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新约定

姬昭明特意跑来请见，还带着新课的研究计划清单，圣人当然要见。

        待姬昭明近前行过礼，还没等她汇报，圣人先出声问她：“今日是真的来汇报计划的，还是想与朕谈别的事？有事先说，计划最后再讲，省的气到朕，让朕过不好年。”

        姬昭明心虚地瞄过来一眼，又理直气壮起来。本来就是圣人乱点鸳鸯谱，哪有这么压榨员工的，凭什么还要怪自己？

        “那恐怕臣要先说些圣上不爱听的了，还请您恕罪。”

        “赐座，除了庆喜都退下吧，朕和小司空唠唠家常，不用在这儿伺候。”圣人并不意外，平平淡淡得遣退宫人，然后切换成慈祥长辈的模式：“昭明过来，坐下慢慢说，你是朕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事尽可和朕讲。”

        姬昭明也不客气，谢过刘公公，就坐下了，喝了一口茶然后干脆问道：“您是不是对我的婚事有打算？”

        圣人挑眉：“有。不过昭明还小，都不急，六年而已，老大等得起。”

        “我想做大藜的能臣干将，等到做不了多少事时，我就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

        “你现在还小，还有很多事情你不懂，有些名头你现在嗤之以鼻，以后却可能改变心态。没关系，昭明现在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老大等得起。或者，如果昭明更喜欢游山玩水，老三的武艺不错，以后让他护你走遍山河可好？”

        圣人的语气很温和，却让姬昭明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姬昭明觉得自己好像是鸡同鸭讲一般：“姬昭明不想做皇家的媳妇，若不是两情相悦、生死相许之人，我都不想嫁。我的时间用来搞研究更有意义，若是成婚后我过得不好，为情所伤，影响了研究进度怎么办？您看中的不是我的能力吗？”

        “小丫头还没开窍，没关系，朕现在不会提这些，你父母也不会把你许给别家，这些事都等你长大后变了想法再说。”圣人安抚着闹脾气的小辈，想了想又突然皱眉：“鸿致当个哥哥还算合格，其他的就别想了。只是让你给他家做女儿，朕还想以后听昭明喊父皇听呢。”

        姬昭明喝了一大口茶，压下差点忍不住的话。

        说这么多，全是对牛弹琴。

        圣人看着姬昭明“有脏话不敢说”的模样，还觉得挺有趣的，耐心地鼓励她：“昭明在想什么？朕不是说鸿致不好，反正他是你哥哥，他本来就该好好照顾你的。”

        姬昭明有些烦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再不说清楚，自己岂不是又要背一份莫名其妙的“情债”，太冤了。

        “我和世子只是兄妹之情！”姬昭明盯着圣人的双眼，坚定得声明：“我和皇子们也只有兄妹之情、同窗之谊，如果因为我耽误两位皇子的姻缘，我们以后会连朋友都难做的。恕昭明说句大胆的话，在我心里，圣人和娘娘、嘉和嘉礼、皇子们都是我的亲人，亲人自会守望相助，不需要用姻缘幸福捆绑一生。”

        “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昭明，朕不希望你的未来夫君有可能拖累、连累你，朕保证，无论你选谁，在朕有生之年，他都不敢让你受一点委屈。”

        “圣上！”姬昭明赶紧打断，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圣人这是怕自己以后结婚了，胳膊肘往自己家里拐、不能好好干活啊。“我是藜国人，我的荣耀生死也与大藜一体。国家大义面前，我自认不会犯错，不需要婚姻束缚，我会以道义为先的。”

        圣人轻笑出声：“夫为妻纲，昭明还小，所以不懂，到时候你这个小丫头的心就该偏了，想不起来朕，也想不起来嘉和他们了。”

        “但前面还有君为臣纲呢，圣上不信昭明的人品吗？”

        圣人笑而不语。

        姬昭明想了想，决定换个思路。

        “我曾听过这样一句话：‘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如果只看户籍上的几行字，确实夫妻关系能把人绑在一起，可是人心不是几个字就能困住的。万一以后生了嫌隙，与其让圣上左右为难，不如您和皇子们都只做我的娘家人。”

