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天竺献礼

元日又称三元，被认为是岁之元、时之元、月之元，这是一年之中，宫里最重要也最盛大的庆典。

        庆典在乾元殿举行，殿上陈设礼乐、历代宝玉、车乘，仪仗庄严。

        御驾家族增加了最新款的小汽车，车轮和车轴用上了精钢、杜仲胶，车窗用上了玻璃，两轮变四轮，内燃机提供动力。为了配合减小风阻，车架是钢制的流线型结构，有一些像老爷车的样子。

        御用的摩托当然也有，和轿车一起摆在队列最前方，突兀又和谐，彰显着藜国国力。

        “天颜入曙千官拜，元日迎春万物知。”改造后的皇城灯火通明，不若往年靠烛火把皇城烧成“火城”，燃气灯做的路灯立在道路两旁，还未破晓，就照的如日出般明亮。

        圣人衮冕临轩，皇后、百官、朝集使、皇亲国戚等等都着朝服一同参拜。

        诸公的献寿礼仪，中书令上奏地方贺表，黄门侍郎奏祥瑞吉兆，户部尚书奏诸州的贡献之物，礼部尚书奏诸蕃的贡献……

        四海臣服的景象仿佛能驱散冬日的冷冽，圣人与群臣皆激情澎湃，这是新年伊始，他们会携手共建盛世大藜。

        姬昭明分不清天边何时才照下第一缕阳光了，官服下穿着羽绒夹袄，包裹着胸口中的热火，让她感受不到寒冷。

        尤其是，听到了南边的孔雀王朝天竺送来的贺礼，姬昭明更加对新一年的发展充满了期待。

        虽然名字不一样，但是这两盆盆栽，确确实实是橡胶榕。

        大概藜国国内寻找含胶植物的行动非常高调，被藜国低价布匹卷走太多钱财的邻国，都盯上了这个需求。

        总得想办法卖些藜国需要的东西，不然自家人疯买布匹，藜国赚足了金银财宝不说，还就地买粮食，就算天竺物产丰富，也经不住藜国这样买。

        藜国卖布，商队大老远一车车得运了布来，总不能空车回去。当然要就地买些特产，路途遥远，除了上好的木材，就是买粮食最实在。粮食是民生的根基，就算存多了吃不完，也可以给养殖场当饲料。

        这是跟金银一样的硬通货，只要粮食好，藜国的商队就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但是现在整个时代的种植技术都不怎么样，藜国百姓这几年倒是吃得起一日三餐，邻国的百姓却还没有这个条件。这种情况下，藜国还要大肆买买买，就有点儿釜底抽薪了。

        邻国纷纷提高了布匹的关税，效果却不大。

        对外出口的织布厂大都设在边境不远处，货品的运输成本并不算高，积压的成本也很低。机械的成本更低，哪怕这些都合起来，再加上关税，也不怕打价格战。

        丝绸这些奢侈品永远不愁卖，棉布这样的中低档产品，也能因为透气吸汗的特性在市场中立于不败之地。

        往前推几年，他们还能靠庞大的制糖业赚回一点，现在却也行不通了。

        姬昭明参了股的郭家现在发展得极快，人手有限，产量跟不上销量。拉上别家一起发展制糖业，原材料也不够用。所以他们还要跑到天竺去“进原料”，为了多赚些，他们也会把自己再加工过的上品好糖运过去卖，还有国内的新鲜玩具、各色酒水。

        一来一回，郭家不止不用带货款去，跑一趟还能赚上不少。

        天竺国王愁得日日睡不好，想保住自家的粮食，还想要制精品糖的手艺。他不是没想过耍无赖当土匪，但是藜国的商队总是很小心，护送人员都是军队的人。武力值差距悬殊，完全不给黑吃黑的机会。

        奸细也没少派，被军队的一道道巡查防线拦下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成为了工厂安保队伍的奖金。

        硬的来不了，就只能尽量多卖些别的东西。檀香木，尤其是小叶紫檀，历来极受追捧。可以说是唯一能用黄金论价的珍贵木材，这两年被藜国运走的量，是能让天竺国王心痛到睡不着的数目。

