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元宵夜（上）

元宵节这一日，姬昭明终于给自己放了个假，也强行关闭理化实验室一天，把学生们都撵回去放松一天。

        学生们进入状态都太快了，甚至隐隐有了比拼的劲头，都开始自愿加班了。姬昭明不想剥削得太过分，元宵节宫中会放烟火，外面还有杂耍灯会，正适合他们去玩一玩放松心情。

        有家室的学生们总该陪陪家人，没家室的学生再不努力可能明年还是没家室，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他们再呆在实验室里加班了。

        一勺是最不愿意走的，姬昭明好说歹说才给劝出来：“我可是受二叔爷所托，务必得把二房的小雪姐姐送去家里。二叔奶过年时收到了好些漂亮布料，给家里的女孩儿都裁了新衣裙，你的那身也做好了，今儿个就是让我拉你去试试呢。”

        小雪十分不好意思：“祖母对我太好了，过年时就给我准备了两套衣裳头面，现在才半个月，就又有新的，我受之有愧。最近我没出过门，现在空着手去给祖父祖母请安，不好吧。”

        姬家二房虽然枝繁叶茂，女孩儿却很少。景字辈只得一个幺女姬景晚，已经于天福二十一年嫁出门了。孙辈只有老四家的次女琤姐儿、老五家的长女瑈姐儿，现在才六七岁。

        二奶奶送走了闺女，逢年过节的，竟然没有“娃娃”给她打扮了。虽说她和几个儿媳妇都亲如母女，但媳妇们都已为人妇，穿着打扮的风格总是和姑娘家有些区别，而且她也不好指手画脚得参与太多。

        想等着孙女儿们长成大姑娘，还要许多年呢。二奶奶越是想念女儿，就越是手痒心痒。现在有了位正值花期的干孙女，年纪、身量都和女儿出嫁前一样，还很是懂事知礼，她欢喜得总想裁衣裳做首饰。

        二奶奶还想带着小雪去参加宴会呢，但是小雪手里一直有项目在忙，不好耽误了正事才放弃了。

        姬昭明看小雪有些局促，直接拉着她就要走：“当世第一个女状元回自己家，还准备什么礼物？车上我替你准备了一份节礼，你提着去二叔奶那儿换衣裳总行了吧？快些走吧，在那边吃了饭，晚上还可以和瑾哥儿他们一起去看花灯。”

        “看花灯？小姐也去吗？”

        “怎么又叫我小姐，要是让二叔爷他们听到，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小雪急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就是叫习惯了。我本就是庄奴出身，有幸……”

        “你现在是我的小雪姐姐，不是庄奴，你的家人也都是农户。要是非说人生来有命，你的命就是‘不会一辈子做奴隶’。你现在是女状元，是有品级的官员，谁都不可以小瞧你，你自己也不行。”

        “小……明姐儿。”

        小雪还是丫鬟身份的时候，跟在姬昭明身边从不会自怨自艾，因为读书和见得世面多，站出去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现在成了姬昭明的姐妹，她反倒有些转性，看姬昭明的眼神甚至有些孺慕之情，实在让姬昭明头痛。

        把小雪推上马车，姬昭明自己也跳上来：“嘉和她们都唤我昭明或者明儿的，明姐儿听起来还是有点生疏。随你吧，只要不是‘小姐’，唤什么都行。”

        小雪抿抿唇，难得想开个玩笑：“唤什么都行，那我随六公主一样，也叫您司空大人吧？”

        “别！嘉礼那么喊我，我总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前欺负过她！好说歹说哄了多长时间，她才改了一半的口，终于不用被她当面喊大人了。你现在再来，是想让我也哄你吗？想要什么礼物就直说，让我给你买套大宅子都行。”

        “该是我给小姐……明姐儿买宅子才是。”被姬昭明瞪了一眼，小雪才反应过来改口。

        姬昭明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快到二叔爷家了，干脆我唤一声小雪姐姐，你应一句明姐儿或者昭明，咱俩就这么练一路吧。小雪姐姐，你说好不好呀？”

        小雪赶紧转移话题：“刚刚说今晚要去看灯会，明姐儿也一起么？”

        “我不去，瑞儿今晚有事找我，说是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我看。家里的其他人和祝家约好了一起听戏，在大戏楼留了包厢，二叔爷他们也让留了位置，你们要是玩累了，也可以过来歇歇。今晚没有宵禁，尽管玩个痛快。”