        圣人轻声重复：“至亲至疏夫妻……人小鬼大，想得倒是不少。你可知道满上京有多少贵女羡慕你？”

        姬昭明理直气壮地回道：“我知道啊，现在学物理化学的女子可多了。我家小雪现在都有了两个纸笔上的学生，若不是因为她们的家世不方便，我真想把她们收进化学班里做旁听生。天下女子中，能如我一般，衣食无忧、受尽宠爱，还能自由自在地专注爱好之人，很少很少。我自己都要羡慕自己命好了。”

        圣人静静地看着姬昭明装傻，心中也有些复杂。

        逼嫁是不可能的，姬昭明的价值不是婚姻。他想要的护她周全，要让她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地为自己做事。圣人给出的选择都是女子最“尊贵”、“美好”的未来，这是一个帝王自认为能抛出的最优厚的筹码，却完全诱惑不到对方。

        之前总觉得小丫头只是懵懂、不明白。这会儿才知道，小丫头不仅懂，也已经做了选择。

        圣人问她：“高位能助你做成很多事，确定要拒绝？”

        “我只要坚持做对的、正确的事，有权势之人自会助我。”

        “你读过史书，应当知道，高处之人总是在做取舍，并不是只论对错，昭明不怕吗？”

        “怕，可是在被舍弃之前，我想要相信公正。”姬昭明说完后，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以为，我应当蛮重要的。要迫不得已牺牲我的话，一定是为了更重要的事吧，别瞒我，我应该会理解的。”

        姬昭明对自己的未来很乐观，但也没有盲目乐观。但她也知道，历史上想要搞变法的，有好下场的不多。但要是让她因此什么都不做，她会觉得自己辜负了这条白赚的命。

        想要发展理工科，这事情已经在做了。想要让女子也都有机会参与进来，还得多多努力。

        打铁还得自身硬，她得尽量在朝堂上为女孩子们冲锋陷阵，给女子们遮风防雨。

        看起来特别“卫道者”的姬昭明，让圣人怜爱不已：“乖孩子，你的心思朕都知道了，朕会考虑的。便再做个约定，若昭明满了十八周岁时还不后悔，朕就只做昭明的娘家人。”

        圣人退让了，姬昭明的目的算是达成。

        心态放松下来，接着汇报开课计划的时候，姬昭明还主动和圣人开起了玩笑：“如果‘蒸汽发动机’的研究设计能顺利完成，陆运和水运都将产生极大的变革，到时候，臣官职上这个‘小’字就该摘一摘了。”

        圣人十分配合：“若真能如你所说，能造出日行千里之车，莫说摘个小字，朕还能再许你一个要求。只要你问心无愧，无论什么要求，朕都答应。”

        “谢圣上恩典。臣定会竭尽所能，早日向圣上讨赏。”姬昭明高高兴兴地谢恩，接着又讲起化学研究的进度，说完后就告退了。

        等到姬昭明离开，圣人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谁能想到，一个小女童能成长到这个地步，还要造日行千里之车？昭明、嘉礼……朕或许真的忽视了女子的力量。”

        看姬昭明为了婚姻自由和自己据理力争，圣人今天的思绪几次拐到了六公主身上。不知道草原上的冬天难不难熬，不知嘉礼现在会不会后悔她的选择……

        此刻，被圣人惦念着的六公主，正在一边吃着桂花藕粉，一边巡视着新建的毛线加工坊。

        将新鲜莲藕洗干净，除去藕节，然后放入机器中打碎，加些水混合研磨直至成为细浆。然后将藕浆盛在布袋中，袋下放一个缸或盆，用清水往布袋里冲洗，边冲边搅动袋中藕渣，直到滤出清水。

        把冲洗出的藕浆用水漂一两日，每天搅动一次。待澄清后，去掉浮在水面上的细藕渣，还要除去底层的泥沙。然后把中间的粉浆放在另一容器内，用清水调稀再沉淀。如此反复1至2次，至藕粉呈白色为止。