        打探到藜国在四处探寻能产胶的植物，不止是天竺，周边邻国都在玩命地搜自家家底，要是能翻出来一样，两家的长久生意就有的谈了。

        天竺很幸运，他们找到了橡胶榕。

        橡胶榕是热带树种，在温暖湿润的环境下生长速度极快，几乎没有休眠期。割开树干，看着它流出的乳白色汁液，再看看可称遮天蔽日的庞大树体，天竺终于能保住自家的粮食。

        派人大老远过来送礼，正好能赶上元日这个大节日，天竺使臣扬眉吐气一般地充满了自信，甚至在之后被召见时，颇有些趾高气昂。

        “此乃我国宝树，故每斤乳白色汁液，当换一匹绸缎。”

        对方狮子大开口，藜国当然也不会任人宰。

        被人从实验室拉过来，姬昭明和小雪验了货，在圣人的示意下开始讨价还价：“你国的榕树所产溶液，确实和我们需要的很像，但并不是一样的东西。杜仲胶得来不易，价格尚且不能和绸缎比肩，贵国榕树所产之胶，品质有些差距，更不能一般论价。”

        “制胶不易，汁液运输更难，藜国如果承担不起，我们不妨谈另外一笔生意。将胶液变作胶皮之法，我国很有兴趣，愿以万金相谢，请藜国赐教。还有藜国的白糖工艺，听说就是在这位司空大人的方子，不如当做搭头赠与我吧。”

        姬昭明被对方的不要脸惊住了，愣了两秒才回神，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提胶的工艺复杂，所用机械在我大藜也算是机密。不如两国合作，我国派些人手，过去就地建厂，收购榕树汁液用作生产。两国长久合作，共同富裕，实现共赢可好？”

        “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我国听说你们四处在寻这样的神树，好心来送礼，你却想叫我们割地？这便是藜国的待客之道吗？”

        “贵使莫急，我不是那个意思。”其他人都不出声，姬昭明自己笑着解释：“我说的合作建厂，就只是两家合伙做生意，我们愿意出钱买地，派去的也以技术人员为主，安保人员只为保障生产和协调运输，并非国中之国。”

        “这位大人都想要派兵来驻扎了，还想如何？”

        “只是为了方便彼此嘛。贵使如果不愿，那就还是让商队去收购便好。至于价格，赚多赚少都是商队自己的事情。其实我国新找到了一种草，草根汁液和贵国的榕树相比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提取不如榕树方便，但种植简单，产量也不低，好好经营几年，说不定胶皮产量就足够我国使用呢。”

        橡胶草也在元日的贡品中找到了。橡胶草是蒲公英的一种，草根中的汁液也能提取橡胶，现在只是理论上发现了它，具体的研究还没开展，提取工艺的具体步骤更是八字都没一撇。

        姬昭明现在为了谈判，开始虚张声势。还真的唬住了天竺使臣，姬昭明的神态太镇定了，信誓旦旦的样子，仿佛藜国已经在建厂培育橡胶草、很快就能开始产胶了一样。

        天竺使臣被拿捏了短处，马上换了态度，又觉得姬昭明提出的生意条件可以商量了。

        礼部、户部、工部此时都要出力，收集的规模有限，能产生的利润也就有限。

        谈来谈去，双方各退些许，敲定了初期的合作计划。两边都有心机，天竺想要制胶提胶之法，想要制糖的精妙法门，姬昭明想要足够的原料，想要自家多赚些“技术上的辛苦费”。

        你来我往地拉扯，还有姬二爷帮腔，姬昭明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等到对方再提起制白糖的工艺，姬昭明果断退后，把姬二爷推了出去：“贵使有所不知，产白糖的工坊确实和我有些联系，但工坊却是这位大人家的，我做不得主。”