        小雪有些遗憾：“花灯虽美，我还是更想在实验室里看汽灯。要是能早些研制出小姐说的高分子塑料就好了……”

        姬昭明以前怎么没发现小雪是个工作狂，举起手在她面前用力地挥了挥，严肃道：“打住，既然人已经从实验室里出来了，魂就不要往回跑了！交给你个任务吧，至少五百两，上不封顶，你今晚是买花灯还是买小吃，给自己买或者送瑾哥儿他们都行，必须花出去。”

        小雪呆了：“小姐！那可是一千贯钱！把大戏楼包一晚上都用不完，再说我怎么能花你那么多钱！”

        “又叫错了。”姬昭明撇撇嘴：“你今天总那么叫我，我不高兴，这就是惩罚。再说这也没多少钱，给二叔爷二叔奶买些礼物，带着瑾哥儿他们吃吃喝喝，再买些玩的，很容易就花掉了。这是你认干亲的第一个节日，也算是给外人看的，咱们姬助教硬气着呢。”

        小雪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声音低低的，努力不让自己太感性：“我明白小姐是替我做脸，但是五百两太多了。您以前教过我的，不用理会外人怎么说，咱犯不着打肿脸充胖子。”

        “又叫错了，再加一百两。我等会儿就让齐荣安排人跟着你们。放心，一定带够钱财，小雪姐姐只需在前面喜欢什么拿什么，别的都不用管。但要是花不完六百两……我就，我就把剩下的钱都换成最好的锦缎，给你缝实验服穿，看你心疼不心疼！”

        小雪张了下嘴就赶紧合上，把那两个字憋了回去。

        “明姐儿饶了我吧，那可是一千贯，当初种棉花一年都用不了这么多，这让我如何心安？您既然不是我的小姐，我就不能白拿您这么多钱。”

        小雪穷过，也是亲眼看着姬昭明一点点攒下家业的，让她挥霍，她比姬昭明还心疼。

        姬昭明拉起小雪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起步的时候不好赚很正常，现在我的家底可是不一样了，所以该花就花。好啦，小雪姐姐安心花钱就是了。把目光放长远些，你创造的价值远不止几百两银子，相比之下你得到的回报也不算公平。别说六百两，你就是花上六千两，我都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没等小雪再说什么，马车就渐渐停下了。姬昭明催小雪下车：“我也进去给长辈们问个安，然后就要回去了。瑞儿今晚神神秘秘的，我特别好奇，想早些回去看看呢。”

        小雪说不过她，深深地看了姬昭明一眼，把感激都藏在心里。到马车后面拿上节礼，跟在后面进门。

        被姬昭明惦记着的姬云瑞，要是知道亲姐姐对别人这么大方，一定会跑到爹娘面前委屈地大哭一通。还好他不知道，不过他现在也有哭的心了。

        姬云瑞想不明白自己哪一个环节做错了，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情况？连人工带材料，他为了在几日大赚一笔，五十两银的成本可是全都用掉了，连他的私房钱都掏了一大半，没道理赚不到钱啊？

        天时：元宵佳节，是休沐日，更是大家出来游玩的好日子。没有宵禁，一整日都是做生意的黄金时间。

        地利：守着泰安楼的门口，说客似云来是一点都不夸张。川流不息的人群，那就是接踵而至的贵客啊。

        怎么人偏偏就不和呢？

        摊子还没支好，新泰安楼的掌柜就知道了，想了想姬大爷还有双巧管事的吩咐，就只是派人盯梢，没有再做什么。当然，这一点姬云瑞是不知道的。这个地利真的是白给他占了个极大的便宜，而且是一文不取。

        姬云瑞不懂规矩的可不只是这一点。

        他卖的，是泰安楼“同款点心”。要不是清楚这个摊子的来龙去脉，就凭姬云瑞挑的这个日子和地方，掌柜的必定要拿他当典型——杀鸡给猴看。

        哪怕这只鸡其实什么都没做成。

        姬云瑞其实真的下了大心思。

        因着今日是元宵节，他准备的小吃便以汤圆为主。馅料备了十多种，每一种他都亲自尝过成品，他吃着都很好，没有问题。用的是真材实料，口味不差，定价却只有泰安楼的八成。

        参考学习了姐姐饮品店的策略，姬云瑞还重金定制了一批可携带的打包桶。要的急，来不及雕花，想送去印坊添些花纹也来不及。自信的姬云瑞，看了看自己跟三叔学画多年的成果，决定自己动手，让每个打包桶都成为独一无二，不可仿制的。