        将经过漂洗、沉淀后的藕粉用清洁布袋盛好，再用绳吊起，约半天就可沥干。也可将干净的装草木灰的布袋放入其中把水吸干。水分沥干后，将藕粉块取出，掰成一斤左右的粉团，晾晒半个时辰，然后用刀将粉团削成薄片。接下来，将其继续烤干或晒干，即成藕粉。

        这样做出的就是古法藕粉，一般出粉率在一成左右。这样的藕粉，加水后要置于火上加热，直至煮熟后才能吃。

        六公主现在吃的则有些许不同，这是姬昭明送来的特制速溶藕粉。

        以半数以上的古法藕粉做原料，加些砂糖、桂花等辅料，经过高温干燥的处理，可以制得速溶藕粉。食用时只需先用少量冷水冲泡，然后倒入开水搅拌均匀即可。

        知道六公主喜欢吃藕粉，速溶藕粉刚研制成功，姬昭明就先让人赶工出了一大车，托人千里迢迢运给六公主。心疼六公主在草原上吃不到太多点心，姬昭明另外还打包了一车干果。杏仁、栗子、红枣干、葡萄干之类的干果，切碎后搅拌进藕粉中，滋味甚佳。

        此外，还附赠了一份奶枣的制作方法。

        去核后的大枣中间填上杏仁，然后用糖和奶粉的混合物均匀地裹在上面，外面再滚上一层奶粉，就可以吃了。做一次，密封储存的奶枣可以存上半个月。这既是姬昭明送给六公主的点心方子，也是一条合作赚钱的橄榄枝。

        奶枣的味道很不错，其中奶粉的用量很大，而这正是草原上的特产，让草原上的人通过六公主赚钱，就是姬昭明能想到的，对六公主最大的帮助。

        吃了一碗热乎乎的藕粉，再嚼两个奶枣，六公主高兴地吩咐：“再去奶粉加工坊看看进度！现在的产量实在是低，昭明都开始变着法儿催我了。”

        姬昭明倒不是为了催她，纯粹是保持着以前分零食的习惯。虽然六公主现在离得远，但姬昭明还是会定期给她送些路上能存住的食物。六公主那儿的食物又多又好吃，在王庭都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

        眼看着快要过年，姬昭明这一波给六公主送的还有年礼。各种年货都不少，还有一件羽绒披风、一床羽绒床褥和被子，再加上许多糖果，把一个小车队填了个满。这也就是打着六公主的名号才能送进来，不然早就被沿途眼红的人给劫走了。

        六公主这里收到礼物，最高兴的还得是大王子：媳妇儿有什么好东西，总是不会吝啬和他分享，他真是草原上最幸福的男人！而且，媳妇的娘家人每次送礼物来，媳妇晚上都会比较黏他……总之，每次六公主收过货，大王子都觉得自己的夫妻感情更深厚了。

        所以，每次回礼时，大王子也很乐意在媳妇的回礼车队里添些东西。“我前几日新猎了一窝狼群，皮子都已经鞣制好了，阿礼你明天去挑挑，算是我送给小司空大人的年礼吧。”

        六公主拽着大王子的一根小辫儿，紧紧地跟着他：“谢谢大郎。”

        大王子简单擦洗后换完衣服，就转身把媳妇捞进了怀里，抱去小榻上坐好。

        一旁的侍女送上一碗加了许多果干的藕粉，六公主出声解说：“这是我刚刚亲手冲的，现在温度正好，大郎尝尝。”

        “我和阿礼一起吃。”

        六公主这会儿不饿，在大王子喂过来时只吃一小口，大王子没说什么，自己幸福得吃了一大口后，又递了一勺到她唇边，六公主就乖巧得再尝一点。两个人这么腻歪着吃完，侍女又送上热好的烤羊腿。

        这回可真是吃不下了，六公主主动提出：“我来喂大郎吧。”

        侍女把羊肉剔下来放入盘中，六公主夹起沾些蘸料放进大王子的盘子里，大王子美滋滋地就着烤饼吃掉。偶尔瞧着哪块肉嫩，大王子也会再喂给六公主，这两个人私下里的腻歪程度，简直是随着结婚时长成正比。大王子在外面打猎时有多英勇，进了六公主的毡包后就能有多么“柔情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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