        姬二爷当然不愿意也把方子漏出去，干脆借着橡胶厂的先例，也提出合作办厂的需求。

        拥有独家技术，就能在谈判中立于不败之地。老奸巨猾的姬二爷争取了很多便利，几乎要把这个跨国工厂变成租界。天竺想要利益，就只能捏着鼻子答应。

        和天竺使臣敲定了“外资就地办厂”的诸多事宜，就要办送别宴给使臣送行了。

        天竺使臣出国前就做好了功课，早就给姬昭明准备了一份礼物，此时相送，是想拉近关系好方便接下来的合作，也是想要在别国使臣面前显摆一下，显摆自家抱上了藜国司空这条大腿。

        送礼就要投其所好，因为探听到姬昭明孝顺、曾放言为其母挣头面，所以使臣送的是一套非常有天竺特色的首饰——一整套镶嵌着珠宝的，象牙制作的首饰。

        姬昭明第一眼就被首饰惊艳到了，象牙的材质确实好看，但是听使臣介绍说是象牙制品后，姬昭明的笑脸就没了。

        以天竺现在的战力，想要捕猎大象到破坏平衡的程度，还远远达不到。象牙制品在天竺也算是非常稀有的，这份礼物非常有诚心。

        只是使臣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姬昭明接受过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教育，她根本不接受象牙制品。

        这种场合，不能不给使臣面子，姬昭明身体僵硬，只觉得装首饰的盒子有些烫手。不能退，更不能扔了，但要让姬昭明收，她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万一有人因此以为她喜欢，也给她送象牙制品，教她如何心安？

        环视四周，姬昭明的反应让天竺使臣皱起了眉头：“司空不喜欢？”

        “不敢，不敢。”良心实在不允许自己收下，再看一眼美丽的象牙首饰，姬昭明决定把它转送给皇后：“据臣所知，大象繁殖极难，需半年时间孕育、十年长大，二十年才算真正成年。繁衍孕育不易，所以象牙难得。我配不上此等贵重之物，愿借花献佛，献于皇后娘娘。”

        众人都有些意外，圣人和皇后却都猜到了姬昭明的心思。

        圣人出声说道：“既然是昭明的孝心，皇后就收下吧。象牙贵重，昭明年纪小怕是镇不住，你收着也算是帮她。”

        皇后笑着应了，让人上前收好，也没提赏赐些什么。

        宴席结束后，姬昭明回家就备了份厚礼让人送去使馆：“大使的心意我十分感谢，然我有一位高僧好友，听其说起过天竺的许多事情，对取象牙之事知道些许。伤一庞然大物，只取其牙，我闻之即心生不忍，更加不敢收藏。”

        姬昭明都这样了，使臣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几句“司空大人心善”、“愿择日与司空大人探讨佛法”便算是过去了。

        有了这一出，往后再有人打听姬昭明的喜好，都会先听到这个故事。

        姬昭明平时表现得什么都喜欢，但也没有什么极其喜欢或者特别讨厌。终于流传出这一条八卦，大家私下里就都喜欢议论猜测两句，被人越传越离谱，最后编出了个故事来。

        大概是给一只象安了个先圆满再破碎的悲惨故事。再说司空大人常年与高僧探讨佛法，所以有些神通，一摸到那套首饰，就感受到了那只象被取牙时的痛苦折磨，才会当场变了脸色。

        献于皇后娘娘，是因为只有国母这样尊贵的命格才能压得住这样的首饰，圣人都亲口说司空大人镇不住呢。那可是比文曲星下凡还厉害的司空大人，十几岁的当朝一品小阁老，这个命格都压不住，你说象牙有多凶？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贵族圈里有些有象牙制品的人，听过了八卦后，都觉得自己带、用象牙制品时会有些压抑不顺，收起来就没事了。于是都把东西收进锦盒中，送去大相国寺烧香供着，至少半个月才取回来。

        象牙极其昂贵，乃至于一般的富贵人家也用不起。经此一事，更多了许多人说象牙制品的“邪性”，倒没什么人再私下里炫耀自己拥有的象牙制品了。

        皇后倒是不排斥象牙，但坊间传闻都这样了，她也没了戴全套象牙首饰办宴会的心思。把东西压了箱底，只偶尔拿一两支做点缀用，好看却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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