        画得最好的那个打包桶，姬云瑞舍不得卖，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圆带走了。

        这是艺术品。姐姐店里之前的限量定制艺术便携杯，好像一个就要五十两。自己不用赚那么多，只要五两就可以了。

        为了吸引人，卖汤圆的小厮，最后换成了一位有些风韵的美人儿。往摊子旁边这么一站，就是一幅美人图的那种。

        姬云瑞在一旁观察了许久。确实有不少人被吸引住了目光，上前问价者有，看穿戴也有不少富户，偏偏一份都没有成交。没人想打包带走，也没人在摊位这儿坐下尝尝。

        一整个白天，负责售卖的厨娘一直很卖力地招揽客人，成功率是零。

        姬云瑞忍不住了，走过去吩咐她：“大概是客人对汤圆的味道不放心，先煮一些，再有客人来问，就先盛两颗与客人尝尝。”

        厨娘问道：“煮哪种口味的呢？客人若是试吃过还不肯买，怎么算？”

        “客人不买就不买，当然不能强买强卖。晚上的人会越来越多，主推的八种口味都煮一些吧，方便客人挑选。”

        厨娘再问：“可是少爷，我的工钱怎么算？先前咱们说好的，每煮一碗，都给我十文钱做提成。这样免费品尝，客人如果不买，我岂不是也没有提成了？”

        姬云瑞想了想，他自认为是个有魄力的掌柜，在这种艰难的创业初期，当然不能让员工灰心。

        “只要客人在摊位这里把试吃的汤圆都吃掉了，就算你五文钱的提成。如果能让客人出钱购买，每份的提成提到二十文！”

        “是，谢谢少爷！”厨娘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开始煮些样品做准备。

        摊位确实变得红火了些，汤圆存货也用掉了不少。可是钱，还是一文都没有赚到。还倒欠了厨娘不少工钱。

        该要吃晚饭了，姬云瑞先回家去。

        他仍旧对自己的生意抱有期待，觉得只要到了晚上，摊子就会变一副喜人的新景象。

        姬昭明是和家人一起坐马车来的，下了车，家人们直接去戏楼留好的包间，她则是跟着弟弟一起上了泰安楼的包间。

        “瑞儿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啊，神神秘秘的。”姬昭明十分期待。

        此刻的姬云瑞心里其实有些凉了，但还在期待奇迹的发生：“姐姐先坐，稍等瑞儿片刻就好。”

        “好。”姬昭明坐在一旁，看弟弟趴在窗户口往外面敲，看得很是认真。“瑞儿看什么呢，难不成是要给我看外面的繁荣景象？还是有人在路边做歌舞表演？”

        “没什么。”姬云瑞啪地关上了窗，皱着眉毛：“我晚上没吃饱，想再点一碗汤圆吃，姐姐要不要也来一碗？”

        “我不用。瑞儿还有什么想吃的？汤圆虽然好吃，但是也不易消化，瑞儿少尝几口就行了，肚子饿的话，还可以吃些别的。”姬昭明有点奇怪，弟弟今晚太反常了。

        姬云瑞还在应付姐姐：“吃什么都行，看今晚泰安楼什么吃食卖的最好吧，给我来一份就行。”

        “今晚卖得最好的，八成就是汤圆。”姬昭明笑了：“再要一份小馄饨吧，我也分几个尝尝，鸡肉馅的可好？”

        “听姐姐的。”姬云瑞现在没有显摆的心思了，只想快些把姐姐带离此处。还得想个别的理由，把此事搪塞过去，不然就真的在姐姐面前抬不起头了。

        看弟弟蔫蔫的，一副很想独自静静的模样，姬昭明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决定给他一些独处的时间。

        大过节的非拉着自己出来，不和家人呆在一起，难道是和父母吵架了？小伙子叛逆期来得有点早，大概是早熟了吧。尊重、理解，先给他些独处空间，等他心情好一些，就好沟通谈心了。

        “瑞儿你在屋里先等着上菜，我出去转一圈，看看生意有没有问题。”

        姬云瑞蔫哒哒地应了声“嗯”。

        等姬昭明出门，他又跑到窗边去查看自己的“商业梦想”了。

        街上人来人往，偶尔有坐下试吃的客人，但并不多。

        厨娘知道老板在楼上的包间里，抬头和老板对视时，厨娘又摇了摇头。

        姬云瑞有些沮丧，就这么一直趴在窗边，看着自己首次创业的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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