让民生受害。”

        又打发姬家叔侄俩：“你们俩回去吧。”

        叔侄俩谢恩。但没有马上告退，因为姬昭明还被扣着呢。

        “这个小娃娃嘛……你去给皇后请个安，她是国母，自然也算是你的母亲。今日既然来了，就去和她相处相处，让你看看皇后的生活是什么模样。玩够了再让皇后派人送你回家。”

        姬家叔侄俩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这个操作，好像是想抬举家里孩子。是好事，只要能平安回家，一定要多准备些礼物表忠心。

        姬昭明乖乖领旨，转移阵地。

        真没想到，皇宫一日游能这么充实，先见皇帝再见皇后，自己这这辈子也算见过大世面了吧。

        余光一直在参观皇宫建筑，姬昭明顺从得跟着皇上派来的公公，默默行走不敢喊累，许久后才到清宁宫。

        皇后听完圣人的口谕，就明白了圣人多喜欢这个小娃娃。

        帝后是少年夫妻，一直相伴，彼此了解得很，不用多问前殿发生了什么，就猜得到圣人的心思。

        送来给自己看，自己若是欣赏她，以后就会常常把人叫进宫里来，圣人就能过来逗着她玩了。

        顺从帝心的皇后娘娘当然要好好招待姬昭明，室内比平日都多用了一块冰。

        她也一直很好奇这是个怎样的娃娃，能有那么多奇思妙想。皇后娘娘还把儿子也带过来了，想着他们俩是同龄人，可以一起玩。

        于是，姬昭明的“圣人家庭见面会”行程还附赠了参观七皇子的项目。

        七皇子快要两岁了，被宫人们带过来也就是换个地方玩，宫人们搬过来好些玩具，都是自他心爱的宝贝。

        七皇子的性格并不霸道，他很大方的允许姬昭明碰他的玩具，这些玩具的精巧程度真是让姬昭明大开眼界，无论是用料造型、雕工、花色，都可以称作是艺术品。

        姬昭明仿佛是个来参观的游客，仔细看过一圈，大饱眼福后才心满意足得坐到皇后下首，开始享用美食。顺带吹彩虹屁，这些点心多么好吃、自己多么感激、皇后娘娘真是菩萨转世一样好看可亲……

        虽然姬昭明的话没什么内容，措辞也不够华丽，但她是个小女孩啊，一脸认真得夸人，就特别容易夸进心坎里。

        皇后娘娘也放松得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还说二公主若不是在上课，今日一定能和姬昭明玩得来。

        二公主是圣上的第一个女儿，今年已经十岁了，这会儿正在习艺馆学习。听皇后形容的，大概还是位美食家，今儿招待姬昭明的点心，都是她夸过的，确实都十分美味。

        等姬昭明回家的时候，皇后娘娘还特意打包了满满一食盒的点心，给她带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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